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老太太

2025-04-03 14:20:33

太太, 您要撑住, 少爷还没入土为安呢, 您要撑住啊!嬷嬷悲戚不已。

柳娘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 作为开/国女帝寿终正寝, 在万人仰望中走完一生, 现在去投身到一位中年丧子的老太太身上,这位老太太闺名亦有一个柳字。

事情很简单,老太太为人继室, 膝下只有一个亲子, 亲子今年刚刚成亲, 还未育有子嗣就去了。

他是为什么丧命呢?为了侄儿。

张家老爷只有两个儿子, 原配嫡出、继室嫡出, 两个儿子相处的还好, 虽说不亲密,但也未反目成仇。

张家大少爷成婚十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儿子。

据说大少爷身子骨不好,这些年也纳了好几个丫头, 可惜还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对于子嗣单薄的家庭而言, 没有比孩子更加弥足珍贵的了。

柳娘睁开眼睛,怔怔看着床帐,眼泪情不自禁留下来, 这是原身留给她的最后感情。

太太,您哭出声儿来吧,您哭一哭, 别憋着啊!嬷嬷哭着劝慰,经历过的人都知道,真正的悲伤是哭不出来的。

哭什么?柳娘拿袖子胡乱抹干眼泪,坐了起来。

老爷~门外丫鬟福身见礼,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大人走了进来。

嬷嬷背过身擦干眼泪,低头福礼,唤了一声老爷。

柳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如今是个可怜的失子妇人,就算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想必也无人怪罪。

张大人看着妻子麻木悲戚的脸,往日他进来,妻子就算再怎么不舒服,还是要起身见礼的。

就算身子不适,嘴上问一句也是能的,可如今……唉,张大人叹气,造化弄人,徒呼奈何!都下去吧。

张大人挥手,丫鬟仆妇鱼贯而出。

张大人坐在床边,重重叹息,和哥儿去了,我心亦是伤悲,我都五十的人了,黄土埋半截,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伤心?你瞧,就这几日功夫,头发又白了一大半。

柳娘不说话,当然是伤心的,毕竟是儿子,可他不止这一个儿子啊!张大人看她没反应,心里也明白丧子之痛,不是三两句话能平复的。

张大人严肃着一张脸,讲事实摆道理道:和哥儿此去,大孙儿有责。

可大孙儿才八九岁的年纪,毕竟还是幼童,又懂什么呢?海哥儿快三十的人了,膝下只有这一子,说不得这辈子也就这一子。

我有心让他赔罪,等送走了和哥儿,就让他去跪祠堂。

你要体谅我,大孙儿是我张家唯一的后嗣,子孙香火系于一身……和哥儿到底是怎么去的?与我说实话!柳娘沙哑着声音开口。

和哥儿与大孙儿在池塘玩乐,一时踩空掉了下去。

大孙儿当时是吓住了,这才跑去躲着,等下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事儿大孙儿有错,可并非全都是他的过错……池塘四面有围栏,要怎样不小心才能踩空?郑氏把儿子当眼珠子,怎么会让他去池塘玩耍?和儿身边的奴才呢?我安排两个人贴身跟着他,现在人呢?池塘就在后院正中,前后左右都是仆人,怎么呼救都无人去救?柳娘连连发问,见张老爷不答,拍着床板道:你说话啊!和哥儿在假山上玩耍,一时不慎才掉进去的。

假山上哪儿有围栏?这是和哥儿的家,你疑神疑鬼的做什么,问这些是什么意思?为何不问?头七没过,和儿的神魂还没走,我叫他亲耳听一听,他的亲爹是怎么待他的!虎毒不食子啊!他是你的亲儿子,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喊冤蒙屈,短折而亡?杀人凶手还在逍遥快活,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柳娘痛苦流涕,哭喊不停。

阿柳,阿柳,当真是你想岔了。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这是生生挖我的心肝啊!若说这件事有错,最大的错在我。

若非我德行不修,老天怎会如此惩罚我。

你怪我,我受着,可大孙儿受不住啊!张老爷眼泪也下来了,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让大孙儿给和哥儿偿命吗?此时并不是大孙儿一个人的错!若是一条命能换他回来,拿我的去!拿我的去!阿柳,自你嫁入张家,我何曾薄待过你,都没红过脸,本是一辈子相依相扶之人,我又何尝料到有今天?相依相扶,别恶心我了?枉我日日精心照料,生怕不周,唯恐继室受人诟病,你们张家就是这么待我的?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是谁教他的?若不是有大人言传身教,他怎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呜呜……我和儿去了也好,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别再遇上这种衣冠禽兽做父兄!柳娘涕泪横流,哭得不能自已。

来人!来人!柳娘大喊,原本等在门外的嬷嬷,快步走了进来。

华嬷嬷,去出月庵定一所院子,拿我的嫁妆银子。

我要去为我儿祈福祝祷,盼他来生睁大眼睛,投一个好胎!柳娘拉着华嬷嬷的手骂道。

太太……华嬷嬷看着一旁脸色铁青的老爷,一时不敢动作。

怎么,你现在连我的吩咐都不听了?是,是,老奴这就去,老奴这就去!华嬷嬷福身,马上退下。

张老爷站起,身子都晃了晃,叹道:你在病中,出言无状,我不与你计较。

和哥儿停灵七日,就要葬了,你……唉!张老爷被下人扶出院子,刚出了院门就听见呜咽声。

张老爷一而看着天上这一轮烈日,痛苦闭眼,心中苦笑,老天不知人心,这般悲苦之时,也不知落几滴泪来。

柳娘痛快发泄过一回,安静躺回床上。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及时接手别人的人生,以往最差也是从幼年开始谋划,这次来的如此突然,非比寻常啊!柳娘隐约有预感,这次与其他都不同。

也许终点,或者新的转机,就该在这一世出现了。

老太太因独子夭亡悲伤过度,又因夫君不肯未自己做主,万念俱灰之下,神魂俱灭,只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柳娘。

既然接手了,柳娘只会按着自己的心意走。

柳娘睡到傍晚,华嬷嬷轻声叫醒她:太太,睡了一整天了,先喝点粥吧?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住。

柳娘轻哼一声,被扶了起来。

华嬷嬷拿了一碗白粥仔细喂她,柳娘也感到腹中饥饿,很快一碗白粥就见底了。

好,好,太太终于有胃口了,二少爷见了,不知多高兴。

华嬷嬷喜极而泣,刚说完又打嘴道:瞧老奴,嘴笨,不会说话,又惹太太伤心了。

我自然要好好的,我儿走得冤屈,我且要活着,看着一干恶人的下场呢!柳娘恶狠狠道。

太太,这话不能说。

华嬷嬷看了看周围,放下粥碗,又端了一碗漆黑的药过来,道:太太,喝药吧。

柳娘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剧烈得咳了起来,药汁吐得满床都是。

华嬷嬷一惊,赶紧让人来收拾,慌忙中又打翻的药碗,泼洒得更厉害了。

一晚上,主院的人就为了收拾床铺忙碌。

柳娘有病在身,经不得吵闹,寻了一间屋子,随意歇下。

刚好,她选的屋子,就是刚刚去了的和哥儿幼时卧房,后来长大了,就改做书房和衣帽间,一直给他留着。

深宅大院里的女人,都忌讳这新丧之人,见太太住进去,不敢去服侍,也不敢不去,战战兢兢请示了华嬷嬷之后,留在房外伺候。

和哥儿乃是晚辈,又是短折而终,停灵七天,都是张老爷为了安抚柳娘。

外界如今对张老爷慈父之心多有赞叹,肉眼可见,张老爷头发花白了一大半。

这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可惜和哥儿老母、娇妻都病倒在床,不能前来致礼,又没留下个子嗣血脉,一辈子算是到此为止了。

幸亏有侄儿充作孝子,摔瓦捧幡。

今天是停灵的第三天,第一天老太太是晕过去的,第二天柳娘初来乍到,第三天柳娘已经可以起身,慢慢在屋子里转着了。

太太,大夫说了,你这病要静养,可不能吹风,快回屋歇着吧。

华嬷嬷刚忙完回来,见柳娘在廊下吹风,关切极了,赶紧让她回屋。

无碍,吹吹冷风,心里清明。

灵堂上怎么样了?柳娘轻声问道。

太太放心,一切顺利,都好着呢。

孙少爷做了摔盆的孝子,老爷已经宣布,日后孙少爷兼祧两房,日后给二少爷过继一子已承香火。

呸!柳娘险恶的呸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外院去,刚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扶着回廊柱子急喘气。

太太,太太,您做什么?我去告诉那老不死的,他怎么有脸,怎么有脸,也不怕阴私报应……报应……咳咳!柳娘抚着胸口直咳嗽,话都说不完整。

太太,太太,你怎么样,可别吓老奴啊!华嬷嬷十分着急,回头对那些留在远处的丫鬟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扶着太太啊!快去禀告老爷,就说太太旧疾又犯了,快请大夫!柳娘身子疲软的被丫鬟仆妇们扶回房间躺着,不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重新诊脉开了药方,嘱咐不可令病人动气,一定要好生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