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湘谋害皇嗣, 人赃并获, 这件事惊动了皇帝。
今上被齐家害的失去唯一的亲生儿子还不满一年, 齐湘竟然又来算计他的子孙。
帝王震怒,齐湘再也不能享受任何特殊照顾,被送去了洒扫处。
别以为洒扫处的宫女太监可以借当差之便攀附各宫主子, 事实上他们连每座宫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不管是东宫, 荣妃的储秀宫,还是太后的慈宁宫,或是任何有主位居住的宫院,从庭院到回廊都有该宫内自有的粗使宫女打扫, 室内则是主子心里有位置的三等宫女负责。
不然什么人都能进来逛一圈,藏不住秘密不说, 稍不留神还会被栽赃陷害。
洒扫处的人负责的都是联通各处的长街、夹道,无人居住甚至早荒芜了的破旧宫院。
不管什么季节什么天候,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 拿着柳枝编成的扫把, 日晒雨淋地去扫街。
讨了上司好的, 或许能被派去做些屋子内擦擦桌子掸掸灰的轻省活儿。
不过齐湘肯定没这个福气。
一则她本来就不会讨好人。
二则宫里最是跟红顶白,齐湘为了什么事来的洒扫处大家心知肚明,眼见连荣妃都被她牵连降了份位,还能不把最脏最累的事情分派给她吗?天气一日日暖起来, 齐湘倒是没有挨冻,不过淋了几次雨,得了一次风寒。
至于挨饿, 洒扫处当然有正常的饭食,可惜分不到她手上,她吃的全是残羹冷炙。
没有多久齐湘便挨不住了,拿耳坠子做贿赂与旁的小宫女换了班,得以来到储秀宫附近。
她觉得自己也算命不该绝,因为运气好得第二天便碰到侍寝后从皇帝寝宫回来的荣妃。
姑姑!姑姑!齐湘丢开扫把扑过去,我知错了,你带我回去吧。
荣妃,现在应该称为荣嫔,一脸漠然地看着她,声音也格外冷漠,哼,我原先和你说过什么?让你做事情前考虑周到,你听了吗?你既然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那便是没将我放在眼里。
既然根本没将我这个姑姑放在眼里,出了事后果你就自己担待,别再来找我求救。
荣嫔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侍的太监架着齐湘,把她丢在墙边。
储秀宫的大门轰一声关闭。
齐湘呆坐在青石路上,很久才反应过来,姑姑是真的不管她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洒扫处,和她换班的那个小宫女立刻凑上来,怎么样?齐湘黯然地摇摇头。
小宫女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她答应换班,除了贪图银钱,也是想着齐湘到底有后台,说不定自己可以沾光得到提携。
不过既然事情没办成,她的念想也全都成空了。
可她到底年纪还小,入宫时间也短,还没有变得特别世故冷漠,不吝好心地提醒齐湘:那你以后可要多为自己打算。
其实我觉得你吧,胆子大的很,又很能干,连皇嗣都敢谋害了,还有什么不能做。
既然这样,肯定能有办法打算好未来,一步步越走越好。
话说的不太顺耳,但胜在真情实意。
谋害皇嗣,跟谋害皇帝就差一个字,给她吃一年的雄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做呢。
齐湘一辈子也没试过为自己打算。
她生在勋贵之家,从小的路早有长辈给她铺好,她只管恣意地活着便好,哪怕惹是生非闯了祸,也有父兄善后。
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就算家族倾倒了,她也没有转过弯来,还照着以前的风格行事。
齐湘看一眼坐在旁边的小宫女,这样身份卑微的人,以前她觉得她们和路边的蚂蚁也没什么区别,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如今她落难了,竟然还要从她身上学习生存的智慧。
那你这样对我,又是在为自己打算什么呢?哎呀,你别这样说。
突然被戳破了心思,小宫女有些讪讪的,我只是因为大家反正在一处做事,能帮则帮嘛。
没事的。
齐湘道,你说的很对,我都记下了,以后你也要多提醒我,等我过得好了,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相比齐湘吃苦受罪,终于成长了一星半点,其姝的日子日渐堕落,哦,不,是舒心顺意。
临近五月,她的产期就快到了,裴子昂每天如果不是有特别事情,连书房都不去了,只管陪在其姝身边。
生怕她年纪小,又是头一胎,万一临盆了,没他在身边会慌张害怕。
头一胎是真的。
年纪小……其实他成日里嫌裴萱十六七大姑娘了还像小女孩一样咋咋呼呼,裴萱与其姝差不多大。
这样的双标其姝很喜欢。
她越发像个娇气地小女孩一样,只要裴子昂在身边,便要依偎在他怀里,吃饭要喂,喝水要喂,去哪儿要抱……若不是年年与几个有经验的产婆都强调,她每日需得走一走,生产时好有足够的体力,恐怕连地都不愿意下了。
隆盛的事务虽然有尚永泰,不劳烦她亲自出马,但每隔三日,大小事还是会汇总了呈到东宫来给其姝过目。
因为总体无风无浪,她一直当看话本子一样打发时间,今天却有一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名年后新招的学徒打架,连顺天府都惊动了。
打人的那个名叫徐二,京西徐家村人,他们村子去年水患时冲毁了,只能进城来找营生。
因为年轻体健,相貌堂堂,虽然目不识丁,掌柜的还是把他留下做了学徒。
其姝缩在裴子昂怀里,一边看信一边转述给他听。
天已热起来,孕妇本又比一般人怕热,房内已放了冰山。
小宫女站在冰山旁边打着扇,凉气丝丝送来,正合适两人抱着还不嫌热。
徐二是个没爹的,娘又死的早。
他只记得他娘说过他爹是出门去了,到底做什么营生就闹不清楚,只有他娘留了一件传家宝作为与他爹相认的信物。
其姝就着裴子昂手喝了几口牛乳,舔舔嘴,促狭地问:你说真是他娘没说清楚吗?会不会是他太小,又皮又笨,听完就忘了?裴子昂好笑地揉揉她发顶,又拿起帕子帮她擦去嘴角的白渍。
其姝继续往下说:他们打架的就是为了那件传家宝。
学徒就和普通士兵一样,都住大通铺,每人再有一格衣柜放点琐碎的东西,基本上谁有什么一个屋子里住的人都一清二楚。
他的传家宝据说挺贵重,同房的一名学徒起了歹心,偷盗的时候被徐二撞个正着。
两人一路追打到大街上,打得头破血流也分不出胜负,偏巧撞在巡捕的手里,便都被拉回顺天府去了。
唉,这事儿明明就是偷东西的那个不对!其姝义正辞严,我要写信给掌柜的,让他务必开除他,还得给徐二请个状师脱罪。
她说着跳下炕去找笔墨,谁知才走了几步便忽然定住,捧着肚子回头来看裴子昂。
我……我……其姝脸上满是惊疑不定的神情,肚子好像不大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