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早定了要外放吗?你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的?柳娘笑问。
当初是想着避一避顾行舟, 现在他一心沉浸在老婆孩子热炕头上, 翰林院都见不着人, 还避什么避啊!磐石兄有孩子啦?没听说啊?怎么也要送份礼才对啊!嗨!这个小宇, 真是不中用, 这样的大事儿都不知道和我说!柳娘一拍大腿, 懊悔自己错过了送礼的好时机。
林峰鼓着腮帮子看他,气得跟河豚似的。
他一本正经说苦情戏呢,怎么拐到人情往来上了, 能不能认真点!好, 好, 好, 你说, 继续说!柳娘举手投降, 示意林峰饶他一回。
说什么说!就那么点儿事儿!不说了,你帮我参谋参谋吧,是外放还是留京,是入哪一部好?你这是见顾行舟散馆名次靠的不行, 觉得不太习惯吧?从你们认识以来, 你都是仰视磐石兄的,这突然有一天,你走到了他前面, 发现以往心心念念高山仰止的人也不过如此。
进而觉得自己以往的纠结啊、避让啊,都是没必要的,是不是?柳娘一针见血问道。
看林峰撇嘴不说话, 柳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忘记前情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新情人,你到底有没有成家的打算?你若是还喜欢女人,现在找一个马上成亲。
不用羡慕他,明年你就能抱儿子了。
若是依旧喜欢男人,我帮你介绍一个不?咱们闽南这方面人才还是比较多的。
不过先说好啊,我不在其中,我也是心心念念想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真汉子!柳娘环胸抱着自己,十分坚贞不屈。
闭嘴吧!我能瞧上你这瘦竹竿!林峰猛翻白眼,难道他就不求一个知他懂他的人吗?只是这样的人男女之间都少见,更何况没有社会保障、承受舆论压力的男子之间。
温之大兄弟,我和你说,你这样乱给人起外号是要被打的,知不知道?柳娘摇头叹息,仿佛林峰病入膏肓似的。
怎么被打,我看是你欠打!林峰作势就要起来。
柳娘赶紧往角落里一躲,威胁道:主意呢!主意还要不要听了!林峰悻悻坐下,刚好马车过沟渠,颠得他撞在马车壁上,痛得他捂头惊呼。
哈哈哈哈……柳娘看着他郁闷揉脑袋,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才道:你是正经庶吉士出身,若是在京中做官,先在翰林院养清名人望,尔后入六部之一练能力,最后以四品、五品的品级外放出京,做到一省头号交椅,成了封疆大吏,再回京中就能做侍郎了。
尔后是做正部堂官,还是得一个二品的虚衔致仕就要看运气了。
若是顺利,每次考评都能得上等,有机会就升迁,做到堂官,三十年。
你若是现在出京任地方官,品级就能达到六品,大县高配的知县或者通判、同知一类的副官。
然后升任知府、知州,慢慢调任,宦游各地。
最后要么机缘巧合做巡抚,以二品衔退下,被遥赐勋阶。
要么回到京城,任六部五寺主官,依旧是风光致仕。
在地方容易出政绩,可也容易出问题。
百姓可不是任人揉捏的泥丸,一个不小心闹出民变来,脑袋都保不住。
在京城呢,一辈子战战兢兢,看人脸色办事,可也安全,跟着混资历就是。
柳娘摊手,好坏都在这里,你也未必不明白,捅破窗户纸,你就说说吧,自己想干什么?林峰瘫在马车上,我若是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还来找你作甚!读书是家里安排的,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这是最好的出路。
入了学结识了顾行舟,一心想赶上他的脚步,一步步考到现在。
如今顾行舟都让我甩到身后去了,我却突然没了主意。
听你说起来,做二品大员怎么就那么容易,轻轻松松似的。
我这辈子能五品致仕,老了回家当个富家翁、乡绅贤老,一辈子就满足了。
你既然没主意,不如我俩一起干吧!柳娘突然击掌叹道:我肯定会被授官翰林编修,等熬过三年之后,我准备外放。
我如今还不到二十,正是做事业的时候,被圈在京里看人眼色,实在不是我的爱好。
事业是男人最好的春/药,信我吧,等你真忙起来,什么磐石、蒲苇,想都想不起来!林峰把手边的小软枕扔在她脸上,打他口无遮拦。
柳娘接过软枕,笑问:怎么样?去哪儿好?若不是官员不得回原籍,我就回泉州去!在海边上大的人,可适应不了去塞北草原或者西南山林。
广州怎么样?成!林峰也是个有决断的,一听柳娘提议,立刻同意了。
他们的马车刚好路过翰林院,林峰一个健步跳下去,道:我这就去疏通!柳娘赶紧撩开窗帘:要近海的!办完了来我家吃饭!站在大街上这么高声说话,实在不得体。
街上众人看着马车上坐的也该是文人士子,怎么这般粗鲁?外地人就是不如咱们皇城根儿底下的人懂礼,也不知哪家不懂事的商贾。
就是,都是陛下仁慈,允他们骑马穿绸,若是往前数二十年,有几个臭钱的东西,还敢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穿丝绸都要打板子的小人!柳娘放下窗帘却听见大街上的人如此议论,心想,若不是皇帝收商税,藏富于民,大明还没有这最后的辉煌呢!林峰的动作十分麻利,没几天功夫,就谋了广州府宝安县县令的职位,飞快走马上任了。
柳娘这边回去仔细询问,才知顾行舟只是妻子有孕还未生产。
还好,还好,一路走来十分熟悉的人生孩子了,她都不知道送礼,这也太尴尬了。
柳娘备了一份贺礼,趁顾行舟休沐的时候去看他。
恭喜磐石兄双喜临门啊!柳娘笑着拱手,刚进了吏部文选清吏司,嫂夫人又有孕了,明年还不升官、得子,再次双喜临门啊!承贤弟吉言!顾行舟也十分自得,笑着迎柳娘进门。
你也别光羡慕我,你这堂堂探花郎,怎么还不娶亲,多少人都打听到我这里来了。
不急,不急,我托秦大哥和花大哥送家书回去了,待去的老祖母和母亲同意,我就在京城成亲。
好男儿先立业后成家,不着急的。
柳娘笑着摆手。
我看你就是没长大,心不定,不想让人管着你呢!顾行舟瞪眼,颇为恨铁不成钢道:等有了夫人,你才知道其中美妙滋味儿呢!我一个人快活的不得了,磐石兄就不要给我念紧箍咒啦!你说你是真痴还是假癫?妻族于我等是何其重要,你是咱们闽南这几届科举成绩最好的,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若是能结一门好亲,仕途不知顺利多少。
你还这般年轻,前程远大,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谋划呢!顾行舟语重心长道。
磐石兄与小弟推心置腹,小弟岂是不识好歹之人。
只是人各有志,我这一辈子,并不想求显达,考个进士,能庇护家人,就是快活日子了。
等日后散馆,我也想外放,天地这么大,则能龟缩一隅?柳娘十分鲜明的表达了环游世界的梦想。
你呀!顾行舟摇头叹息,一个你,一个温之,简直让人操碎心!好了,好了,我这上门道贺的,倒让你拉着一顿教训,再这样,我可不来了。
柳娘威胁道,不是十分亲密之人,不敢这么说话。
你且舍不得小厨房的炸荷花呢!顾行舟哭笑不得,打趣一句,不再劝。
柳娘抱着茶杯安静喝茶,这是顾行舟自林峰外放后第一次提到他。
以往他来顾宅,顾行舟总会拐外抹角问一问林峰的近况。
如今顾行舟考试倒数,却也沾了官场有人的光,进来吏部这个被外人称做天官的地方,还是其中最热门的文选清吏司,掌管五品以下外地官员升迁,位高权重!时间转瞬而过,等到回乡探亲的同年们回来,翰林院就开始选拔庶吉士了。
身为探花,柳娘直接被授予编修的职位,正式开始仕途。
柳娘本以为,在仕途中最难的是掩藏自己的身份,却不想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
人们总是先入为主,能考上探花的人,怎么可能是女人。
科举要查三代,不是清白人家谁能入这个门槛。
柳娘又不是一心谈情说爱的主儿,自然无人来关注他。
自己没有想象中重要,柳娘还有一瞬间的失落呢!秦玉军带回了黄氏的家信,黄氏只在心中说让他一切自便,家中均无异议。
柳娘也知道作为一个正常人,她应该娶妻生子,哪怕是找个男人结契兄弟,也要给打探他终身的同僚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