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姝捧着醒酒茶回来, 正好听见裴子昂说的这些话。
不准她出门,还要向爹爹告状, 还要玄衣卫看着她……你这是打算把我关起来吗?其姝砰一声把醒酒茶摔在桌上,气鼓鼓地叉着腰问。
不是关, 是让你避避麻烦。
裴子昂很好脾气的揉揉她头顶上的螺髻, 乖啊,别闹。
其姝气势一下子弱了,捧着发烫的小脸,讷讷不知说什么好。
尚永泰饮完一杯醒酒茶,神智恢复些清明, 终于作出反应来:多谢王爷今日相助,我会善尽父亲的职责, 管教好其姝, 也会监督她这阵子不要出门。
至于侍卫, 王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王爷是来办正事的, 断没有让她一个小姑娘分去你人手的道理。
只要不出门就好, 侍卫的事裴子昂也并不强求。
男侍卫近身护卫不便,等他回京以后再物色个女侍卫送来好了。
事情说完了, 他起身告辞,其姝依依不舍的送到垂花门前。
哎,裴子昂,北戎人悍勇野蛮,你到了那边凡事都要小心呀。
她才不是因为担心他才这样说,只是怕裴子昂出了什么事, 这一年多费心经营来的大靠山就要倒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只要乖乖的等着我回来,再请我吃大餐就是了。
知道了!其姝嘟着脸,抬手扶了扶被裴子昂□□多次的发髻。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手痒,老是动她头发做什么。
她哪里知道,裴子安不止手痒,他还心痒,一直想香一下小姑娘那圆嘟嘟的脸蛋,可是又怕吓着她,只好作罢。
裴子昂这一去不算太久,只一旬后就回到了平城。
或许是为了弥补上次来去匆匆的失礼之处,他专程送了帖子拜访尚永泰。
在家里闷了十天的其姝,终于得着一件新鲜事儿,兴冲冲地抢了观言沏茶递水的活计,硬是挤在父亲的书房里不肯走。
裴子昂当然愿意见着她,尚永泰也很纵容这个女儿,根本没有人嫌弃她如此不妥。
只是裴子昂似乎也没什么正经事,与尚永泰聊了一阵船厂相关的事情,边说起他书桌上摆着的墨砚湖笔来。
其姝对文房四宝没有兴趣,听得发闷,昏昏欲睡。
忍不住站起来,踱几步,走到尚永泰斜后面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她已经十三岁又四个月,自从去年初潮之后,谢氏安排专人来为她调养身子也一年多。
小姑娘比那时长高了三寸,身形也有大变化。
裴子昂目光不经意落在其树身上,最美妙的一处弧度上,就此黏住再移不开。
犹记得去年关前村初见时,她胸前还平平无奇,完全是个孩子,如今却已有傲视群雌的资本了。
裴子昂神情莫名变化,尚永泰自然发现,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不由眉头一皱。
其姝,你不是一直念叨着等王爷回来要好好招待他。
不管是上酒楼去,还是叫席面回来,你总得安排个人去把事情定下来吧。
其姝正发闷呢,有事让她做最好不过,痛快地应承下来,又去问裴子昂:那你到底想吃什么呢,凤临阁的百花烧卖是一绝,百花居的锅子就最好。
你安排就好,我信得过你的品位。
裴子昂不无讨好的说。
其姝不由得想起何珈安排的那顿生日宴呢,其实混着吃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捂着嘴角偷笑道:你难得来一趟,不如两家都尝一尝。
百花烧麦八种口味各一笼,锅子就要个羊肉锅好了。
如今天冷了,你又长途跋涉一路,正好暖暖身子补补气血。
裴子昂欣然应允,别说两家不同的馆子混着吃,他刚去西北军的时候,还吃过结着大冰碴子的糙米窝窝头呢。
若真比起不讲究,足可以甩何家两母女三条街。
其姝开开心心地出了门,尚永泰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问起裴子昂:王爷此次专程拜访,想来不只是与我随意聊一聊文房四宝而已。
裴子昂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躬身长揖:四老爷,子昂请求您将女儿嫁给我。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个女儿指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女儿长大了,早晚要嫁人,有人求娶总比没有的好,何况裴子昂也算是个品格能力出众的少年郎。
总的来说,尚永泰对他还算满意。
王爷,你对小女厚爱,我自是感激不尽。
只是,私以为你们并不相称,旁的不说,光是年龄一条就不匹配。
尚永泰手势娴熟地沏着茶,闲闲一句便回绝了。
嫌他年纪大?裴子昂站在那儿,整个人都有点懵。
他不是没被人嫌弃过,小时候后娘嫌弃他碍眼,在西北军时不少人嫌弃他碍事,可那都是因为他有能耐搅得他们不能顺心如意。
年纪大算是怎么个罪状?何况他与其姝只差了五岁,是比一般说亲双方最多只差两三岁稍多了些,但也不是太多。
裴子昂到底是裴子昂,见过大风大浪,一个小跟斗摔不死他。
四老爷,您可能对我的年龄有点误会。
我生在天庆末年四月,今年一十八岁整。
当然,许多人都以为我已经二十五六。
那是因为在皇伯父的栽培下,我十二岁便入了军营,西北军大捷回京时,我才只有十六岁,那时就有许多人认为我早已弱冠,因为一般十来岁的少年郎大多还在家族庇荫下,未能成材。
说了那么多,其实意思就是他为成名太早所累。
尚永泰暗笑,少年得意,一帆风顺,当然自信满满。
可就是因为想招裴子昂做女婿,今天才要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
十八岁?比小女大五岁。
尚永泰故意表现得十分踌躇,其姝是小女儿,我舍不得她太早出嫁,原想着怎么也得留她到十八岁。
不过男人身上都有传宗接代的重任,谁家儿孙二十岁了还不成亲,我也不能害了人家的香火,所以一直打算给她找个同龄的少年郎。
说来说去还是嫌弃他老,裴子昂整个人都不好了,可他没那么容易服输。
四老爷,与其姝同龄的少年郎今年才十三岁。
您也是侯府出身,应当清楚,与您家世匹配,又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大多还在家学读书,身上连功名都没有。
聪明绝顶又运气好的,最多有个秀才功名就算不错。
不走科举路的,不管是荐官还是考武举,都没到最低十五岁的年龄。
总之,全都还在依仗家族供给,将来前途也未明,自己尚且照顾不了自己,谈何照顾其姝呢。
我就不同,如今已是玄衣卫副指挥使,将来……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按照皇上的意思,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太子登基,就要让勇毅伯何珝从玄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退下来,最合适的接班人选就是裴子昂。
他与太子是堂兄弟,又不像亲兄弟间会有夺嫡的争端分歧,最是亲近可信。
只是如此安排并不适合事先说出来。
裴子昂便将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总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照顾妻儿,给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
关于裴子昂的前程,尚永泰也看得出,他笑笑道:想来也没人担忧王爷的妻儿会为金钱烦恼。
只不过,这世间烦恼恐怕不止金钱一项。
据我所知,王爷与继母有嫌隙,将来您的妻子恐怕少不得要受婆母刁难。
我家其姝从小娇生惯养,最是受不得委屈,若要让她压抑自己秉性,一味依顺婆母,我看是不可能的。
王爷若是娶了她,后宅里只怕纷争不断,您今儿看她新鲜有趣,待到琐事缠身时,难免不会嫌她不懂事,后悔娶了这样的妻子。
裴子昂不觉得这有什么为难,他拍着胸口保证: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也不瞒岳父大人。
我与继母的宿怨,乃是因为她在我同胞姐姐婚事上动手脚被我破坏。
年幼时我尚且懂得不能愚孝,要为亲人争取应得的利益。
如今长大成人,自然也不会要求妻子委屈自己去依顺从来心怀恶意的婆母。
但凡她们有争执,我一定会站在其姝这边。
我还没答应,岳父就不敢当。
尚永泰摆摆手,您保护姝儿的心意我愿意相信,不过只要有纷争,就一定有委屈。
何况一个屋檐下,难免有您看不见,护不着的时候。
您有没有想过如何避免这些事发生?譬如,王爷如今是家中前程最好的,偏您不是长子,不能承袭爵位,有没有想过开府单住?父母在不分家,换了道貌岸然些的人,难免当场斥责尚永泰挑拨人家儿子忤逆不孝。
不过裴子昂既然坦诚了家里情况,便也不在乎这些,开府自立是我早就有的打算,四老爷不必担心。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早早开府,会被人说闲话,议论你不孝,这也会连累我们其姝。
尚永泰冷不丁又加上一句。
若说先前不觉得,这时裴子昂几乎肯定未来岳父是在刁难自己。
他倒也不生气,人家娇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他想抱回自己家,当然要经受考验。
四老爷,世人悠悠众口,总是难调。
任何人任何事,就没有不被人议论的。
我若是怕被人议论,就做什么都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您恐怕更不会将女儿嫁给我了。
我堵不上他们背后的闲话,但我有能耐让谁也不敢在其姝面前说三道四,胡乱给她脸色瞧。
请您放心把她嫁给我!尚永泰笑得和煦如春风,王爷这样说,我也确实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说起来,王爷真是难得的佳婿人选,只是我家其姝与旁的一心待嫁的姑娘不同,她将来要继承隆盛,我们要招赘。
王爷您身份尊贵,若是做了赘婿……只怕贻笑大方,这样的委屈您想来不能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