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除夕,当家人就越是忙碌, 而不当家的反倒越是清闲。
闲人中, 唯有管平波带着弟子们, 日日勤练不辍。
元宵被调去专职擂鼓,总算比冲锋好上许多。
可管平波练兵,皆听令于鼓声变化, 故擂鼓之人须得心性坚韧, 临危不乱。
元宵哪里经得起管平波的不断骚扰, 难免挨上几下。
与此同时, 管平波不再放任陆观颐, 令她仔细学了军规与奖惩细则,凡有人受了罚, 就撵去陆观颐处听道理。
陆观颐说话轻言细语娓娓道来, 加之容貌非凡, 把三个男孩子激动的恨不能被多罚几次,好与陆观颐说话。
管平波见状, 抓住机会狠抽了三个男孩子一顿, 然后扔到谭元洲处。
看着男孩子们惊惧的眼神,管平波露出一丝狞笑:谁告诉你们, 讲道理的只有一人, 嗯?谭元洲一个粗人,会讲个屁的道理。
闻得是习武不认真,直接爆捶了一顿不算,还唤了几个小厮, 将人一径拖回他们家中,当着父母的面骂的唾沫横飞。
三个人当天就被爹妈好一顿抽,抽完拎回管平波面前磕头赔罪。
管平波挑眉道:还弄鬼么?三个人把头摇似拨浪鼓,纷纷道:再不敢了!管平波点头:很好,每人再去做五十个俯卧撑便罢了。
三人的家长皆齐齐松了口气,肯罚便是还肯要,韦高义的爹忙道:小子不听话,奶奶只管揍!潘志文的爹跟着道:依小人说,奶奶太慈和了些,那鞭子打人都不痛,才惯的他们不听话。
家里有专罚人的毛竹板子,小人明日就送了来。
别人家的小人管不着,凡是潘志文不听使唤,奶奶吩咐一声,小人立刻喊上他叔伯,一并打他个臭死!石茂勋的爹嘴笨,说不出这么长的话,只管点头附和。
三个做俯卧撑的男孩子听的寒毛直竖,虽被打的浑身疼痛难忍,在父亲们的表白下,硬是不敢偷懒,规规矩矩的做完,全累的趴下了。
管平波打发走了三人的父亲,一脚踩在领头的韦高义背上道:有色心没能耐,就自家撸去!此回给你们一个小教训,再动花花肠子,你们才真知道师父的手段!韦高义差点哭出来,心中暗道,妈的被轮了三回,还是小教训!那平素您老都快成慈母心肠了!管平波呵呵,拍拍手,喝道:起来!韦高义等人立刻从地上跳起,立正,自觉对齐。
管平波满意的点头道:很好,做我的弟子,礼义廉耻给我死死记在心里。
倘或谁想做痞子,尽可试试看。
三人顿觉菊花一紧,齐声道:是!韦高义等人夜里回到家中,又被好生数落了一回,方得休息。
次日训练,端的是精神抖擞,喊起口号来,中气十足!窦向东平素在外头忙,待他回家时,管平波处早散了场。
年根底下,闲在家中日日陪肖金桃看他嗤之以鼻的才子佳人,突听夹道那头传来声响,不由问道:演武场处做什么呢?肖金桃眼睛不离话本子,随口道:你二儿子的老婆在扮穆桂英,练兵耍呢。
窦向东喷笑出声,起身道:我去瞧瞧咱们家的穆桂英。
肖金桃知道丈夫年轻时最爱舞刀弄棒,她们夫妻和睦,就有肖家棍法的一份功劳,巴不得窦向东更喜管平波,反撺掇着他去看。
窦向东走到演武场外,就见九个人整整齐齐拿着毛竹杆子踏着鼓点往前走。
队形严整,面容肃穆,看起来十分震撼,却是只用一招。
窦向东看的大笑,踏进院子道:小霸王,你倒玩的新鲜。
陆观颐在一旁,忙过来见礼。
窦向东没把她放在心上,随便答应了一声,又看向管平波。
窦向东是极喜爱管平波的,故也跟着儿子唤起了外号。
虽觉管平波想的简单了,可能把人训练到令行禁止,实属不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窦向东自问手底下很有些能人,行船又比陆地上更需要组织性,却差着管平波的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味。
欲成大事者,皆擅于学习。
便笑问:你日常如何练的?管平波干练的回了四个字:奖惩分明。
窦向东笑道:小气!你休藏着掖着,告诉阿爷,阿爷再弄些人来陪你耍,如何?管平波岂好糊弄,道:就不告诉你。
窦向东道:你不告诉我,我亦不告诉你不足之处。
你这般练法,不得要领,倘或敌人从侧翼杀入,你待如何?管平波笑嘻嘻的道:阿爷要不要试试?窦向东逗着她道:怎么试?管平波道:我这些个人呢,半大孩子,其中七个小姑娘,练不到两个月,阿爷喊三个人来,与他们较量一番,算公正吧?窦向东点头:三打一,你很有信心。
管平波道:横竖是玩,输了难道阿爷还要罚我?窦向东笑道:你带着人白吃了两个月的米粮,练不好,我罚你又如何?管平波道:既有罚,那便有赏。
我若赢了呢?窦向东道:你既不爱花,又不甚在意银钱,你想我赏你什么?我想上船看看。
管平波强调一句,我们家的货船。
最好能在下次老倌出门时,跟着走一趟。
说着解释道,我长这般大,还没出过巴州呢。
窦向东哭笑不得:哪来这么野的丫头!你知道什么是跑船?你一个女儿家,还要上天了。
管平波故意拿话堵窦向东道:阿爷那般怕输,就把张和泰兄弟喊来打!窦向东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消遣,笑着令人把张和泰几个唤了来。
谭元洲李运等人也跟着来凑热闹。
众人都对毛竹杆子十分好奇。
论起来,大家都识些兵法,知道毛竹削尖了可当枪使。
可管平波的毛竹比寻常的都长,上面连枝丫都没收拾整齐,端的奇怪。
都知道一寸长一寸强,可长到这般,如何舞的起来?管平波无所谓的摊手:你们哥几个谁上?窦向东怕把管平波欺负的恼羞成怒,指了略逊一点的高大山、马蜂与刘耗子下场。
窦家演武场不算窄,然而打起来多宽都显不足。
窦向东带着人退至廊下,管平波站在角落的鼓边,立定。
元宵双锤一敲,韦高义等人立刻唰的站的笔直,随着韦高义一声:向右看——齐!几个人迅速偏着头,用小碎步调整着位置,站出了笔直一条线。
窦向东满眼赞赏,虽不大懂管平波为何如此,却是看得出几个孩子的精神风貌不同寻常。
两边比试,就得有裁判。
窦向东自觉做了裁判,见高大山几个亦摆出了架势,便喊道:开始!元宵再敲一次鼓,紧接着便是单锤交替敲击,韦高义等人踩着鼓点,一下一下的往前。
高大山几人忍着笑,心里皆想的是,待孩子们过来,从他们中间窜过去,拎起后脖子算完。
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雪地里,毛竹尖似泛出一丝寒光,三个人心里不由的有些异样。
他们久经沙场,对危险有异乎寻常的敏锐,高大山眯了眯眼,悄悄挪动步伐,预备迎战。
韦高义等人的步伐越来越近,刘耗子没来由的一慌,跳上前去迎战!突然!鼓声一变,韦高义等人脚下步伐跟着鼓声动作,众人眼前一花,他们已分成了三组,形成三个一前两后的布局。
手中的毛竹竿子却纹丝不动,依旧笔直向前。
高大山怔了一瞬,毛竹竿子就已至近前。
蹬脚向前,韦高义大喝一声:哈!毛竹竿子直往他刺来。
高大山使了个步伐,还未站稳,张四妹的杆子又至,待他回过神时,阵法已变成二前一后,他被三根毛竹包围了。
再看其余两人,皆被困于阵中!擒贼先擒王!高大山略扫一眼,就知道三人之中韦高义最强,接连躲闪几下,运了口气,往韦高义处扑去。
韦高义又是傻傻的往前刺,高大山略有些暴躁的抓住了他的毛竹杆子,才觉得上面的枝丫十分碍事。
还未等他将毛竹竿子抢过,张四妹的毛竹竿子就刺了过来,紧接着杨欣的更是抵在了他太阳穴处。
高大山登时:……窦向东看得呆了!此为比试,孩子们皆点到为止,若真是战场,三人只怕已命丧黄泉。
张和泰在一旁抚掌大笑:妙!妙!妙!李运一头雾水:这这这怎么回事?谭元洲跟管平波混的最多,遂解释道:以少打多,须得请君入瓮。
我们与奶奶第一次交手时,奶奶便是满屋子窜,吊的我们散开,她方能一个一个解决。
倘或我们都聚在一处,双拳难敌四手,凭她再厉害,也是打不过的。
今日,奶奶是反其道而行之,毛竹竿子那般长,三人成阵,攻击范围大了十倍不止。
高大山想逐个击破,就得靠近。
偏那毛竹杆子碍事,枝丫乱刺,竟是可远攻可近守,不制住杆子,走到近前他横着来一下,枝丫的刺非扎进肉中不可。
便是高大山勇猛过人不惧生死,身上挂着杆长毛竹,还打个甚?高大山只好抓杆子,可边上两个人又不是死的,他伸手去抓,少不得有个拉扯的动作,就停此一瞬,另两根就来了。
还打什么打?投降算完!窦向东抽抽嘴角,不知这样的乌龟阵管平波是怎生想出来的。
三个打一个不算什么,可三个孩子就能解决一个高手,便显的可怖了!定睛看了一回管平波,视线下移,又盯着她的肚子良久,心中发狠道:老二那小子不睡到她怀孕前,再敢碰别的女人,直接打断腿!在管平波的示意下,鼓声又变,韦高义等人收回竹竿,火速退回,又站成了一排,鼓声方止。
管平波施施然的从队列中穿过,立在院中,傲慢一笑:此阵才冰山一角,阿爷想看全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