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 奴婢是负责保管药材的, 太太一应物品都是奴婢负责照管。
大夫第一次开了十二幅药都吃完了, 第二次又开的十二幅, 就没经奴婢的手, 剩下的药是华嬷嬷负责照管的。
嬷嬷说, 此药难得,不必奴婢费心。
奴婢是大厨房熬药的,二少爷去后第二天, 华嬷嬷就吩咐熬药移到太太院中小厨房, 不在大厨房淘神费力了。
奴婢是小厨房负责煎药的, 药开始是春雨姐姐送来的, 后来是华嬷嬷送来的, 奴婢只管熬药而已。
药好之后, 都是由华嬷嬷送给太太的。
奴婢发誓,全都是安大夫叮嘱做的,绝无错漏。
……众多丫鬟的供词合起来,隐约拼凑出的真相, 关键在华嬷嬷。
带华嬷嬷!刘大人传唤华嬷嬷过堂, 华嬷嬷已经遭过刑讯,是让两个衙役拖上来了。
华嬷嬷,你为何毒害主母, 说!启禀青天大老爷,奴婢乃是太太的贴身嬷嬷,素来受太太倚重。
可奴婢的男人是老爷长随, 太太嫁进张家之后,为尽快融入,才让那奴婢嫁了。
奴婢男人福薄,多年前就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
儿子因烂堵,家也败了,媳妇儿也跑了,只留下一个孙儿与奴婢相依为命。
奴婢的孙儿一直在老爷安排的庄子上过活。
二少爷落水去了之后,大老爷令奴婢在太太饮食药汁中下药,不然就杀了奴婢唯一的孙儿。
华嬷嬷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柳娘,嘭嘭三个响头,哭道:太太,是奴婢无用,奴婢也是逼不得已。
老爷说那些药材是平心静气的,只是让太太安静过完少爷头七,奴婢这是误信了……一派胡言!正在这时,张辽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衙役。
张辽现在还是官身,衙役去请,他自然要来配合调查,可也不是像犯人一样押解回来,衙役反而成了他的护卫一般。
张主事来了,设座。
刘大人吩咐衙役看座,这是对未定罪官员的基本礼遇。
张主事,先前审了贵府丫头,人证物证一致指向华嬷嬷。
华嬷嬷供述,毒害张孟氏乃是受你的指使。
张主事,可有此事?刘大人好整以暇的问道。
大人明鉴,下官怎会做出这等事情!下官刚才也听了两句,不过这老奴一派胡言,大人可派人搜查我张府名下田庄铺子,绝无囚禁之事。
下官不知这奴婢是受了谁的指使,居然有胆子污蔑朝廷命官。
张辽义正言辞道。
华嬷嬷,自你被带到府衙之后,本官就查了,你的孙子并不在庄子上,而是在张家大奶奶的陪嫁铺子上做工,你可知道?大人明鉴,奴婢孙儿一直在田庄上,奴婢一月前还见过。
后来二少爷落水之后,奴婢就没见到人。
老爷拿了孙儿的贴身银锁威胁奴婢,奴婢才不得已下手的。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华嬷嬷跪地叩头不止。
传张杨氏陪嫁绸缎铺掌柜、伙计。
刘大人喝道,这些相关人证,早就等在后堂了。
不一会儿,绸缎铺掌柜和伙计就来了。
华嬷嬷的孙子,是多久到铺子去的?回大人的话,是一月前去的。
一个月前,小人入府向大奶奶禀告铺子经营状况,大奶奶亲口交待有人会拿着信物找小的,让小的以远房侄子的名义安排在绸缎铺。
小人虽不解,可还是应下了。
掌柜的一脸和善,长得就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何时吩咐过你!跪在一边的张杨氏破口大骂。
肃静,肃静!刘大人一拍惊堂木道:本官没问你话,你不许答!张杨氏安静之后,刘大人继续问案:伙计呢?回大人,掌柜的的确一个月前把远房侄子接到了绸缎铺,让他一个人住在后堂,只做熨烫、检查的活计,十分照顾。
那人也不出屋,绸缎铺连通小的一共三个伙计,小的们还议论过掌柜的偏心呢。
伙计十分不好意思道。
当初那人躲在屋子里做轻省活计,他们却在寒冬腊月的浆洗晾晒,本来就有怨言,碍于掌柜的身份没说。
现在想来,幸亏没说,谁能想到这是主子们在斗法,谁能想到这里面居然牵扯着人命!绸缎铺两人说完供词,又被请了下去。
张辽长叹道:大人,事实如此明显,就是有人蓄意诬陷老夫。
老夫与拙荆相伴二十年,这情分岂是作假的?老夫有何理由,非要致枕边人于死地?再这说了,这奴婢言辞前后矛盾,老夫乃是张家主子,想要吩咐一个奴婢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还用拿什么子嗣威胁?简直是笑话!华嬷嬷,还不如实招来!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说!刘大人一拍惊堂木,本就跪在地上的华嬷嬷吓得瑟瑟发抖,牙齿打架道:奴婢,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老爷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的拿孙儿威胁,可孙儿的银锁在他手上,奴婢是签死契的奴仆,怎能反抗?你这刁奴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刘大人喝问道:你说你媳妇儿跑了,她明明是张杨氏的陪嫁丫鬟,怎么跑得了?你的孙儿在张杨氏的陪嫁铺子里被搜到,你又如何解释?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华嬷嬷吓得软瘫在地上,磕头入捣蒜。
刘大人不再一个死犟的奴婢身上废功夫,问道:张杨氏,掌柜的指认你让华嬷嬷之孙躲在绸缎铺,你可认?不认!张杨氏斩钉截铁道:民妇不认!一月前掌柜的确入府禀告过嫁妆收益,可民妇绝未指使什么。
一月之前,二弟健在,什么都没有发生,民妇岂能未卜先知,事先安排好一切。
唉!终究是妇道人家!这时,张辽叹道:回禀大人,此事下官倒是知道一些,也是下官内帷不修、治家不严的过错,而今却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了。
下官而今之妻乃是继妻,长子是原配所出,男人们心胸宽广,并不以血脉为念,两兄弟十分和睦,都是我张家子孙,不分彼此。
可女人们心思细,总有些小想头。
为了内宅管家之权,老妻与儿媳多有不睦,下官一向遵循男主外女主内的准则,不爱过问内宅之事。
连下官都听说的事情,可见内宅之争激烈到什么地步了。
因此,下官猜想,儿媳……唉,张杨氏多半也是未雨绸缪,想用华嬷嬷做些什么。
可没想到内宅之争没用上,就出了这样的丑事。
张辽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周围观看的人也是一阵嘘声,婆婆媳妇儿斗法这是常有的事情,但斗到杀人的地步,那就太过分了。
张杨氏,你可认罪?刘大人问道。
民妇不认,民妇从未做过的事情,不论旁人如何栽赃,民妇都不会认。
民妇与婆婆相处甚好,绝不是老爷污蔑的那般。
民妇从未做过毒杀婆婆的事情,请大人明察!张杨氏还是咬死不忍。
张孟氏?刘大人唤柳娘。
回大人,民妇与儿媳关系确实还不错,并未有大矛盾。
可民妇不敢肯定下毒的就不是她,民妇的儿子死了,凶手是她的儿子或者丈夫。
女子为母则强,为了夫君、儿子杀人,也在情理之中。
柳娘福身道。
这么说,毒真是张杨氏下的吗?刘大人玩味一笑,大拍惊堂木道:张杨氏,你还不认罪?大人,民妇冤枉!周围众人几乎已经认定这是例行喊冤,自来被判刑的人,没一个不喊冤的。
刘大人却兴致勃勃的停了下来,问道:张杨氏,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若是不能,本官就只能判你一个绞刑了。
张杨氏还没回答,张辽便掩面痛苦,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儿媳,大孙儿日后如何有脸面在京城过活?一家子只能迁去老家乡下度日了!张杨氏愣住了,呼吸都在颤抖,神情变幻莫测,显然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张伯海在后堂,也听见了前面审讯的声音。
今日审的是毒杀柳娘一案,他不是案中人,只在这里等候传讯。
此时张伯海也紧张得拽紧了袖子,只盼张杨氏能认罪。
半响,张杨氏仿佛被抽了脊椎骨一般瘫软在地,喃呢道:民妇……大人,学生有证据!就在这时,人群外响起一声高呼!轰得一声,众人闻言散开,今日的庭审十分精彩,简直和戏台上一般,高/潮迭起。
先前已经有一个关键时刻到来的张辽,现在又有了一个力挽狂澜的。
只见一个头戴儒巾、身穿长袍的读书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家丁,家丁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瘦小之人。
学生杨岚,乃国子监监丞之子,被告张杨氏之弟,辛丑科秀才,见过大人。
杨岚大方介绍自己,躬身行礼。
起来吧,你说你有证据?刘大人问道。
是!杨岚一挥手,让家丁带上那个被绑着的人,禀告道:大人容禀,此乃在逃逃犯汪澈,犯了偷盗罪。
学生机缘巧合抓住了,特来交与衙门。
一个在逃逃犯,他能证明什么?难不成他知道张家的恩怨?回大人,这个逃犯乃是家姐嫁妆铺子上掌柜的侄儿。
掌柜的无儿无女只有一个侄子,向来爱若珍宝。
这汪澈一直养在京郊乡村中,受掌柜的供养,日后为掌柜的摔瓦扛幡,名为侄儿,实比亲子。
学生昨日游猎到张家田庄,偶然遇上了此人鬼鬼祟祟,觉得可疑,抓一起来一看,各村还有他的缉捕画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