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朋原是中秋之后带着当年的最后一批货物回的京城, 然后, 一见铺子里,见着秦凤仪留的书信, 又听掌柜说了秦凤仪的事。
之后, 罗朋把货物交给铺子里的掌柜, 又分别去了景川侯府和方家一趟, 问可有东西要捎带。
这就是罗朋行事之细心了,知道这两处与秦凤仪关系非同寻常,必然记挂着秦凤仪。
当然,罗朋也没忘把铺子托给了李钊,平日自有掌柜, 可京城里贵人多,事情也多, 如果有什么掌柜解决不了的事, 就得侯府出面了。
李钊笑,放心吧,阿镜与我说过了。
冬天风雪难行,你路上也小心着些。
因着李钊是轻骑简行, 两家也没什么粗笨物捎带, 都是书信托罗朋带来。
李钊还送罗朋几匹快马, 好方便他路上行走替换, 罗朋自京城到南夷,不过一月马程。
其实,罗朋早些时候就来过南夷, 但这一回过来真是开了眼界,南夷城样子倒没大变,只是,咋变得这般热闹哩!及至二人相见,罗朋高兴上前,走至一半,却又蓦然住了脚,想着要不要先行礼,秦凤仪已是欢快的抱住罗朋,拍了拍罗朋的肩背,笑,我离开京城前,就惦记着阿朋哥你。
阿朋哥,见着我给你留的信了吧。
见了。
罗朋笑,还是拱了拱手,秦凤仪一把握住罗朋的手,认真道,阿朋哥,咱们还如以前一样,要是因着我做了个狗屎藩王,你就‘殿下长、殿下短’的,还有什么趣?罗朋很快反应过来,道,私下还如以前那般没啥,在外头可不行,你这刚来南夷,正是立威的时候,可不好太随意。
这世上,多的是得寸进尺之人。
秦凤仪刚到南夷,虽则南夷是个穷地方,但在罗朋看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权位争夺,他自然要为秦凤仪的威仪着想。
秦凤仪一笑,阿朋哥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
问起罗朋这些日子的事。
罗朋一般都是天南海北的走,若是往年,中秋前是货物销售高峰,他怎么都会回京城的。
只是,今年春他便出海去了,罗朋道,原想着中秋前怎么也要回京的,结果,在暹罗耽搁了,海上起了风,天气不好,直待八月,方到了泉州港。
我卸了洋货,立往京城去,还是错过了。
罗朋说着把带来的贵重物交给秦凤仪,道,正好有些个大珠宝石,我就没搁铺子里,这些个东西,弟妹兴许用得,我便带来了。
秦凤仪一叹,罗朋说起去李方两家的事,道,都记挂你呢,信我就收了一匣子,俱是亲戚们写的。
一并给了秦凤仪。
秦凤仪不想说这些,反是问起罗朋些海上风光,罗朋笑道,海上无边际,不过,只是沿着海岸走,却也不会迷了方向。
只要气侯好,亦无甚危险。
海外诸国,能及我□□的极少。
他们极是喜爱我朝的丝绸、瓷器、茶叶,而他们那里,香料、宝石、黄金,都比咱们这里便宜,我们多是以物易物。
洋货带回来,又可卖大价钱。
秦凤仪细问海外各国的贸易,中午设宴,与罗朋一道吃酒。
酒过三巡,秦凤仪道,阿朋哥,先时我在朝中给人当手下,官儿也小,只得让你去做生意。
你是个有能为的人,眼下,我这里最缺的就是人才。
特别像阿朋哥你这样能为的,要不,你在我的长司史里任个职呗。
秦凤仪出言相邀,罗朋反是有些个为难,不是别个,秦凤仪自然是好意,而且,俩人这些年的交情,秦凤仪也不可能坑他。
只是,罗朋夹了个焦炸小丸子后,放下筷子道,阿凤,按理,你叫我跟你做事,是瞧得起我。
可这做官儿的,起码得是个秀才吧,我这书也没念几年,之乎者也的话也看不大懂,岂不是耽误你的事。
要不,你看哪里有吏员的事,让我去办倒是可以。
这里要说明一下,官与吏,是有着严格的分野的,首先来说,官员是由朝廷任命的,哪怕是从八品、从九品的小官儿,都是官员。
而吏不同,吏在身份上来说,还是平民百姓。
如一县之中,知县、县丞、主簿,这都是官,而底下六房,则皆是吏。
怎么说呢,官员的俸禄是朝廷支付的,而吏员的俸禄,则是由当地衙门的财政支付的。
虽则经常官吏联在一起说,但二者身份之分野,天壤之别。
罗朋说去做一吏员,倒并非他自谦,实在是,在天下人的心里,官员的身份非同一般。
像罗朋,现下也算颇有家资,他可以捐个官儿,像当初秦老爷捐的五品同知一般,但,这种捐官,一般都是虚衔。
便是真正打点个实缺,在官场上,捐官一般也会受到正统出身官员的歧视。
秦凤仪显然没罗朋这样的想法,秦凤仪道,我这里有个酸官儿,给我上折子,啰哩八嗦没用的话写了十页纸,我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呢,结果,看到最后才发现,就是给我请安。
我叫他把他那狗屁折子拿回去抄一百遍再来!我最看不上这种不做实事的家伙们了,要是别个人任官,看看他科举如何,不过是对他不了解,科举算是个了解途径,通过科举,起码是个识字的,当然,书也念得不错。
但,书念得再好,也是要用到实处的。
像那种写十页纸废话的家伙们,有个屁用!咱们自然不同,咱们打小儿一道长大,阿朋哥你有什么本事,我心里清楚的很,难道还要你去科举出个功名来,才能过来我这里做官了。
我找你,是想你帮我做事。
让你在我长史司任职,是觉着,你担得此职。
并非因咱俩的私交,私交只是让我更加了解你,我这里缺人手了,我自然是找熟悉能胜任的来做,难不成,我去街上寻不认识的人去?阿朋哥你放心,你才干在这里,我方请你的。
至于别个人,你不必理他,倒是他们知道咱俩私交,怕还是要来巴结你,便是有些个酸生说些酸话,阿朋哥你也不是没手段之人,该如何你便如何就是!罗朋也是个爽快人,他经商多年,且与秦凤仪少时相交,就是他最难的时候,秦凤仪也是见过的。
虽则现在秦凤仪成了皇子藩王,但在罗朋心里,还是如旧日兄弟一般。
罗朋道,那成!我先试一下,倘是阿凤你觉着我哪里不好,直接与我说就是,可莫存在心里,那样就对不住咱俩的交情了。
放心,你一准儿没问题的。
秦凤仪笑眯眯地,那就先任个宾客。
罗朋奇异道,宾客不是做客的意思么,还有这个官儿。
先时我也不晓得,我是路上看了王府长史司的官员配置方晓得的。
除了长史,就是宾客最大了。
长史我请了咱们扬州的赵长子,阿朋哥你做宾客,宾客是正七品。
你先干着。
这个官儿也是暂时的,待有了地方上的实缺,我给你弄个实缺。
咱们兄弟,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来这世上一遭,焉能不干出一番事业来!秦凤仪说的豪情万丈,罗朋性子沉稳,不过,给这酒气一熏,且,他这兄弟如此仗义。
先时他被家里赶出来,都是秦凤仪拿出本钱给他做生意,如今秦凤仪刚做了藩王,便给他七品实缺。
罗朋心里,不是不感动,当下举杯与秦凤仪碰了一杯,道,是!我们定要做出一番事业!留与后世!留与子孙!秦凤仪见着罗朋,一下子还吃酒吃的不少,罗朋也吃醉了。
秦凤仪被扶回屋醒酒时,还跟媳妇说呢,着人去罗大哥那里瞧着些,也让他好生歇一歇,他这一路,车马劳顿。
李镜给他擦着脸,道,放心吧,我打发小圆去了。
秦凤仪此方点点头,李镜给他擦过脸,又喂他吃了茶,道,罗大哥这次来,这么高兴。
高兴!秦凤仪抱了儿子在怀里,拍拍儿子的肥屁屁,还道,大阳以后也要像爹这样,多交几个这样真心的朋友才是!秦凤仪吃了酒,浑身酒气,大阳一近他爹的身就一幅干呕的模样,秦凤仪吓的,是不是大阳病了,这是要吐还是怎地?一把将儿子拎起来,还怕儿子吐他身上。
李镜忙接过儿子,给你熏的,大阳闻不了酒气。
秦凤仪继续躺着了,捏儿子屁股一记,道,臭小子,还瞎讲究哪。
大阳平日里跟他爹好的不得了,但秦凤仪这一吃了酒,大阳是有多远能躲多远,还拿小胖脚踢了他爹一下子,嫌他爹捏他屁股了。
秦凤仪再拍两下,大阳气得啊啊直叫,秦凤仪直乐,人不大,脾气不小!秦凤仪见媳妇一面抱着儿子,一面看书信,眼神儿便一直往媳妇那里瞟啊瞟,李镜把信递给他,要不要看?秦凤仪头一偏,不看!李镜道,不是父亲写的,是祖母和大哥的信,阿钦也给你写了一封。
秦凤仪立刻就把信接过来了,道,那我就看。
方家也有信给秦凤仪,也不是方阁老的信,而是方悦的信,秦凤仪一并看了,叹道,大哥和二小舅子是好的,阿悦也不错。
李镜一笑,对,就父亲和方阁老不是,是不是?秦凤仪哼一声。
李镜笑,咱们走时,他们也不说来送送你,是不是?秦凤仪重重的再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