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朋会同秦凤仪商量这事是因为, 这事是秦凤仪给他出的主意。
就是罗朋在家不甚得意之事,他那嫡母,先时先时死活生不出来, 只好叫丫环来生了。
结果, 丫环生了罗朋, 嫡母突然就开了怀,接二连三的嫡子嫡女都出来了。
倘是个宽厚的嫡子,得说自己这是给庶长子旺的, 偏生罗朋运道不好,遇到个小鼻子小眼睛的嫡母。
倘罗朋完全就是个废物, 或者像秦凤仪小时候那样纨绔也行, 偏生罗朋在生意上一点就通,能干的了不得。
这可真不是一般的招嫡母的眼, 简直就是嫡母眼里的一粒砂啊, 要是不把这粒砂剔出去,简直是时时刻刻的煎磨。
有这么个嫡母, 生母又早早去逝,这自来, 有后娘便有后爹。
在秦凤仪看来, 嫡母也不是亲娘,自然也算后娘一类。
最可恨的是,这嫡母还能罗朋定了桩很不得体的亲事,当时秦凤仪就给罗朋出主意,让罗朋从家里出来单过, 但,这主意是三年前出的了,罗朋此时与秦凤仪道,我想好了,还是自家里分出来过。
家里的产业,我一概不要。
秦凤仪仔细想了想,才想起罗朋说的是什么分家的事。
秦凤仪不可思议道,我好几年前就给你出的这主意,你现下才拿定主意啊,你可真能拖拉。
罗朋道,现下父母尚在,分家就是大逆不道,我焉能不慎重呢。
这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家里后娘后爹,日子不好过,自然要分家的。
秦凤仪理所当然的模样,根本不想这年头父母健在,倘有儿子要分家,官府知晓是要挨板子的。
便是罗朋要分家,也只是在家族内部的分家,他爹和嫡母都活着,他可不敢直接写出财产分割书上官府落大印的分家。
不过,对于罗朋这事,秦凤仪是一百个支持的。
秦凤仪还问,那分家后,罗大哥你想干哪一行?罗朋道,我想着先各地走走,这做生意,无非是南来北往,南货北运,北货南销,货品有了流通,利就有了。
秦凤仪道,你要不是做盐业,你也知道,我跟我爹这次回家,就是想把盐引卖了。
以后我做官,家里不好这样大张罗生意了。
罗朋知道秦凤仪好意,盐引利也大,罗朋笑,我既不打算再做争这份家产,近期也不想留在扬州,倘是接手你家盐引,这么大块肥肉,不要说我那后娘,就是我爹,怕也要掺一脚的。
运河上这么大的利,还不够你家老爷子的?盐业上他还要掺一脚,他比我爹还年长好几岁呢,你家就是兄弟姐妹多些,也别没个知足。
盐商有盐商的道,漕运有漕运的规矩,你要接盐引,我叫我爹跟你讲讲这里头的门路,要是你家老爹接,我可不叫我爹告诉他。
秦凤仪道。
罗朋不由一乐,与秦凤仪道,这天底下,咱们商贾虽则有钱,但地位远不如读书人。
阿凤你有读书的这根筋,我这辈子就是经商的了,待以后我有了儿子,也跟你学念书。
包在我身上,不是我吹牛啊,这念书也有好多技巧,要不然,你看,我才念四年,就是探花啦!虽则探花是靠脸,但他文章也是可以哒,不然,会试也不能中啊。
俩人说了不少话,晚上还一道吃得酒。
秦凤仪倒是没事,罗朋却是喝醉了。
第二天,秦凤仪还与媳妇道,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好受的,看罗大哥还怪伤心的。
李镜道,你想想,要是秦叔叔秦婶婶像罗大哥爹娘那样对你,你难不难受?有什么好难受的,要我,我就不难受!等我发大财当大官后,叫他们好看!秦凤仪道,罗大哥多有决断的人哪,这么点事还拖拉了三年,我以为他早自己单干了呢。
父母在,不分家。
这是律法规定。
李镜道,就是罗大哥想分出来单干,怕也要寻个过得去的由头。
你说的那是律法,谁家按着律法过日子啊,民间多的是家里兄弟姐妹多的,都成家后,就把家分了,各分出去过。
罗大哥家里不分,是因为他家大业大,谁都不想分,好多沾家里点。
再者,就是他家分了,也是全在漕运上讨生活。
秦凤仪道,这要是谁想不要家里财产分出去,他那后娘乐不得呢。
李镜端起茶盏,慢悠悠道,人家那是正经嫡母,不是后娘。
罗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罗大哥的娘,才是侧室,你少左一个后娘、右一个后娘的?我问你,你是看自家孩子好,还是看别家孩子好?当然是自家的好,我还给咱儿子娶了好几个小名儿呢。
秦凤仪道,老大就叫大宝,老二叫二宝,老三叫三宝,老四叫——行了,老四叫四宝,这还用说么。
这叫什么名儿啊!不对,要是老四真的是儿子,就叫盼花。
李镜险喷了茶,打趣问他,哦,三个儿子就够了,老四就盼闺女了。
盼花,哈哈哈,盼花~嗯,有三个儿子就够了,儿子多了哪里养得起。
李镜言归正传,你看着自家儿子好,那做嫡母的自然也是看着自己儿子好。
我与你说,罗大哥的境遇自然叫人感慨,他那个嫡母,心胸亦不算宽阔,可这事怪不得人家做嫡母的,谁都是要为自己孩子考虑的。
这都是罗老爷的过错,家事都不能平息,我看他也不过如此了。
你不知道他办的那些昏头的事,给罗大哥说的那门子亲事,我都不稀罕提。
秦凤仪道,虽则商贾的确地位不如当官儿的,可做人也不能那样谄媚啊,你给人家做奴才,上赶着去结巴,人家心情好,给你卖骨头舔舔,哪里就真瞧得起你了。
这话有理。
李镜当初相中秦凤仪,就是因为秦凤仪身上有那么股子不同寻常的派头。
便是在公侯公子面前亦是洒脱相交,完全没有商贾身上那股子铜臭谄媚气。
李镜愿意就罗朋的事情给秦凤仪这个粗心的家伙提个醒,也是瞧着罗朋这人是个做事的人。
李镜与秦凤仪道,待咱们到了扬州,安顿下来,你打发人送些东西过去罗家,指名就送给罗大哥。
这就傻了吧,要是送他家去,指名给罗大哥的也得被他那嫡母分去大半。
我都收拾好了,介时在船上给罗大哥就成,悄不声的,没人知道,还实惠。
李镜恨不能把他脑袋敲开,曲指给他脑门一下,还说别人傻!他这回是要分家的,你送东西到他家,意思就是说,你与他交情好,他爹想一想他与你的交情,也得对他客气些!笨蛋!秦凤仪握住李镜的手,敲下手心,正色道,以后这成了亲,都说丈夫是天,你可不能说我是笨蛋的,知道不?李镜道,刚你还说我傻呢。
我那就随口一说。
我也随口一说。
秦凤仪连忙把媳妇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不聪明,待他夸完,李镜递盏茶给他,秦凤仪就呷着茶,竖耳朵等着呢,结果,李镜也坐着吃茶了。
秦凤仪提醒她,诶,媳妇,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呀?说什么?我夸你那半日,你就没啥感想?李镜微微一笑,多谢称赞。
秦凤仪等了半日,见媳妇又无下言,不由瞪眼,没啦?没了。
秦凤仪哇哇大叫,把人压榻上,道,不成不成,我怎么夸你,你也要怎么夸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李镜笑的险洒了茶,推着秦凤仪,快起来。
就不起!我压我媳妇怎么了?秦凤仪正热血男儿,盯着李镜,纵媳妇不是甚美,但这是自己媳妇啊,秦凤仪别看说话说不过李镜,他脑子也不如人家好使,但似乎脑子不大好使的家伙们,行动力便强,秦凤仪直接就奔着李镜的嘴章 巴去了。
李镜把他踹下榻时,嘴都给秦凤仪啃肿了,李镜气的,叫你老实点!秦凤仪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袍,嘀咕道,我又不是太监,憋这些年,快憋死了,还老实呢。
我一宿一宿的想你,说着,又犯了流章 氓病,凑过去一并坐着,对媳妇进会全方位的言语骚扰,媳妇你知道我晚上都想啥不?我才不想知道。
秦凤仪凑到人家耳际小声说两句,李镜再大方的人也羞死了,直接把人打出舱室。
秦凤仪简直是喜欢死他媳妇这种又嗔又怒举着小拳头揍他的模样,他出去后还不肯走,在门外说尽好话,一时,李镜高兴了再放他进去,然后,又言语不慎把人家惹恼,又叫撵出去,一路之上,这样的游戏,俩人乐此不疲。
连李钦都觉着,他不能理解大姐的择偶观了。
待得大船到了扬州码头,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然后,李钦的脸就黑了,因为,遍天遍地全是花枝招展的女娘啊!只要长眼的就知道这是欢迎谁来的!李钦一想到秦凤仪这都跟他大姐姐定亲了,还这般招蜂引蝶,脸黑的跟锅底似的!正想提醒他姐,可是得把人看好了啥的。
结果,看他姐倒是很欢喜的站在船头,欣赏着这遍地女娘。
李钦问,大姐,你不生气?生气?生什么气?李镜微微笑道,你看,全天下女人都想得到的男人,被我得到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只见她们这么一幅哭天喊地的模样,我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
李钦发现:非但他姐的择偶观,他连他姐的人生观也不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