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2025-04-03 14:18:43

李五看着手上的签竹,拿也不是, 丢也不是, 好不尴尬,道:我只当是个好玩的聚会, 来瞧瞧热闹……没别的意思。

荣碧月看着李五窘迫的模样,笑道:公子,我们别在门口站着了, 先进去吧。

荣碧月与李五往书院内部走去,十一兴奋地给李五介绍这书院里的格局,哪里是藏书阁, 哪里是幽谷馆, 哪里是闻冬湖,他每介绍完一个地方,承乐就会替他补充几句,然后一脸鄙视地看他道:当初你刚进书院时,我带着你将书院的每个角落都转了一遍,给你讲了那么多典故, 你就记了这么点?真是笨!李十一道:不是我笨, 是你讲话太快啦。

承乐不高兴道:我好心带你逛书院, 你还怪我讲话快?荣碧月道:承乐,不许无理。

李五看着两个小孩斗嘴只觉得好玩, 对承乐道:承乐,那你告诉我那些人聚在那边那个亭子里是在干什么呀?李五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木亭,便见亭里有五六人在那举杯对饮, 而亭外却围聚了二十多人,看着那五六人交谈畅饮。

承乐看了一眼道:那是华光亭宴,每次游园诗会,院长会专门邀请几位洛阳有名的学识之士入园,他们会在华光亭内饮酒对歌,高谈阔论,赋诗作词,等诗会结束,这些诗词就会流传至坊间,家喻户晓。

所以能参加华光亭宴,对上流名士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荣誉。

李五心道,还好,这游园诗会不只是相亲会,还是有些正经东西的。

荣碧月道:等得酒过半酣,亭中的人便会齐齐起身来到案桌边泼墨挥毫,那时那场面才称得上潇洒风流呢。

不过还没到时间,我们现在先不过去看,先去那边的园子里猜字迷吧。

李五随着荣碧月穿过一道花门,便见园中满植翠竹,秀逸挺拔,宛若竹海。

荣碧月道:这便是浮川书院内最赋盛名的竹海迷林了。

李五道:竹海迷林?什么意思?荣碧月道:公子,你且走近去看看,便明白了。

李五走近几步,发现那竹身上竟都刻着一竖排的字,每有一根竹子便有一道字谜,这园子竹子不下数千株,便有数千字谜,当真是壮阔罕见。

承乐兴致高昂道:十一,我们来比试比试吧。

十一道:好啊,怎么比试?承乐拿着一根枝条在脚下画了一道线道:以此为界,我猜右边的竹谜,你猜左边的,以两柱香时间为限,然后去门口核证,谁猜出来的多奖品就都归谁。

十一是承乐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

承乐转了转眼珠子:为了防止作弊,姐,你跟十一过去。

然后对李五道,哥哥,你和我一道走,监督我们不准向旁人求解。

荣碧月拍拍承乐的脑袋道:好,姐姐跟十一去那里。

公子,我弟弟就先拜托你看顾了。

李五点点头:好。

当下四人便分了两路,承乐明显是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遇着能猜出来谜底的,便将那竹子的编号写上去,将谜底写在编号下。

李五看看四周的人,有的是随性一观猜出谜底便一笑而过,也有如承乐一般备着小本子专门一道一道猜过去的。

这时有位姑娘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微红着脸向李五道:公子有礼,冒昧打搅,可否借观签竹?李五想不到还真有姑娘来问她,哭笑不得,又不好说不愿给她看,让她丢了脸面,便道:抱歉,我的签竹已经被别人要走了。

意思就是已遇着心怡的对象,你别来问我了。

那姑娘惋惜地叹了一声,走开了。

承乐举着因拿炭笔而黑呼呼的小手,侧眼瞥了李五一眼:这一路你都跟我和姐姐在一起,我怎么没见你把签竹给人?该不会是偷偷给我姐姐了吧?不可能啊,我姐姐早已心有所属,怎么可能收你的签竹。

李五道:没有,签竹在我袖中呢,只是不想示人。

承乐转过头:明白了,原来是没瞧上刚才那位小姐姐。

也是,你见过我姐姐那般绝色容颜,怎么可能还看得上这些庸脂俗粉。

李五:……其后李五又回绝了几位姑娘,承乐算着差不多两柱香时间了,带着李五去了竹园门口,那里摆了一个桌子,还坐着一位摇扇子的老先生,拿过承乐的小本子一看,摇摇扇子笑咪咪道:不错不错,猜对十三个,儒子可教,来拿去。

李五看那老先生拿了一支狼毫小笔递给承乐,才明白原来猜对了还有奖品拿,看着桌子上摆着一堆纸笔墨册,应该是猜对不同数目的字谜后对应的奖品。

承乐拿着狼毫笔开心极了,道:要是十一猜得没我多,他的奖品也得给我,那我还能再拿一枝笔或是一方砚台!李五看着承乐拿着的那笔,虽然制做精良,但也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想必以承乐的家境也不会短缺这个,但是那笔杆上刻着浮川书院四字,又是他靠自己努力拿到的,意义比笔本身的价值要大得多,如此开心也是情理之中。

承乐嘀咕道:咦,姐姐和十一怎么还不过来,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故意多猜几题吧。

两人又等了一会,荣碧月和十一还是没有出现,承乐不高兴道:哥哥,你看到了,是十一赖皮,这样的话就算他猜出的谜底比我多,我也不认!李五却有些担心起来,道:走,我们去找他们。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声音自背后响起:小五。

李五转头看去,惊讶道:廉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心道他怎么也有闲情逸志过来参加这个变相的相亲会,下意识地向他手上看去,看他是不是也是拿了签竹进来。

玄友廉看到她低头看他的手,明白她在想什么,淡淡道:我是受院长所邀,来参加华光亭宴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怎么来了?李五:……李五大窘,没想到他是来参加华光亭宴的。

想想也是,他在京中好歹也算个人物,怎么会像门外那些学子书生一般作签题诗才能进来。

承乐立即崇拜地瞪大眼:哇啊,大哥哥,你是来参加华光亭宴的,那你一定很厉害吧。

玄友廉看了承乐一眼:这是……李五道:这是十一的同学,荣承乐。

我是拿着十一的邀请函进来的。

玄友廉道:十一呢?怎么没见着他?李五道:他在那边竹林里猜谜呢,我正要去找他。

玄友廉道:我也无事,一起去吧。

三人进了竹林,找了一会没找到荣碧月和李十一,倒是又围过来几个姑娘,向玄友廉讨观签竹。

看上去玄友廉已经被问习惯了,十分儒雅有礼且驾轻就熟地回绝。

荣承乐道:大哥哥,你怎么跟十一的哥哥一样,都不理这些姐姐们呢?玄友廉瞥了李五一眼:怎么,竟有人向你来讨签竹?李五觉得他这口气十分轻视她,道:怎么,我看上去很糟糕吗?怎么就不能有姑娘来询我?你有签竹吗?李五刚想说没有,承乐道:他有,我都看到了,在袖子里呢。

玄友廉沉默了,李五脸一红,怕玄友廉以为她拿了邀请函,又还要了签竹想参加这相亲会,赶紧推了承乐一把:好了,别说了,快点找十一和你姐姐。

承乐嘟嘴道:这个十一,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明明说好了两柱香时间,他还赖皮,一定是想赢我所以偷偷躲起来想多猜几题,我不要跟他玩了!承乐小跑出去,李五和玄友廉慢悠悠跟上,就在承乐跑进前面一个假山时,李五的胳膊被人自后拽住了。

她侧头,疑惑地看玄友廉:???玄友廉停顿一下,突然抱拳作揖道:公子有礼,冒昧打搅,可否借观签竹?李五脸顿时一黑。

这是姑娘讨观签竹的开场白,玄友廉向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李五下意识退后一步: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玄友廉直起身,看了看她一脸防备的模样,淡淡道: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紧张?李五尴尬地笑笑:呃……这样啊……这玩笑……挺有意思的。

就在这时,承乐从假山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道:哥哥,你来看,这好像是十一的东西。

李五忙走过去,认出他手上拿的正是此前她带十一去文殊菩萨寺求的平安符,心里一惊:在哪里捡到的?在假山后面。

李五立即跑到假山后面,见承乐指着一处地面道:就是这里。

便见那地面附近的灌木被踩得东倒西歪,地上还有拖拽的痕迹,三人寻着拖拽的痕迹走了一段路,承乐眼睛一亮,看到什么东西一般跑过去,大叫道:这是姐姐的鞋子!姐姐怎么这么粗心,把鞋子落在这里?李五脸色一变,女人的鞋子怎可能随意乱丢,十一和荣碧月定是遭到了什么意外,急忙转身抓住玄友廉的胳膊,紧张道:廉公子——不待李五说出口,玄友廉直接道:我立即叫人过来搜查,你放心,十一不会有事的。

李五苍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因为此刻园中都是朝庭官员的子女,眼下情况不明,不宜惊动旁人把事情闹大,玄友廉找到太叔院长说明情况,随即叫来三十名手下,命他们乔庄成书生模样从后门进了园子,一部分人从十一和荣碧月失踪的地方开始搜查,另一部分人散布进全书院,寻找可疑人等。

如此寻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玄友廉看着李五如无头苍蝇一般冲进各种房子院子里找人,拽住她道:小五,这样找不是办法,你仔细想想,谁会对你弟弟下手?李五手脚发凉,回想上一次自己跟十一惊马遇袭之事,那是魏延马的人布下的局,拿到了她的匕首栽赃嫁祸,可是魏延马已经死了。

难道是魏延马的余党想要报复?可是报复的话不冲着玄友廉和李继勉去,绑十一干什么?而且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何要连荣碧月也一起绑了?此时书院外,一众还未想好签题诗的学子书生们还在门外焦虑地徘徊。

哈胡弩看着这样的画面,皱眉道:奶奶的,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进门要做诗的规矩,这不是摆明了瞧不起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吗!李继勉瞪他一眼:怎么的,没文化你还骄傲了?让你们几个平常没事识点字,结果一个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哈胡弩挤了挤身旁哑巴模样的达木赫,道:小将军,你别说我们了,你倒是识字,你赶紧把诗做出来啊。

李继勉闻言脸色发郁,看着手上拿着的签竹,只觉得头痛不已。

他从来不碰诗词歌赋,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些靡靡之言,没什么卵用,更别提现场做诗了,便是连五言七言平仄要求他都搞不懂。

哈胡弩将头凑过去看了一眼:小将军,这签竹上写的是什么啊?李继勉道:镜梦。

镜梦,什么意思?李继勉想了想道: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哈胡弩一拍手:这不就是了吗,小将军你都念出八个字来了,我刚看那些人写的短的也就二十个方块字,你再凑些字不就齐活了。

李继勉:……跟这些文盲真是聊不起来。

李继勉骑上马转头就走,哈胡弩和达木赫立即跟上。

三人绕着书院的院墙往偏僻的地方奔驰而去。

哈胡弩看着李继勉走的这路,低声道:小将军,你该不会是想翻墙进去吧。

李继勉道:除了这个办法,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哈胡弩道:何必那么麻烦,我报上小将军的大名,我就不信门口那老穷酸敢拦你。

李继勉没好气道:你笨也就算了,蠢就实在不能忍了!你是要特地跑去告诉所有人,我李继勉是个文盲做不出诗进不了门,让我在大庭广众丢人现眼?哈胡弩:……哈胡弩乖乖低头认错:是属下考虑不周。

三人策马奔出去老远,估摸着走到书院院墙的最北角了,四下望去空荡无人,立即下马磨拳擦掌起来。

这帮人文的不行,武的行。

一丈高的院墙轻轻一跃便翻进去了。

落地后,身法轻盈,连块草皮都没踩坏。

哈胡弩拍拍身上的灰:可算是进来了。

三人翻墙进来的地方是一片荒林,一个人都没有。

这浮川书院的建址以前是武宗建的行宫泽云宫,占地极大,废弃了近百年,一直是荒芜着,因是皇家宫殿,就算废弃,也不好随意处置,所以占着洛阳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无人改动。

后来浮川书院迁到洛阳城,选址时,左相颜景善向皇上奏言将书院迁入泽云宫旧址,这块地才被利用了起来。

不过也只用了泽云宫南边的地盘,将房屋景致亭阁等修缮了一番,北边的地盘则还是荒着,而连通南北的门就用铁链锁上了,免得书院里的孩子不懂事乱闯。

而李继勉三人翻墙直接翻进了还荒着的北边地盘。

三人走出了荒林,又走了一会终于瞧着房屋了,可看上去都破败得厉害。

哈胡弩道:我怎么瞧着不像是浮川书院呢?该不会我们翻错进地方了?李继勉道:没有,这浮川书院的北边就是荒林废殿。

就在这时李继勉猛地停住脚步,并伸手示意身后两人安静。

三人静默一刻,便听一个方向隐隐传来细碎的哭泣声。

李继勉给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人立即呈包抄势向那声音寻去,走到一间破殿外,便听里面除了哭泣的声音,还有两人压低声音交谈对话。

你确定我们没有抓错?没错,就是这孩子,我打探了好几天了,非常确定。

我不是说这孩子,我是说这女人。

主人命令我们杀了这孩子和他的姐姐,可之前我们跟踪这孩子许久,都没见过他姐姐的面,可别抓错了,坏了大事。

不会的,今天我一直远远跟着这孩子,这个女人自打进了书院后,就一直跟他在一起,肯定是他姐姐,不可能错的。

这女人孩子都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了……也不知道他俩是得罪了什么人。

行了,这不是我俩该想的,别废话了,动手吧。

那人说着,拔出一把匕首,向被绑住的荣碧月走过去,道:别怪我心狠,怪只怪你们得罪了人,去阎王殿找阎王爷申冤去吧!荣碧月被布条塞住嘴巴,吓得不停地流泪,看着那银光闪闪的匕首惊骇无比,一个劲地摇头,眼看那匕首就要落下,她害怕地闭起眼,然而痛楚却迟迟不至,她睁开眼,发现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三人,与那两名歹徒打了起来,不用片刻便将那两名歹徒打晕过去,用绳子绑了起来。

而看清其中一人的面容时,她瞬间瞪大了眼。

哈胡弩狠狠踩着那两名歹徒的背走过来,将荣碧月嘴里的布条拿开,替她解绑道:小丫头,你这是得罪什么人了,要不是我们恰好经过,你这条小命就完蛋了。

布条一拿开,荣碧月看着李继勉,激动道:李大人!真的是你?哈胡弩一怔:小将军,是你认识的人?李继勉侧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认得。

荣碧月道:李大人,是我啊,一个月前在大同坊我被几个流氓围住,是你路过救了我。

李继勉想了一下,似乎好像一个月前从禁卫军营回来,经过大同坊时是遇着几个流氓占道。

这些流氓当着禁卫兵的面闹事,简直就是老鼠当着猫的面偷油,直接就给绑到衙门去了。

至于那几个流氓在调戏谁,他还真的没注意。

身上的绳索解开,荣碧月一得了自由,立即扑到一旁面朝下趴在地上的孩子身边,将他抱起来道:十一,你怎么样,快醒醒?三人听得荣碧月这句话,齐齐面色一变,达木赫直直就冲了过去。

荣碧月看到达木赫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了一跳,赶紧将十一抱进怀里护住:你要干什么?达木赫,你让开。

李继勉走过来,一把将达木赫推开,便见荣碧月怀里抱的正是李十一。

刚才这孩子一直趴在地下,且穿的又是书院学子统一的学子服,他们仨都没发现是他。

李继勉看着十一双眼紧闭,额上青紫,唇角流血,沉下脸伸出手:给我。

荣碧月犹豫了一下,将十一递出去。

李继勉小心翼翼地将李十一抱进怀里,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息,随即将他额上的乱发拔开,将他脸上的泥污擦去,声音带着冷寒道:哈胡弩,立即将右羽卫全队调来,达木赫,你看好这两个歹徒。

哈胡弩与达木赫齐齐道:是。

李继勉抱着十一刚出了破殿,一群人就围了过来,看到他抱着孩子,纷纷亮出兵器。

玄友廉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到李继勉一怔,道:你怎么在这里?都住手,自己人。

十一!李五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向李继勉跑去,便要伸手去抢弟弟,李继勉一手抵住她的肩,你别紧张,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李五抬头,眼珠子艰涩地转了转,看向李继勉,仿佛这才看到他一般,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小将军……好了,没事了,别哭了,一遇到十一出事,你就六神无主。

李五抹了抹眼睛,才发现自己哭了,紧绷了一个时辰的神经在见到李继勉与十一后彻底放松了下来,她向前倾倒,将头靠到李继勉肩上:小将军,还好你及时来了。

李继勉一手托着十一,一手拍拍李五的背:好了好了,有我在,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