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姝也没忘记派个人去跟裴子昂说一声。
这种事她就算没亲身经历过, 没怎么听说过, 话本子里看也看到腻了, 闭着眼睛都知道套路该怎么发展——衣服湿了就该换衣服,再加一位不知因由被引过去的男子——然后就是一段孽缘。
让太子好好在书房待着,没我的命令不许乱走!其姝这样说。
口齿最伶俐的玉雕领了任务, 两步并一步地往东宫去。
自家姑娘就是威武霸气, 她兴高采烈,完全没注意到还有两名暗卫跟在后面为她保驾护航。
程月娇一身狼狈地进了水阁。
百花露不光泼湿了她的衣衫,连头发上也有。
贵女奉诏进宫,身边只准带一名自家侍女跟随。
今日陪着程月娇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香儿, 她帮着程月娇把取下发髻上的钗环,又摘下颈间珠链, 这就该到后面去梳洗了。
可她一个人分身乏术,便软语央求帮忙引路的那位宫女, 好姐姐, 麻烦你帮我们看着点, 别让不知所谓的人闯进来。
说着还塞了一锭银子过来。
只道对方点了头, 才安心陪着程月娇进净房去。
那表面上是普通宫女,其实是女暗卫的姑娘一上一下地抛着手里的银锭子,盘算着该怎么样执行太子妃看着点,又别看得太紧的命令。
一瞥眼看到水阁外的桃花开得正艳, 便从门口的矮柜里寻了只藤篮,挎在腕间装作偷懒去摘花。
躲在假山后面的齐湘趁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程月娇佩戴的那串明珠就躺在梳妆台上,一点遮蔽也无。
齐湘撇着嘴角拿起来, 想当初两人在珍宝阁同时看中了这串珠子,还为此起了争执。
陪她出门的兄长齐恒便要她让给程月娇。
齐湘一直不服气,凭什么要她让人呢。
可那到底是兄长,再不服气也不能不听话。
如今兄长被大伯父连累,流放在外,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再见。
你有风度懂谦让,可你出事时承过你情的人可有帮你?齐湘每每想起自家遭遇总是愤恨难平,她倒是要做太子侧妃了,将来最不济也会是四妃之一,前程远大,我们呢?齐恒一辈子苦役没得逃。
她搞不好要去东宫当最低品阶的嫔妃。
凭什么她就得低人一等?齐湘从怀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剪刀,对着两颗珠子之间剪下去,口中还念念有词,让你和我争首饰,就让它送你谋害皇嗣的大罪,带你下地狱去吧!摔你个七活八不活,一尸两命!这你显然不是同一人,前者指的是程月娇,后者则是其姝。
谁知一剪刀下去竟然没有剪断。
什么鬼西域金蚕丝!她气得一脚踢在桌脚。
哐地一声,动静不大也不小。
净室里的人听见了,却不那么真切。
香儿出来查看,见到梳妆台前的鼓凳歪倒,却没有人。
给她们引路的宫女挽了一篮子桃花进来,给程姑娘加在浴汤里。
香儿笑着接过,连声道谢。
也不忘问:姐姐可看见有人进来过?我一直看着呢,哪有人啊,是只猫而已,这不是顽皮地扑到了凳子。
香儿放心地返身回净房去。
女暗卫不动声色地走到妆台前,把先前程月娇摘下的首饰点了点,还好没缺什么,不然赔也赔不起。
这明珠真好看。
她自言自语地拿起珠串看了又看,忽然又放下,桃花那么香,不如再摘一篮给娘娘,说不定能讨点赏,到时候也攒点银子让小李子出宫时捎串项链给我。
说完一蹦一跳地又出去了。
齐湘推开立柜门,抚着心口下地来。
这回小心翼翼,再不敢发出声音。
说来也奇怪,那珠链先前怎么也绞不断,这时竟然轻而易举地剪开了。
齐湘没放在心上,只当所谓柔韧难断的西域金蚕丝是商家提价的名堂,一剪子剪不开,多几次便断了。
她把珠子全撸下来,换上自己带来,早已剪过好几刀、藕断丝连、随时分崩离析的普通丝线。
宅门贵女们平时闲在后院,做做女红,串串珠子,都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齐湘自然十分熟练,三两下便把珠链串好了,放回原处,然后提着裙踞迅速离去。
一切格外顺利,除了回廊上脚步声响——从拐角处转出来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
齐湘先是吓了一跳,可看到对方时长舒一口气,一个豆丁而已,成不了气候。
两人错身时,她翻了个白眼便走开了。
莫名其妙吃了一记白鸽眼的小男孩搔着后脑回头看她,我没有得罪她啊?然后有人揪了揪他后领,程小公子先别把这件事说出去,好不好?等太子妃娘娘问起,你再出来说。
程小公子程浩然转回来,看到说话的是个面生的宫女。
不是很明白这些花一样漂亮的大姐姐们都在搞什么名堂……不能答应你,不过也不会全然拒绝你。
他眯着眼道,太子殿下让我过来陪着我小姑姑,若是牵连不到她,帮你一个忙也无妨,若是牵连到她,那就对不住了。
小不点偏说大人话,实在太可爱了。
女暗卫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别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我的脸只有我未来妻子能摸。
程浩然不耐烦地挥开她的魔掌,加快步伐走进水阁。
程月娇刚巧梳洗好更了衣出来,两姑侄打了照面,她笑问:你不是去了太子殿下那里吗?怎么又来找我了?程浩然揉着被捏痛的脸颊,殿下考了我的功课,说我学问好的很,放我来百花宴玩,也不知道都是姑娘家,我有什么可玩的。
实情当然不全是如此,裴子昂听了玉雕传话,才让程浩然过来陪他姑姑,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
程浩然觉得没必要让程月娇知道那么多,家中祖训,从祖父的祖父那一代传下来的规矩,要保护女孩子,不要让她们操心担忧。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依然忍不住抱怨,宫女的手劲都那么大吗?脸真的好痛/(ㄒoㄒ)/~~又不能像小女娃儿一样哭唧唧撒娇……程月娇重新梳妆过,牵了侄子的手走出水阁,这才发现先前引路的那位宫女不见了。
怎么能这样呢?当差当一半跑了!香儿不满道。
程月娇倒是很好脾气,那我们就自己回去吧,路上总会碰到人能问路。
咱们也别告状给太子妃娘娘听,刚才那位姑娘摘给我沐浴的桃花那么香,咱们要承情的。
香儿不情愿地应了。
程浩然自觉这时正好派上用场,太子殿下告诉我从水阁回御花园的路该怎么走了,我来领路。
言罢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难怪太子殿下要派他过来,原来早算准了这一卦,真是神机妙算!三人一路顺利地回到御花园,迎面遇上起身离席去方便的其姝。
程月娇当然要向其姝行礼。
这礼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同样是福礼,关系亲近的和关系普通的,行礼时离对方的距离都有不同。
程月娇先前与其姝详谈甚欢,这时自然走得近了,几乎是面对着面时,才蹲身行礼。
就在她俯身低头的时候,颈间明珠的串绳忽然断开,拇指肚大的明珠一颗颗争先恐后地迸裂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