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吓得差点把灯笼砸到他脸上,便见玄友廉三步并两步跑到她面前, 一把抓起她的手紧紧握住。
李五头皮发麻道:你干什么?玄友廉的眼睛被灯笼映射出如火一般的光芒, 盯着李五,压低着声音道:想好了吗?李五莫名其妙道:想好什么?花灯会上我问你的问题。
李五回想了一下, 该不会指问她要不要换个主人那番话吧。
廉公子,我当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是一个奴隶, 没有择主的权力,更不值得廉公子如此费心。
玄友廉抓着李五的手用力一捏,痛得李五差点大叫出来:这个回答错误, 重新想好了再说。
李五:……李五赶紧抽回手, 心疼地自己揉了揉,趁着他不注意,转身就跑。
玄友廉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李五一头撞到他怀里,赶紧退后几步,求饶道:天色已晚, 小五必须得回去了, 求廉公子放过小五。
大冬天的, 你打着灯笼在这里晃荡,难道不是为了等我?李五:……李五觉得真的没办法跟这人沟通了, 前世他明明不是这样纠缠不休的人。
前世的时候,玄友廉在她面前表现得沉默寡言,性格内向, 一度让她以为他心思单纯没有多少心机。
彼时玄凉大肆贬黜李姓宗族,秽乱后宫,羞辱皇室,并将她嫁给身份卑贱的玄友廉。
在两人成婚前的一个月,玄凉就将她送到了玄友廉的内宅中。
虽然两人有了婚约,但未成礼便不明不白地进了内宅,这对于一朝公主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五被玄凉送进玄友廉的府第时,万念俱灰,已经做好被他凌`辱亵玩的准备。
然而那玄友廉却没有碰她反而处处以礼相待。
李五不理他,他便也不强求,有时她坐在花园中拿着一柄团扇微扬,望着湖心发呆,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远的木亭中,什么都不做地这样看着她看一整天。
李五当时便怀疑,玄凉这儿子莫不是傻的,玄凉将她送来就是为了让他羞辱她的,他竟还能对她这么客气。
直到大婚当夜,玄友廉在前厅招待客人时多喝了几杯酒,被送回洞房时,绝美的脸蛋酡红如霞,眼神迷离朦胧,带着浓浓的醉意深情款款地向她道:汝可知——吾心悦汝,已久矣。
李五拿着交杯酒的手抖了一抖,撒了几滴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大红喜袍上,最终还是递到了他的嘴边。
直到他死的那一刻,李五才明白,原来这个男人是爱着她的。
可是那是前世,那时她已经长大,遗传了她母后蒙皇后的异族容貌,出落得惊艳绝伦,美得不可方物。
那时但凡是男人,看到她少有不动心的。
便是连玄凉也对她动了龌龊心思,后来不知怎么打消了念头,把她赏给了他的儿子。
而现在的她干瘪瘦小,发育不良,她可不觉得玄友廉会喜欢上这样的她,李五收了收心思,定神道:小五不明白,小五只是一介卑贱奴隶,廉公子对我为何不依不饶,难道……廉公子爱上我了不成?玄友廉一怔,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承认他对她是有一种很奇怪说不明白的情绪,但那怎么可能是爱,这小丫头要身材没身材,要容貌没容貌,他照镜子看自己都比看她来得赏心悦目。
玄友廉眉头一皱:你以为你是谁?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奴隶?李五道:那就是了,所以还请廉公子不要再纠缠我,我只是一个奴隶,已有侍奉之主,并且我的主人并不喜欢我与外人接解,还请廉公子自重。
李五说完,完全不给玄友廉反应的时间,迅速跑开了。
玄友廉怔在原地,一方面觉得李五问他是否爱上她这种言论十分荒唐可笑,一方面又被她疏离冷淡的姿态搞得心头窝火,好像她压根就看不上他一般。
她一个低贱毫无姿色的奴隶,居然还看不上他?被玄友廉这么一搅和,李五估计徐敬仪今夜肯定是没法再过来了,从玄友廉身边逃开后,便直接回了院子。
第二日一早,前门管事便跑到李五面前,说小公子一个人在军营里住得不习惯,让她即刻收拾一下,马上去军营里报道。
这李继勉从小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他要是在军营里住得不习惯,还有什么人能习惯?李五无语,只能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军营。
不过这样,她就得把十一一个人丢下了,好在是在王府里,有达木赫在,又拜托专门打扫这个院子的婢女奇伊帮着照看着,也不怕他出什么事。
管事在外面等着,她在屋内叮嘱十一道:姐姐要离开几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乖听达木赫的话,不许调皮听到没有?自出逃以来,李文治就没跟李五分开过,听说李五要丢下他,哪怕只是几天功夫,也无法接受,仿佛遭遇到生离死别的危机一般哭嚷道: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姐姐走!达木赫根本不会说话,我怎么听他的话!姐姐,你不许走,不许丢下我!李五没想到十一会如此哭闹:十一,不许无理取闹!姐姐说了,是去军营里伺候小公子,要不了几天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那我要跟你一起去!不行。
姐姐!不要丢下我嘛!十一哭闹起来,完全是一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模样,索性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么久以来,李文治一直乖巧懂事得不像个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他终究也只是一个稚子幼童,李五是他现在所有拥有的一切,他可以忍受一切不该是他这个年纪承受的东西,却无法接受唯一的姐姐离开哪怕是片刻。
门外传来管事催促的声音:好了没有?利索一点,人在府门外等着呢,怎么还哭起来了?李五将十一从地上拽起来,板起脸道:十一,想想你是谁,我是谁,哭闹永远不是我们解决问题的方式,不许再哭了。
李十一泪眼花花道:姐姐……把眼泪擦干,等姐姐走了,你就上床睡一会,睡醒了找达木赫去玩,奇伊这几日会经常过来看你,看到奇伊记得要笑叫姐姐。
李十一流着眼泪,委屈地点点头。
李五伸手替他将眼泪擦了,随即推门而出,朝管事道:走吧。
前门管事将李五带出王府,已有两名骑兵在那里候着,这两人李五都是见过的,是李继勉最初带在身边的心腹,好像是叫奎鲁和哈胡弩。
当时李继勉违反军令擅自出兵,若得李制大怒,罢了他的兵权,还将他的人全都赶回了代州,原来这些人现在也在绛州。
奎鲁俯身将李五拎上马,笑道:你这小丫头还真是有本事,怎么就让小公子离不了你了?不过在军营里住几日,还得巴巴地派我们来把你接过去。
哈胡弩道:小公子正是年纪,刚开了荦,需求旺着呢,想想你跟小公子一样年纪的时候,是不是跟狗一样,看到母的就想爬?奎鲁道:要说还是小公子有脑子,让这丫头扮成男装,随时随地都能带在身边,方便。
不然军营里哪进得了女人。
便是营姬,每月也就那么几个固定日子才能过来。
哈胡弩道:不过,这丫头看上去也实在太干瘪了吧,小公子原来好这口?奎鲁道:你懂什么,小公子这是一开始刚好碰了个素的,先素一阵子,等以后碰到荤的,肯定还是喜好荤的。
李五:……两人完全不顾忌坐在马上的李五的感受,就这么聊了起来,言语间的意思,明显把她当成李继勉的私人性`奴了。
李五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只觉得脸皮一阵阵发烫,只能催眠自己,我听不懂,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到了城外的军营中,李继勉正在校场上练兵呢。
此时天气严寒,而那些站在校场上操练的士兵却如刚出屉的包子一般,个个都是热气腾腾的。
奎鲁直接骑马进了校场,快要到李继勉面前时,直接将李五拎起来,向李继勉抛过去:小公子,你的小娘们来了。
李五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人就已经被丢出去了,大脑一片空白,还好李继勉反应极快,在她摔到地上前,将她接住抱进怀里。
她回头一看,自己足足飞了有两丈远,瞬间脸色吓得刷白,下意识地死死地抱住李继勉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一阵阵后怕。
这一地都是碜着石子的冰砂地,这要是李继勉没接住,她不得摔断条胳膊和腿?要是脸着地,那后果更不敢想了。
也足可见那奎鲁的力气有多大,能随随便便将她一抛就抛这么远。
李继勉也没想到奎鲁这么鲁莽地直接将人就这么抛来了,接住李五后,瞪着两人道:闹什么,摔坏了你们赔吗?那奎鲁哈哈大笑道:小公子什么身手我们不清楚,怎么可能摔着这小东西呢?小公子,校场上我俩看着,你快回营帐中热乎去吧。
李继勉:……李继勉一手托着李五的屁`股,另一手将长鞭扔下:行了,你俩来,我先离开一会,很快回来。
奎鲁与哈胡弩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冲着他挥挥手:小公子,别着急,慢慢来,男人快不是好事。
李继勉:……李继勉抱着李五一路回到军帐中,李五是真的吓到了,跟无尾熊一样抱着他,到了营帐中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行了,已经没事了,瞧你这点胆子,你还要以这个姿势在我身上挂到什么时候?李五这才注意到自己以什么姿势抱着他,脸皮一紧,赶紧松手跳下来,想到刚才自己的样子肯定更糗,站在那里更尴尬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别站着了,骑马过来吹了一路冷风,肯定冻着了吧,去暖炉边坐着烤会火。
李五讪讪地坐到暖炉边。
把你叫来军营没什么事,就是听说玄友廉那小子来河东了,还被父亲安排住在晋王府,那小子对你心怀不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王府里呆着,所以你过来跟我在军营里住几天。
李五受到的惊吓过去,已经镇定下来,大脑也能思考了,听了李继勉这番话,心道果然是这个原因特地派人把她接了过来。
那个玄友廉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病黏上她,害得她跟着吃苦头,本来可以在王府里舒舒服服地住着,结果沦落到正月里还要跑到简陋的军帐中住。
前一世,李五虽然也带过兵,但屈指可数,因为身份尊贵,军营鲜少进去,大多时候都是在帷幄后出谋划策,结果这一世跟着这李继勉,住军营都成了家常便饭了。
李继勉掀开营帐走出去,片刻后回来,扔了一件衣服给她。
李五疑惑地瞄了一眼那套统一制式的兵服,没明白李继勉的意思。
换上这兵服,这几天你就当我的传令兵,跟着操场上的士兵一起操练。
另外,我打算让奎鲁做你的骑射师傅,他骑射功夫在我沙陀军中排到前十,趁着在军营这几日,你把骑马先学一学。
李五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李继勉平常操练她也就算了,扎扎马步吊吊树杆跑跑步,那她还能忍受。
现在跟着士兵一起操练,这苦她哪吃得下去!还有奎鲁,那个满嘴荤话脏词的粗人,让他当她的骑射师傅?小公子,你开玩笑的吧。
李继勉挑了挑眉:我的表情像是跟你在开玩笑?李五:……行了,给你半个时辰休息,休息好后把兵服换了就来校场报道。
说着掀开帐帘,身子顿了一下,转身道,穿了兵服,得有个名姓,这样,你是我的人,就跟我姓李吧,蒙沁灵这个名字太女气,你还是叫小五,干脆就叫……李五吧。
李五:……半个时辰后,李五换好衣裳到了校场,李继勉让她站到队末,如所有人一样给她配了一把刀。
李五双手握着那把刀,觉得光举起那刀就已经用尽所有力气了,看向正前方,哈胡弩站在用木头搭着的演兵架上正在示范刀功,每摆一个姿势,下面的士兵就跟着学起来并还要大喝一声,李五握着刀,勉强软绵绵地挥了几下就没力气了,握着刀柄撑着地面,大口粗喘气。
李继勉在一旁监督,见到她偷懒,便用那长鞭在她身边地面狠狠地抽一鞭,声音极响,引得校场上的士兵纷纷侧目。
李五红着脸,只能咬牙用力举起刀,动作完全不对地瞎挥起来。
练了一下午,李继勉解散校场的士兵,李五终于得到解放,刚要回去营帐,便听身后传来男人洪亮的声音道:丫……不对,李五,过来。
李五转头,就见奎鲁牵着一匹小矮马过来,眼皮一跳。
奎鲁走到她面前道:小公子吩咐我教你骑马,不是我奎鲁自夸,还没有我教不会的徒弟,小公子让我教你,就是找对人了。
不过我还真有点搞不懂,让你这丫头片子学骑马能有什么用,是上得了战场还是下得了牧场?还是小公子好骑、乘式这一口?行了,别傻站着发呆了,上马吧。
李五:……李五此刻真恨不得自己是个无知纯洁的孩子,这奎鲁满嘴的污言秽语,她一句都不要听懂!天渐黑时,李五从小矮马背上下来,连站都站不住,两腿直打哆嗦,要不是要脸,她真恨不得爬回军帐中。
走出马场,李继勉正好过来,瞧着李五圈腿走路的别扭模样,忍不住笑道:瞧你这德行,丑死了。
说着,直接将她扛上了肩。
李五被他扛起来时,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用自己走路的感觉真好。
两人往回走,走着走着天就黑透了。
李五趴在李继勉肩上,觉得身下这具身躯结实宽广,稳健的步伐频律让她莫名的心安,一瞬间产生了能不能依靠着这个人一直走下去的念头。
其实这大半年呆在这人身边,李五不是一次产生这样的依赖感。
就如李十一依赖她一般,其实她也渴望有个依赖的对象。
然而她明白依赖李继勉的这种念头只能偶尔想一想,绝对不能当真的。
她和十一要走的路,谁都不能依靠,只能依靠自己。
李继勉此刻能对她和十一这么好,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俩的真正身份,等到有一天,他知道了,那么也许只剩下利用与操控。
李五垂下眼,默默地看着他背后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李五在军营里住了四日,每日半天在校场跟着士兵操练,半天跟着奎鲁学骑马。
四天时间并不足以让她学会骑马,但坐在马背上不用人扶不会摔下去还是可以的。
最后一天李继勉收拾东西要带她离开军营回王府时,李五是真心松了一口气,想着再不用来这个鬼地方受罪了,更不用再听到奎鲁和哈胡弩满嘴的污言秽语了。
奎鲁骑马与哈胡弩将李继勉送出军营,看到李五一脸不愿久呆想赶紧回去的模样,笑道:小徒弟,好好保重,过几日再见。
李五一怔:什么再见?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两个人,再来到这个军营!哈胡弩道:哈,小公子,看来你还没告诉她是吗?李继勉道:行了,你俩别总逗她了,让她先安心回去住几天。
好好好,我们不多嘴。
奎鲁与哈胡弩齐齐看着李五,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李五(崩溃):人家还是个宝宝,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