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脸色一僵,但先前的教训已经让她学会了沉默,柳娘等着看父母有什么决定。
赵二婶也为难的看着丈夫,她确实没想到这点。
当初柳娘拿钱回来的时候,说了王先生的建议,他们也默认这是要修房买田置办家业的钱,全然往了儿子们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赵二郎抿了口粗茶冷水,道:王先生指点我们这笔钱最好用来修房买田。
爹,那是王先生不清楚咱家的实际,现在最紧要的是我和二弟娶妻啊,您不是总说老赵家的香火就指着我们这一支了吗?关系切身利益的时候,赵大牛脑筋挺灵光的。
一向不言不语的赵二牛也是内秀之人,爹、娘,王先生指点修房买田,这都是为子孙立基业的大事,先生是有本事的人,再不会有错的。
可爹细想想,若要买田,买哪里的田,村里可没有谁家说要卖的,难道要买那些刚开出来的荒田,或者把田买到村外去,那有什么产出。
咱家底子薄,可做不去请长工种地的地主老爷做派!老二说的有道理!赵二郎叹息。
所以,不如各退一步,咱们既听王先生的指点,又想想咱家的实际,修房不买地,剩下的钱给大哥娶亲,我倒是不着急,我还小呢!柳娘冷笑,没看出往日赵二郎有这样好的口才。
是啊,是啊,爹娘,我这个年纪村里好些人孩子都满地跑了,这些年咱们家的田地也是越来越多,日子越来越好,正该添丁进口,把老赵家发扬光大!老大说的对,我等着抱孙子呢。
赵二婶摩挲着德祖的脑袋,笑道:孙子和儿子一块长大,我是有福气的!那就……赵二郎刚要拍板,柳娘就低低切切笑了起来。
爹、娘、大哥、二哥,说的都对!可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钱是县令大人赏给我的。
柳娘重读我的二字,脸上带着讥笑,神色莫名。
当时柳娘假托王老汉的名义,本以为这个名声在外的能人和县令的光环能让这家人理智一点,没想到啊。
你什么意思?难道家里用钱还有和你商量不成!赵大牛脸黑如炭,自从上次吵架之后,两人关系就一直不好。
后来碍于父母兄姊的劝说,两人表面达成了原谅,私底下却是从来不说话的。
难道我不能说?一个丫头片子,家里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怎么不像月娘学学,贞静、顺从,你合哪一点啊!赵大牛怒道。
没本事挣钱的人没资格说话。
柳娘摆摆手,一副不把赵大牛放在眼中的样子,爹,您也忘了王先生的嘱咐吗?老二说的对,大家各退一步……爹娘以往总教导我们,做人不能忘本,吃水不忘挖井人。
柳娘看他们脸色难看,自嘲一笑:爹娘难道以为我说是自己,不,我说的是王先生。
我在先生身边这几年,自觉学了三招两式,可和先生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呢?我是爹娘的女儿,我挣的钱,若是没有先生的嘱托,您决定怎么用,我岂有二话!可先生明明白白说了!爹觉得是咱们懂得多还是先生懂得多,县令大人想求先生一句话,也只能在门外站着,恭敬又肃穆。
可你大哥二哥也要娶亲啊!赵二婶叹道。
家里把房子修好,把地买好,家业起来了,好姑娘自然就跟着来了?这天下谁是瞎子,只要咱家日子蒸蒸日上,还怕没有好姑娘吗?那聘礼?赵二婶还是不放心。
聘礼关什么事儿?若是没有这意外之财,大哥二哥娶亲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要娶,按着当初的预备就是。
再说,有聘礼就有嫁妆,难道爹娘还要找一个贪图聘礼不出嫁妆的人家做媳妇儿?柳娘叹息,现在家里有浮财的事情都嚷嚷出去了,爹娘信不信,若是现在不把钱用出去,上门借钱的人马上就来?赵二郎和赵二婶对视一眼,觉得柳娘说的也有道理。
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我和老二用钱吗?赵大牛冷哼一声,我知道,自从妹妹能赚钱了,是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我这个大哥算什么,爹娘说的话也要驳呢!我什么时候驳了爹娘的话?大哥举个例子,青天大老爷断案还给犯人辩解的机会呢,这莫名其妙扣帽子的指责,我可不敢应。
你刚刚不就反驳爹娘了!刚刚是一家人在一起商量事情,往日爹娘做了决定,我又何时没有听从?大哥不要在这儿挑拨离间,更不要围着没影儿的媳妇儿说话。
人还没进门,你就想方设法从爹娘手里掏钱了,日后敢指望你什么!啊啊啊,你胡说八道!赵大牛举起蒲扇似的巴掌就要往柳娘身上招呼。
爹您看见了,这就是你大儿子。
心心念念去村头白寡妇的女儿呢,人还没进门就往亲妹妹身上招呼,日后真要进门了,哪儿还有我的活路!柳娘不是吃亏的人,马上躲到赵二郎身后,把赵大牛的心思捅破了!什么?白灾星的闺女,不成,不成。
那命不好的白灾星,别克着咱们家!赵二婶惊呼一声,哭到:你这傻孩子,你怎么去招惹那丧门星啊!快,快,快去给菩萨烧香去去晦气,我去找王婶要点儿柚子叶。
娘,你别听这死丫头片子胡说,白姑娘不是灾星。
赵大牛狠狠瞪了柳娘一眼,拉着赵二婶不让她动。
行了,行了,都别吵,老子还活着呢!赵二郎猛得拍案而起,巡视一圈,道:这笔银子先修房,剩下的给老大、老二娶亲,老子说了算!外面人还围着呢,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赵二郎最后警告道。
最后的决定,并没有柳娘谏言的余地。
说好了,就各自散开了,已经是时候准备饭食了。
吃过晚饭,月娘留下来收拾碗筷,柳娘先回房休息。
等她回房的时候,笑道:还以为你又躲在房里哭呢。
我挣的钱我却没有说话的余地,是该哭一哭。
可惜事情多了,已经哭不出来了。
柳娘扯扯嘴角,问道,你当时怎么不说话,要是你也赞同我,咱们两个人对他们两个人,也不会输啊!傻姑娘。
月娘温柔给柳娘整理头发,笑道:我们是女儿。
女儿家是没有发言权的。
那是我挣的银子。
柳娘不服气。
所以,爹娘才许你不用做家里的事情,你才能说上话。
你信不信,只要我开口,爹娘肯定骂我。
月娘指点道:你也是个傻姑娘,心思都用在外人身上了。
现在和大哥闹矛盾于你有什么好处,日后嫁人了,还不是要娘家兄弟撑腰。
你看二哥就最聪明,口口声声为大哥着想,可有了大哥的,难道会亏了他吗?我过几年也要嫁人了,留你这么个傻姑娘在家里,可怎么放心哦?说真的,我不反对人有自己的算盘,真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可咱们是一家人,若是每个人不为家里做贡献,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想着自己,那这家早晚要分崩离析的。
有爹娘在,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月娘笑了笑,看柳娘说不通,可不聒噪,提醒道,快睡吧,明日你还要去王先生那里呢!这个家的人,都偏向冷淡自持,冷漠总在不经意间侵蚀柳娘。
柳娘吹熄油灯,在黑暗中自嘲一笑,说别人做什么,自己不也没做到吗?最后,家里决定先修房,对外宣称把钱都用光了,杜绝那些红眼病和借钱的人。
因柳娘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赵二婶对她的观察日益紧密,身上多块帕子都要问半天,似乎怕她私藏了银子。
柳娘干脆换了男装,她代表王先生多在外走动,穿男装也恰如其分。
赵家的房子在原有基础上扩大了规模,还是大五间的格局,赵二郎夫妇一间,三个儿子各一间,两个女儿合用一间。
其中一大间,又分成三小间,赵二郎夫妇盘算得很明白,这一次大秀之后,三个儿子娶妻都不用在修新房了。
这于女儿那间,等她们出门子了,还能单独留给长大的孙子呢!只看这房屋布局,就足够让柳娘心酸,再也没有往家里拿钱的意思。
每月只那固定的月前回家,赵二婶若是问了,就只说县令大人只来过一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都是恰逢其会,哪儿能天天捡金子。
偶尔也会多出三五文,说是跟着王先生外出,老爷们给的赏钱。
修好了房子,赵大牛和赵二牛的婚事也提上日程,柳娘全程冷漠。
赵二郎提出要请王先生主婚之类的,柳娘也想办法搪塞过去了。
赵大牛的新娘就是白寡妇的女儿,做爹娘的哪儿有扭得过儿子的,鸡飞狗跳争了两年,还不是随了赵大牛的心愿。
白寡妇能在村里守寡这么多年,除了娘家给力外,自己手上也有出产,握着好几亩水田。
白寡妇唯一的女儿嫁过来了,田自然归赵大牛所有,赵大牛也承诺给白寡妇养老送终。
赵大牛自觉得了大便宜,认为自己现在是家里最有钱的人了,平日里一般二般也瞧不上别人。
赵二牛就低调了,万事听爹娘的是他的口头禅,娶了赵二婶娘家大哥的女儿。
赵二婶的娘家在山那头,当初和赵二郎认识也是机缘巧合。
这些年山路不便,最多初二的时候带着他们回娘家一趟,两家来往并不多,可亲戚情分不是假的。
等两个儿子的婚事完了,月娘的婚事就摆在眼前,而时间已经快走过三年了。
当初和县令的三年之约,柳娘未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