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所说的善后之事,指的是对邴文渊的处理。
这半个月她为了与邴文渊周旋, 废尽了心思, 不过到了要除掉他的时刻,事情反而简单了。
她假借着密谈如何趁着洛阳大乱之时, 除掉玄友廉控制征北军的理由,将邴文渊约到了军营五里外的一个山间寺庙内。
此时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皆信佛尊佛,这寺庙虽离军营只有五里之遥, 却一点未受到士兵骚扰,算是一个幽静文雅的去所。
邴文渊没有生疑,按时赴了约。
当他带着十几名护卫进了寺庙后一路来到了正殿门口。
然而除了接引的小和尚, 他没见到别的和尚时, 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再想要退后时,从大雄宝殿瞬间涌出数十名士兵,四面八方也同时涌出无数士兵,将他和他的侍卫团团围住。
邴文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李五算计了,怒吼道:李五, 你这个小人, 你给我出来!士兵让出一条路, 李五缓缓走出来,冷冷道:邴文渊, 这寺庙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此时此地就是你死期,你若自尽, 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否则就别怪刀剑锋利,尸骨不存!邴文渊瞪着李五,气得眼珠子快要裂开了:为什么,李五,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李五道:怪就怪你一心想杀乾西王,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不要动他,结果你不仅与平阳王暗中勾结,还将乾西王回城路线出卖给晋军,甚至连乾西王中箭重伤昏迷,也是你一手策划,邴文渊,你该死,早就该死!哈哈哈……邴文渊惨笑起来,真没想到,李五,你竟然还是个情种,你这种恬不知耻、毫无自尊,出卖自己身体谋取利益的人,要不是知道你私底下是多么的龌龊肮脏,我此刻倒真要被你对玄友廉的感情感动了。
站在李五身侧的徐敬仪听到邴文渊出口侮辱李五,直接拔刀向他冲了过去。
大雄宝殿前的广场瞬间成了一片血海,邴文渊与他的侍卫一共十三人奋力抵抗,却不敌密密麻麻涌上来的士兵,陆续倒下,而邴文渊也身中数刀,被浸成了一个血人。
他绝望地扫视了围攻他的士兵,最后将目光落到李五脸上,恶狠狠地道:李五,你会下地狱的,你转身看看你身后的大雄宝殿,诸天佛祖在此目睹你的暴行,你一定会下地狱的!不得善终!李五面无表情道:当我们拿起刀剑决定上战场的那一刻,已入地狱。
李五举起刀用力向邴文渊砍去,在刀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邴文渊癫狂笑道:你以为我死了你的秘密就没人知道了吗?玄友廉会杀了你,他一定会杀了你——刀势不减,血溅三尺,一个圆滚滚的头颅滚到了一名士兵的脚下。
那名士兵立即将邴文渊的头颅捡起,道:李将军。
李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将刀收起,道:邴文渊通敌叛国谋害乾西王,已就地正`法,头颅悬挂城门半月,已警众人!是。
李五转身便走,徐敬仪立即跟了上来,看着李五渐渐阴沉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选在寺庙动手,选在别的地点也可,不过稍微麻烦些。
邴文渊行事谨慎,出入必有大量随从跟随,李五为求万无一失,不给邴文渊任何绝地反击的机会,选在了最不可能杀人的地方杀人。
世人信佛畏佛,视佛寺为最圣洁的地方,在佛寺大开杀戒,对佛祖来说是极大的不敬。
然而也正是因为徐敬仪没想到李五敢冒着渎佛的罪过,在佛寺对他动手,将大部分随从留在了山门外,只带了十二名随从入寺。
李五摇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自己这番举动会遭到神明怪罪,而是在想邴文渊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以为我死了你的秘密就没人知道了吗?玄友廉会杀了你,他一定会杀了你——]徐敬仪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只当是邴文渊临死前的恶毒诅咒,可听到李五提起,突然觉得邴文渊似乎话中有话,他想了想道:你是担心邴文渊会将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李五神色凝重道:邴文渊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留,斩草除根!徐敬仪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五杀了邴文渊后,又用三天时间将邴文渊在军队里的势力彻底肃清,随即将邴文渊手下的两营军队打散混编到各营中去了。
等处理完邴文渊,李五与申屠元建各带着四万大军,将余下的四万大军留在高陵城中守城,追随着玄友廉浩浩荡荡地回京救驾。
回京的路上,李五与玄友廉遇到了京城来的内侍宣读圣旨,让乾西王将征北军兵权立即上缴。
内侍宣读完诏书,向眼前的马车内看去。
这是一辆特别定制的马车,又大又宽敞,车厢内就是一个舒适的木榻,铺着厚厚的垫子,被褥枕头齐全,而乾西王玄友廉就陷在这柔软华贵的被褥之中,只露着一张极度苍白虚弱的脸。
内侍心想乾西王重伤未愈的消息看来不假,都已经病成这副德行,居然还敢赶路回京?也不怕在路上把小命给颠没了么。
乾西王,咱家怜你身体虚弱未让你下车接旨,如今圣旨宣读完毕,还请你不要为难咱家,立即将虎符交出。
那内侍见玄友廉没有回应,只是轻咳了一声,随即一个容貌与他一般艳丽俊美的将领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刚张嘴要问他想干什么,一把刀就明晃晃地朝他落了下来。
那传诏内侍连惨叫声都未发出,就倒在了李五刀下。
玄友廉连多看一眼内侍的尸首都嫌浪费时间,又咳了咳道:继续赶路。
李五收刀,转身上了马车,看了看他因不住咳嗽而微微泛红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有点烫,担心道:有点发热,要不今天先休息一日,你这几天跟着军队行军太辛苦了,你的身体重要。
玄友廉摇摇头:我没事,时间紧迫,救出父皇最重要。
说实话,李五对玄凉没有任何好感,如果玄风益将玄凉杀了,她甚至会暗喜一番。
当初玄凉与成元水合力攻破长安,血流成河,要是玄凉最后被自己的儿子杀死,那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但是,这是玄友廉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李五跟在玄友廉身边多年,看得十分明白,玄友廉幼年时不得父爱,所以长大后一直努力博取着玄凉的关注,努力做一个好儿子,让玄凉认可他。
当然他的付出也算是有回报,相比幼时所遭的冷落厌弃,如今他能征善战、谋略过人,备受玄凉的信任与宠爱。
当然,如果他此番能将玄凉成功救出,平了元东王之乱,三王已去其二,他有极大的可能被立为太子,成为储君。
这是一场平乱救父之战,也是一场兄弟夺`权之争。
七日后,八万大军兵临城下,将洛阳城四面八方包围了起来。
玄风益得知玄友廉带着八万征北军回洛阳的消息,以玄凉的口吻下诏怒斥乾西王不忠不孝,发动征北军造反意图世军篡位,号召各府州县派兵勤王。
玄风益在洛阳城中苦等着援军,然而竟无一兵一卒来救,只得命八千禁卫军关闭洛阳各城门,死守洛阳。
征北军围困了洛阳城整整一月,最后攻破通门涌入城中,禁卫军不敌,节节溃败,退守洛阳宫。
李五以曾经的右玄卫卫将军之名,号令禁卫军投降,承诺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退守洛阳宫的禁卫们经不过诱惑,纷纷逃出宫投降。
玄风益大势已去。
玄友廉害怕玄风益狗急跳墙杀害玄凉,并没有逼得太狠,而是写了一封亲笔信送入宫中劝降。
信上言让他不要在负隅顽抗,大家都是手足父子,只要他愿意出宫投降释放父皇,父皇念及父子之情,一定会宽大处理。
玄风益看了信后狰狞大笑,对坐在身侧的刘玲儿道:手足父子?他居然还敢说手兄父子?呵,呵呵……有这样的手足父子吗?刘玲儿看着玄风益癫狂的模样,吓得浑身发抖,流着泪道:风益,你降了吧,乾西王说了,至少你还能何得一条性命。
玄风益笑完了,便趴跪在地下大哭了起来,用单臂捶地道:你想看着我后半生拖着这副残躯,在所人有鄙视嘲讽的眼光下,像狗一样低贱地活着吗?刘玲儿摇头:可是至少你还活着不是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希望?当我变成残废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看不见希望了。
玄风益侧头看向刘玲儿,突然站起来向她走去,公主,我们一起死吧,生前我们做不了夫妻,死后我们到阴间去做对恩爱夫妻吧。
要不是父皇当初强占了你,我本能娶你为妻!如今父皇知道你已被我污了身子,肯定不会留你,与其耻辱地活着,我们一起死吧,一起解脱吧!不!不!刘玲儿惊恐地往后爬去,我不想死,风益,我不想死!风益你别杀我!玄风益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拿起剑向刘玲儿一步步走去,刘玲儿退无可退,身子抵在墙上,哀求道:风益,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们还有虎儿和垣君啊!我死了,他们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谁来照顾他们啊!玄风益的身体僵住,长剑抵到了刘玲儿的心脏处又收了回来,最后反握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握着剑柄,看着刘玲儿,绝望而悲伤:公主,我们下辈子见了。
不——凄厉的女人惨叫声伴着飞溅的鲜血响彻了整个洛阳宫,也为这次历时两月的双王之叛彻底画上了句点。
梁帝被重新迎入上阳殿,接受群臣朝见。
然而两月未现人前的梁帝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一般,发须半白,精神萎靡,看着跪在殿下自称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的玄友廉道:廉儿,起来吧,这两个月辛苦你了,你大病初愈本因好好休养,却为了救朕四处奔走。
如今时局已定,朕会安排好一切,你且回自己的王府里好好养伤,朕会派最好的医官去你府上替你调理身体。
玄友廉磕头道: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