第30章 痛快

2025-04-03 14:29:51

我劝你回头是岸, 你却仍要执迷不悟。

醉山僧面色铁青, 临松君堕魔弑父,人人得而诛之。

他在真佛坛前神魂泯灭, 你既然想拜他,那我今夜便送你一程!降魔杖呼呼转风,醉山僧陡然跃起。

但见金光挥影, 客栈陈设一齐被碾作齑粉。

净霖倒身落地,折扇飞甩, 正敲向苍霁后脑。

苍霁劈手捉住, 啪声合扇。

既想要他剩余的东西。

净霖说,便去自取。

醉山僧已跃至身前, 整个木梯轰然塌陷。

降魔杖扫断木柱直取苍霁腰身, 却见客栈顶柱噼啪骤断, 高顶刹那倾斜,苍霁踏足凌身,一扇点在降魔杖顶端,随着醉山僧的巨力反跃而上。

屋舍摇晃, 塌陷紧贴在苍霁的后脚跟, 醉山僧杖击在地,借力冲上,穷追不舍。

苍霁倏地止身, 降魔杖夹风扫过, 金芒掠擦着侧面激起一阵刺痛, 鳞片覆现, 他蓦然回首。

醉山僧凌踏之处瓦片横飞,见苍霁停步又岂会错此良机,当下杖震向苍霁腰侧。

劲风临面,周围一切尽数模糊!苍霁的发逆吹向后,他在这漫天掩地的威势之中忽地脚步凌乱,浑身破绽。

净霖的折扇转指握进掌心,苍霁突兀地挽出剑花,晃身挥扇,使得竟是那夜石头醉态百出的剑法。

劲风一缕调头倒戈,随着扇尖游动,拨开醉山僧的降魔杖。

这世间万物除水之外,唯有风能以柔克刚。

醉山僧杖法如人,一经操动必是雷霆万钧。

而今遇到这醉剑,好似万般力气皆撞入戏弄之中,击不致命,打不见伤。

可惜苍霁粗糙仿学,劲风断续,全凭机敏勉强应挡。

一时风转过头,一时收不回力,虽然颇得妙处,却也打得磕磕绊绊。

醉山僧早已不耐,势如猛虎一杖击风。

那折扇不过是净霖从街头小铺寻来把玩的俗物,当即刺啦一声破开扇面。

杖力撞身,击得苍霁内灵翻荡,竟有些头昏眼花。

他足下敏捷而退,瓦片下饺子似的簌簌溅地。

可是对上醉山僧,最退不得。

果见醉山僧威势顿涨,越打越狠,越打越厉!扇木震裂,碎在旦夕。

苍霁衣袖鼓风,正待化手为爪,便觉察腕间一紧,竟被人拉向后方。

莹线在夜间细若无物,却是苍霁当初自己系下的。

醉山僧紧追而起,口中呵地一声就要击他在此!冷风自苍霁后颈传来,净霖不知何时已落他身后,手掌滑过他的肩臂,轻推在他腕间:心止如泓。

对上此人,急不得。

风转扇梢,原本嘈杂急乱的气氛一瞬而定。

夜风如水般随臂而游,苍霁激荡的灵海倏忽而宁。

他背靠净霖,却感觉浩瀚无垠。

耳边风声从容,那隐现的松涛声如潮迭起。

净霖冰凉的手指轻带在他腕间,醉山僧的千斤之力如沉大海,化在扇影风声间。

苍霁看不见净霖,却处处感受的到净霖。

净霖的呼吸近在他的后颈,那细热的触感激流猛进,一路蹿向苍霁的四肢百骸。

他本是清醒的,此刻却又真的有点醉意。

他通身混沌无序的灵气经那只冰凉的手牵引着,一扫朦胧,流转浑身,化为己用。

学以致用。

净霖呵耳叮咛,这世间万物皆有迹可破,纵然他势如巍峨也定藏破绽。

降魔杖重击荡身,苍霁稳如泰山。

折扇横挑,风倒乾坤,那赫赫威名的杖便轻飘飘地被推开。

杖身坠地,醉山僧周身皆跟着一沉,他踏步稳身,逆力撞回!杖芒刮得地面石砖碎块迸溅,他冷声喝道:碎你三魂六魄,看你如何妖言蛊惑!强风袭面,净霖大袖后飞。

他身形似如只白鸟,轻得一刮便会倒的样子。

苍霁鳞片涌覆双臂,在这无与伦比地压力之下衣袖裂碎,双臂狰狞化爪。

醉山僧随杖近至眼前,苍霁猛震双臂,一爪扛杖,足踏地面。

金芒击臂,鳞片锋利削刮的声音咯咯刺耳。

醉山僧咬牙下压,苍霁脚陷地面,听得骨骼碾压之痛,见金光涨翻两侧。

苍霁汗滚鬓边,听得净霖道一声来了,另一爪陡然击地!罡风参灵自醉山僧脚底一并爆开,他金杖滑荡,露了破绽。

苍霁反握降魔杖,使得醉山僧仓促难退。

苍霁紧跟着滑步趋近,两人脚下交锋,苍霁掼力骇人,掀过醉山僧一肩。

万顷灵气皆汇于这刹那之中,醉山僧只觉得那夜噩梦倒溯重来,自己的灵气强逆四蹿,被同脉之灵震得内脏翻覆。

接着他后脑一重,被苍霁强掼向下!客栈支力不足,应声而塌。

醉山僧头抵于地,撑臂难起,竟在混乱间呛血而出,才发觉自己已经头破血流。

降魔杖哐当倒地,醉山僧撑爬片刻,只觉得被拿过的肩头剧痛难耐,似如火燎。

他跟谁都能打,唯独没料想过要跟半个自己打!妖物了得醉山僧咬牙强撑,喉中冷笑,吞了半个老子好生了得!苍霁气息不稳,他双臂脱力,却也没料得这一击之力竟如此之强。

可见他虽吞得快,却不一定能化为己用。

他现今好比璞玉待琢,醉山僧说得不错,他需要个师父。

净霖拨开碎石,停在醉山僧之前。

醉山僧仰头盯着他,恶声恶气道:你往哪里跑?老子会如疯狗一般追着你不放!你是谁你究竟是谁!净霖垂眸看他,说:你何必自贬,那九天之中疯狗无数,唯独你还算是个人。

你有心养虎。

醉山僧气喘如牛,看着净霖,指却向着苍霁,你居心不良,有心养此妖孽,欲意何为!欲加之罪。

净霖说,他尚不知尘世,不是邪祟。

我等未雨绸缪!醉山僧擦掉血,待他长成,上可吞天纳神,下可翻云覆雨,到时死伤无数,他人何辜!你自参不透,又何必妄算他人前路。

净霖冷声,你既想遁空门避红尘,何不先扒出深心一探究竟。

醉山僧暴怒:我剃发明志,本无情丝!净霖不答,沉默却教醉山僧更加愤怒,他几近疯癫地抓紧胸口,狠声道:我无情丝!这世间唯独‘情’之一字最最难缠,老子没碰过他切齿痛恨,没碰过!秃驴骗鬼。

苍霁抬臂回力,眼中却恶意深深,这么看来,你碰得还深。

口中说着六根清净,心里却想着红尘滚滚。

他嘲讽道,好不要脸。

醉山僧痛苦道:住口!苍霁嗅得了更大的破绽,他惯会如此,比起肢体上的痛苦,似乎教人肝肠寸断才更为快意。

一旦容他得了缝隙,他便会坚持不懈地乘胜追击,人越痛,他越快。

但他聪明地没有在此刻进攻,因为净霖在侧,他不欲再在此时节外生枝,只不过来日就说不准了。

醉山僧扒着青皮脑袋,对情字深恶痛绝。

他本就不似常人,突然发起疯来便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他喃喃自语:你们血口喷人!我几次三番刮骨剔发,早已抛却俗尘,铲除情根!我、我!他发狂似的大声说,我不记得谁我没误过谁你们怎地还不肯放过我!他大哭大笑荒诞无稽,竟滚身在地碎念不止。

苍霁压在净霖的肩膀,由他掺扶着向前。

城中鸦雀无声,妖怪皆狂奔入山,随处可见破屋塌舍,都是先前那一架震掉的。

我当他是个高人。

苍霁衣袖被刮得光秃,赤着臂搭在净霖肩头,说,原来是个疯子。

净霖说:他从前不疯的。

我怎知他从前是个什么样。

苍霁倚着净霖,你说我听。

太久了。

净霖撑着他的腰,道,我怎记得你适才只伤到了手臂。

谁说的。

苍霁抬了抬左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我们去哪儿?顾深怎么办。

他离不开此城。

净霖说,寻个地方睡觉,醉山僧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我双臂乏力。

苍霁说,待会儿换不了衣裳。

净霖便道:用脚。

苍霁冷笑:你怎地不叫我用嘴。

你还有如此殊能。

苍霁侧敲旁击:醉山僧就叫醉山僧吗?飞升之前应有俗名,但他跪于梵坛之时便将一切抛了个干净,从此只叫醉山僧。

净霖。

苍霁侧目问,‘情’字难缠么?净霖侧脸平静,踢开了尚未坍塌的门。

妖怪跑得急,跌了一地的萝卜,应是个兔子精。

净霖撑着苍霁进门,随后松开手,转身寻石头。

我不知——净霖音未落,腕间便被强力梏桎。

苍霁整个人都欺压而来,将他双腕固定在头顶,抵在了墙壁。

衣袖滑落,和双腕一齐暴露无遗的还有脖颈。

野兽的鼻尖在光滑的后颈上逡巡徘徊,激起净霖的肌肤的颤栗。

一个人神色可以伪装,言辞可以控制,却无法也不能教唆身体一并假装无碍。

比如此时此刻,净霖神色未变,后颈却已经将他背叛出去。

学以致用。

苍霁重复着净霖的话,这世间万物果真皆有迹可破。

净霖一言不发,苍霁埋头在他后颈,深吸一口,气息喷洒:你到底意欲何为,想做我师父,还是想当我老子?给个痛快,趁早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