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南邶的项目组一共三人,开发国产陀螺仪欲想挤进国际市场,吴南邶不是没有把握,但剩下的两个人却是每日垂头丧气。
北斗导航为他们租了独立的科研工作室,国防科大的办公楼,在永定路,没成想与老陈他们挨着。
几次中午饭点在楼下面馆遇见,吴南邶笑着打招呼,老陈却显得讪讪的,点了点头,不坐过去寒暄。
老陈的同事里面有位小年轻的,姓谢,名字叫谢懋丞念着绕口,大家一般都叫他小谢,小谢人很活泛,专业是画图出身做电路板设计,与老陈走得近些是因为有几日曲珍下班早来此处接老陈回家,顺便送小谢去地铁站。
这位小谢见着几次吴南邶与老陈打招呼,颇为好奇得问谁啊?长得这么硬朗。
老陈笑笑不置可否我徒弟。
小谢在午休饭后与老陈聊着这些,见老陈有点闷闷的,就又聊以往话题借你车那事嫂子同意了吗?还没跟她说。
老陈打着马虎眼,实则是真的为难。
想起昨天睡前跟曲珍提起此事,说公司那个小谢与自己走得最近,想是曲珍印象里或多或少有这个人的印象,没有过多介绍,只说他延边有个叔叔想到北京来定居,借自己的车去拉行李。
曲珍在床边看着书,淡淡答道好啊,借吧。
但我得跟着去,赶上清明节假期高速不收费。
曲珍皱眉瞧他你跟着去干嘛?他去接叔叔是其一,他爱人一直念叨着要去延边那玩玩,所以随车一起去,但没驾照,俩人总得有个人倒班开,就叫我跟着,不用我掏钱。
曲珍把书合上放在床头老陈,人家借车应该给你钱才对,这不给钱就算了,让你免费帮忙开车,说得好听是去接舅舅,但傻子都看得出来是俩人是想去玩玩,他舅舅行李再多陆运也运过来了,快递贵还是油钱贵,你就说他们想去玩就得了,拿什么舅舅当挡箭牌——曲珍!老陈厉声呵斥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曲珍不罢休那好,我再跟你分析一下,他媳妇想去玩,咱家那轿车后备箱那么大点地方装他俩行李箱就满了,何来帮舅舅拉行李!想玩就说想玩的事,坐火车也是去玩,偏要开车去,还得搭上你一个好说话的,免费让你去开车供你玩你稀罕?差那点钱吗?你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老陈啪得一声摔了眼镜这事我已经答应小谢了!你甭说那些没用的,我只是向你汇报一下!曲珍关了灯盖上被,不去理会他。
第二天老陈起得早了些,正赶上曲珍坐在客厅里吃饭,曲珍看着他又说你昨晚说的事,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去,车借他可以,让他随便开,开一天也是开,两天也是开,沿途玩玩也好。
老陈一听她憋了一宿还是不同意火气就腾腾得烧,喝了一两白酒就着茶叶蛋吃完数落她你也甭憋着不说,隔夜了跟我翻旧账,你有几个朋友?从毕业到现在就郑思一个好友,你活得太独,我不能跟你相提并论!曲珍感到委屈,像被人揭了疤我一毕业就嫁给你,工作也没有,你让我上哪交朋友去……这么大个北京我人生地不熟,跟着你来了,你现在也别戳我痛处,我知道我活得独,但你这事我觉得实在荒唐,不行我在直播的时候当别人的故事讲给网友听听,你看他们怎么说。
行啊,你能耐了,有工作了就跟我蹬鼻子上脸的,我看我就是把你养得太好惯得没样儿了!不说这个,就你天天跟我母亲相处,她让你平时脱下来的衣服立刻就洗,你非说太累要攒到周末,母亲年岁大了每天还要给咱们操持家务,你于心何忍!曲珍说不出话,见着婆婆已经跳舞回来站在门口换鞋,刚才的话她应该都听进耳朵里了。
曲珍不看她,瞪着老陈我自己觉得我已经尽力了……你看看我嫂子是怎么处窝子的!幸亏我不是家里老大让你当大嫂,要不然你真给我丢脸,我妈说一句你顶一句,头头是道的,你胎毛才落几根?合着全家都得围着你转你才高兴!你嫂子好,会处窝子!不还是把你大姨撵外面住去?小孙女也不往回抱,嘴上能说会道根本没有实际行动!老陈过去就给了她一嘴巴。
曲珍别过头去,脸颊微红,半天没动。
婆婆赶忙进来,拉了老陈一把你快去上班吧!他人走了,婆婆看曲珍自个儿在那默默流泪,过去拿了湿毛巾给她覆着儿媳妇啊,跟男人不能戗槎说话,这男人都是得哄着,我也是觉得你最近对杜生没什么耐心烦。
曲珍咽了口唾沫,默默站起来妈,我上班去了。
走到门口眼前一黑,拄着鞋柜差点栽倒。
婆婆赶忙过来扶就吃了一个鸡蛋能顶啥事,快来快来,再喝点粥。
曲珍摆摆手,朝前迈步却又眼前一黑。
别是病了,录完节目去医院看看,我陪你。
曲珍说不用了,拉开门走了出去。
本是无心,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她对老陈的包容与隐忍已经到了一个瓶颈。
录节目的时候曲珍还是感到体虚,实在不行还是去了医院。
出来的时候她手中攥着那张化验单,买了一杯西柚汁坐在花坛边上。
这会儿刚到下午三点,老陈一直心里惦记着怎么跟小谢说,他头一回见到曲珍对自己动怒,还扇了她一巴掌,这事让老陈工作也无法心安,想着还是婉拒小谢吧。
曲珍这时候打来电话还是那件事,你去吧,交朋友不容易,是我小题大做了,跟你道歉,包括你说我对你母亲的事。
老陈感慨,心下温柔,说了活话其实我也没真就答应他,离假期还有四天,到时候我就说我媳妇要回娘家,把车借他让他自己开就是了。
曲珍笑笑老陈,你早晨说的话我知道是你气话,但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去吧,你也没去过延边,好好玩玩,听说很多好吃的东西,到时候给我带回来点。
老陈在那头半天没说话,最后只答应着说了声谢谢理解。
曲珍挂了电话将这杯常温西柚汁喝完。
胡同里放起的白鸽带着鸽子哨冲进蓝天。
曲珍抬头看,母鸽后面带着幼崽,规律得飞翔。
看了很久,眼睛酸了。
她低头揩掉眼泪,看见前方有个火车票代售点,走过去,趴在窗口说一张4月1日晚上到西安的高铁票,要商务座。
*吴南邶并不曾想过魏如月会有实质性的精神问题。
他们是同类的人,争强好胜,得不到的会过分肖想,以至于疯魔。
但吴南邶也还是没料到魏如月会如今这样。
他好不容易回到那处住所,魏如月在家,吴南邶问她为什么没去上班,如月说自己请了产假。
吴南邶皱着眉瞧她,如月在床上摊着几十件的娃娃肚兜和小老虎鞋,一样样拿起来给他看多漂亮,我见着就买了好多,都是手工的,阿妈说娃娃就得穿手工的肚兜,你瞧瞧……还不知道男女,我就把龙凤的都买了回来!吴南邶知道,他未曾碰过如月。
吴南邶抓着她的肩膀注视着如月,你肚子里没有孩子。
怎么会没有……魏如月笑着低下头,手慢慢摸上小腹他在动,让爸爸也听听,你快贴过来?吴南邶看着她好半晌才俯下身子贴着她的肚皮。
听见了吗?吴南邶点点头。
他说,爸爸,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呢,快快,你赶紧跟咱们宝贝打招呼!如月捏起吴南邶的手摆了摆,低头对说爸爸跟你招手呢,宝宝快跟爸爸笑一个。
吴南邶直起身子,按住她的肩膀,刚要说话,如月将食指支在唇边嘘……她眼神涣散四处游弋他说困了,想要睡觉了。
如月一把拎过边上的被子,卷着满床的婴孩衣服和鞋子一同裹到被子里。
吴南邶到阳台给如月的父母打电话。
讲了半个多小时,回来之时发现如月已经沉沉睡去。
吴南邶知道自己无论跟魏如月的父母说了多少她的病情,最后的一句,永远都是自己的道歉。
挂了电话,他想了很久,一颗烟接着一颗烟,感激魏如月父母的理解,这样的理解对魏如月的父母仿佛是一种解脱,二老解脱吴南邶又能将如月交回他们的手上,这可能比他们心里想得与狼共枕要踏实得多。
节节退让,始作俑者永远在争取自己肖想的、无法收获的果实,而受害者永远在估算自己最后的受伤程度,步步妥协,二老已经不再催着他们领结婚证去,现在听到女儿的病情第一时间说要接回家去,这点痛快却让吴南邶第一次感觉到他对魏如月的抱歉,以及对自己的自暴自弃。
突然手机复又响起,这样一个寂静的傍晚,节后的第三天。
看着手机来电吴南邶将烟按灭在窗棱上接起舅舅,什么事?你朋友刚走,给俺留了五千块钱是怎么回事?说是你给的。
吴南邶皱眉什么朋友?假期第一天大晚上的到咱们村,说是采风,跟你同校的美术老师。
我不认识什么美术老师。
哎呀,就是那天站在你们宿舍楼门口,我见找你来那个女的。
吴南邶在思绪里找了两秒,就锁定了人选她住了多久?三晚,假期第一天到,今天走的。
吴南邶想不通,也没时间想,他赶忙说舅舅,把她从来到走的事仔细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