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娘子, 鲜少有像其姝一般在成亲的第二天一早就精力十足,不用喊便早早醒来的——当然,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些。
此时此刻,其姝正精神奕奕地盯着裴子昂肌肉结实的小腹。
真是太不像话了,这人睡觉不爱穿衣服, 当初在军营时也是, 暴露癖!一边在心里吐槽, 一边笑眯眯地伸出小手去摸——在军营时她就好奇极了, 可那时候知道克制,绝对不能碰。
如今两人成了亲, 他是她的夫君, 当然哪里都随便她摸。
裴子昂一身功夫, 天生警醒。
其姝醒来一动,他便跟着醒了, 一直眯着眼看他那不肯履行夫妻义务的小娇妻对他的腹肌发动攻击。
要不是知道她没听到夫妻之实的真正含义, 恐怕就要觉得这是在勾引人了。
手感好吗?裴子昂懒洋洋地问。
太硬了!其姝照例不肯承认他有好的地方, 但终究忍不住小声赞叹, 弹性不错!啊……话音以尖叫结尾, 因为反应过来问话人是裴子昂——他已经醒了, 还把自己的行为尽收眼底。
其姝红着脸收回手, 我……我肯定是睡迷了, 才不是……才不是……半天也说不出到底不是什么来。
裴子昂笑着把她作乱的小手拉到嘴边亲了亲,不用难为情,我们成亲了, 我哪里都随便你摸,理所应当。
得了保证,其姝笑得甜丝丝。
然而裴子昂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你也一样。
一样什么?其姝有点反应不过来。
像是知道她的疑问似的,裴子昂身体力行做解答,猛地一翻身把她压住。
哈哈哈,好痒啊!其姝以为他在嬉闹,推着在她身上抚摸的大手道,别玩了,咱们快起来,还要去正院认亲呢。
头一天,去迟了不好。
急什么。
裴子昂不以为意,就让他们等。
这个家里现在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在意的。
继母宪王妃不必说,不到生死大仇的地步,但也所差不远。
他亲爹宪王殿下……不搞事,却也不管事。
不必担心他听信继室刻薄原配子女,却也不可能指望继室算计原配子女事他会阻止回护。
裴子昂觉得这比被继室迷了心窍害儿女还可恶,因为当他没做任何过分事时,身为子女要恨他忤逆他,完全师出无名,可真有事时不闻不问又比害人好到哪里去?至于几位兄长,大哥裴子晏不说也罢。
庶出的两个本就隔着一层肚皮,若是父亲教子有方,或许兄弟几个还能有些凝聚力。
可他家,宪王是甩手掌柜,别说教,连养都不管——儿子们落地就有郡王爵,食扈与伺候的人都自有定例,内务府负责分配,从来不用宪王操心。
如此日久天长,大家没为家产争到明面上已算克制,旁的也不必指望。
何况裴子昂的心结便是当年裴芷的婚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宪王妃打什么主意,却没有一个人打算帮手,摆明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面子情,他是个小孩子时都看得清楚明白,如今已二十有一,妻子都娶了,难道还会不切实际地去想和他们做好兄弟么。
其姝对有些事格外迟钝,可有时候她又出奇地敏锐聪明。
将心比心,裴子昂对父亲与长兄的失望她不问也懂。
只想一想当年裴芷说亲时,裴子昂刚七岁,他想办法帮了裴芷,还因此得到皇上的赏识,大家说时都说他从小便非池中物。
可没说到的部分,谁还不是心知肚明——父亲与一母同胞的大郡王不管,才会需要他个小不点费尽心思保护姐姐。
人情世故她都懂,不能觉得谁都该帮助自己,可明明是一家人,有事的时候却不理,那又与路人有什么区别?再亲近的血缘,如此久了,也会心淡。
是啊,就让他们等好了。
其姝打着哈欠附和,反正萱萱是妹妹,让她多等等兄嫂也是天经地义的。
她拿捏裴子昂的脉门很准,他不满父兄不作为,又与宪王妃有过节,但并没把宪王妃所出的裴萱与七郡王裴子昊不当弟妹,反而时有照拂。
其姝觉得这是他虽然看起有点冷,其实心很热,还善良的最好佐证——不把别人施在他身上的伤害反弹到无辜的人身上,能把握住自己不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这样才是真正值得相信与依靠的良人。
当然,在他心中真正重要的家人还是大姐裴芷。
其姝装着不经意想起,不过,认亲的时候出嫁女也要回来吧?大姐姐和大姐夫是不是都在?我家里姐姐们年纪小,二姐姐成亲后还没有其他兄长娶过媳妇,不是很懂。
裴子昂闻言果然放开了她,面上看起来仍不大情愿,行动却干脆利落,坐起来拉响床头的铃铛,唤点翠与玉雕进来服侍其姝梳妆打扮。
因为没有圆房,其姝健步如飞地跟着裴子昂走进正院。
给公婆敬茶时,免不得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
宪王面白有须,保养得宜,看起来云淡风轻,果然是万事不理的世外之人。
宪王妃也不像其姝想象中那般精明外露,反而笑眯眯格外和蔼,慈眉善目活像尊菩萨。
她也没有为难其姝,反而嘘寒问暖地说了一大堆好话,还许诺若是裴子昂待其姝不够好,便让其姝来找她告状,她会帮着收拾他。
宪王妃不作恶人,却有人抢着出头。
大郡王妃于氏不合时宜地提起其姝应当每日到正院陪伴婆母。
说陪伴是好听的,其实便是晨昏定省,服侍起居用膳——俗称的给儿媳妇立规矩。
只不过在勋贵官宦家中,大家结亲都是为结两家之好,拓展人脉,不管心里怎么想,很少有婆婆会真的把人家娇养长大的女儿当丫鬟一样来使唤,所以立规矩早就是名存实亡。
不用吩咐便坚持每日晨昏定省,在贵女中简直都能做孝顺的活榜样。
大多是刚进门时做几天意思意思,知趣的婆婆便开口表示不用天天来,逢五逢十过来打个照面说说话就好。
因此裴子昂一听就抢着反对:恐怕不行,其姝每日要去票号理事,分身乏术。
于氏皱眉道:女人家当然留在后院,没有整日出面打理生意的道理。
裴子昂看也不看她,垂眸边整理袖口便说:当初求亲时便于岳父约定了,我不能干涉其姝打理隆盛,不把她关在家里。
做人应当言而有信,总不能才把人家姑娘娶进门就食言,是吧母亲?他出其不意将包袱丢给了宪王妃,要维持菩萨脸面的宪王妃当然只能说是。
裴萱也跳出来帮其姝说话,六哥是在外面行走的人,要是言而无信传出去,哪里还有脸面见人,可和咱们每天躲在后院不出门的不一样。
她摆明讽刺长嫂,于氏却也不敢反驳,只唯唯诺诺地笑着应是。
反而宪王妃暗地里给女儿一记白眼。
除了这个小插曲,其余的一切顺利。
其姝像每个新进门的媳妇一样给家里所有人都准备了见面礼,给小辈们的尤其别出心栽——小布偶加西洋糖果。
小家伙们果然格外喜爱,三郡王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与四郡王的独子,外加裴芷的女儿都围着她团团转不肯走。
其姝不由得看了大郡王夫妇一眼。
她记得裴子晏比裴子昂大了足有十岁,年过三十膝下犹虚,难怪宪王府的世子位迟迟没有定下,更难怪于氏讨好婆婆到宁肯出面与她为难。
原先便不以为意,如此一想更没有什么可值得不高兴。
其姝带着顺利完成任务的愉快心情,挽着裴子昂的手臂离开正院。
他们前脚才走,就有个白发驼背的老妈妈进了屋,凑在宪王妃耳边说了几句话。
真的?没有圆房?宪王妃显然出乎意料,声调不能避免地高了些。
裴萱追着其姝小夫妻已离开,七郡王裴子昊也赶着去东宫陪太子读书不在。
其他人虽留在屋子里,却全都对宪王妃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聊天。
那老妈妈谨慎地点点头,我去打听过了,白绢昨晚怎么放上去的,今早便怎么收起来,没有血迹,也没有……她越说声音越低,而且看六郡王妃来来去去的步态,显然昨晚未曾行房。
宪王妃嫁过人生过子,当然明白,新嫁娘破瓜头一天起床后双腿打颤、行路艰难,隐藏得好一般人或许看不出异样,但绝对瞒不过经验老道的燕喜嬷嬷。
难怪。
她恍然大悟般,我放在他房里的那些人他从来都不碰,我还以为真的是多么克己。
千方百计抢回来的也这样,显然是……身有隐疾。
你去把新准备的那两个人送过去。
宪王妃悄声吩咐。
看着老妈妈应声离开的背影,她笑得喜上眉梢。
身有隐疾,不能行房,那就不必担心会有子嗣,将来王府的爵位一定是她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