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定四年正月, 经过漫长的讨价还价, 市舶司终于确立了章程。
校花的全能保安拜后世的填鸭教育所赐,在讨论何地设港的问题上, 管平波都不用翻舆图, 闭着眼便能把关键的港口圈出来。
得亏她地理大多还给了老师, 不然每个港口的优劣特征了然于胸, 估计能震翻一群人。
饶是如此, 陈廷杰拿到港口列表后,险些怀疑朝廷在他的船队上安插了探子。
威严来自无所不知, 上不了岸又觊觎丰厚海贸的陈廷杰与秦一嫂, 齐齐下定决心, 要与管平波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以此为契机,将地盘往南洋扩充,成就属于他们的海盗霸业。
而管平波对新成立的皇家科学院工科部门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全力研究航海技术。
未来, 是海上争霸的时代,她绝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三月, 工部在各方的催促下, 画出了第一版京城规划图。
其间涉及各部利益, 自然吵的不可开交。
旧都的宫廷已经拆除,未曾损坏的木料留下,放着以后有用的时候再使。
皇宫不用怎么吵,管平波拍板即可。
故, 其余街道还在僵持不下时,皇宫已悄然开工。
隋炀帝被人干翻的重要理由,乃洛阳修的太着急。
那般大的工程,如若催促工期,官员们为了溜须拍马,不知要填进几多人命。
定都北方虽重要,却不急在眼下。
又有,无论怎样的民不聊生,总有小挫人能利用时事与家底,成为巨贾。
他们自然看的见京城中的商机。
捧着金山银海,四处走关系,试图在京中圈地。
管平波重商,开口闭口就是成本得利。
朝中再不见谈钱色变的虚伪景象。
内阁经过讨论议定,与其让商贾们花钱买地,不若让他们搞基建,省的银子一进一出,反有折损。
即某人买某地,不消银钱,然他得负责把该地的建筑按规划修好,并承包某些公共设施,譬如,给官员们居住的廉租房。
如此一来,修建京城,竟不用户部出多少银两,光各大商户便能承办。
尤其是像林望舒这等在梁朝上蹿下跳求关注的巨富,难得有囤积土地的机会,主动要求修建下水道。
为此,管平波硬生生的收回了把他踹出内阁的成命,满脸微笑的鼓励着他,并且暗示,果真修建的好,还会有大惊喜。
林家得了甜头,郑家立刻跟上,拉了几户人家,申请修建沼气池与自来水系统。
管平波咬牙切齿的想,江南豪强到底有多么深厚的家底?妈的,走私三百年,富可敌国啊!然为了不劳民伤财,只得由他们美滋滋的在京城圈地。
两害相权取其轻,叫他们再富裕个几十年,好过给农民增加负担。
毕竟,天子脚下,老百姓本来也难占到什么便宜,而从他们嘴里拿走的粮食,却是实实在在的。
与修建京城同步进行的是北方的土改。
之前伊德尔颁布过均田令,虽然没有推广,有些地方却是正在实行的。
重新分田,少不得遭受一轮抵制。
幸而管平波当机立断,在均田令没有铺开的时候进行北伐。
常言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虎贲军是不抢老百姓,然打起仗来,姜戎、土匪轮番抢劫,把原本就奄奄一息的百姓,又折腾的死了多半。
因此整体上分田倒没什么太大的障碍。
毕竟土改与均田令实际上是一套玩意,梁朝只是尽量把宗族拆分、强制迁徙了而已。
海右郡。
莫日根卜一下船,码头上呼啦啦的跪了几十个本地缙绅,恭迎新都指挥使上任。
孔彪扫了一眼,只见到孔家分支的几个人,心里便是一沉。
孔彪乃孔彰伯父孔嘉猷之庶出幼子,家中行四,比孔彰小三岁。
因是庶出,在家中不得脸,自要想方设法的谋生。
他不知打哪处听了莫日根调任的消息,忙寻了孔彰,自荐做幕僚。
然而梁朝早改了制度,没有了官、吏之分,亦配置相当于幕僚的文书。
往年读书人屡试不第,多有做幕僚为生,侍机考取功名,从此平步青云。
到了梁朝,文书本身自带品级,管平波身边的文书一茬茬放出去做官,谁还想做幕僚?都跑去考吏员,再不见朝中对小吏的鄙夷之声。
遂孔彰给从弟指了条明路,直接参加招考。
梁朝重理工,奈何人才着实太少。
村官都不够使的,文书更加供不上。
不得已放低标准,数学不大行的,只要略通九章算术,便能做小吏。
孔彪名门之后,经史子集自不消说,杂家更有涉猎的资本,轻轻巧巧过了招考。
而莫日根是个粗人,文化全凭着镇抚部摁着头灌,至今也没学出个子丑寅卯。
然都指挥使这等封疆大吏,才能不提,实行的是忠心一票否决制。
何况他虽文化不行,却是带兵多年,有相当的理事经验,可比只会死读书的腐儒好百倍不止。
遂他的文书亦需忠心,且得与他处的来,还得了解海右郡,孔彪便成了极好的人选。
堂弟肯争气,孔彰心里是满意的,对吏部打声招呼,方坚顺水推舟的下了调令,孔彪便跟着莫日根到海右来了。
莫日根叫起缙绅们,翻身上马,朝都指挥使司奔去。
都指挥使司在陈朝是武将衙门,场院比布政使司宽阔,因此,素喜阔朗的贺赖乌孤当日便居住在此。
他常有修缮,建筑保存完好,直接入住即可。
梳洗毕,莫日根没急着休息,而是绕城慢走,看看当地的景况。
泉城为海右首府,想是海右郡最好的几处之一,街头风貌能帮他大致预估全郡情形。
在梁朝故地久居之人,很难适应别处的杂乱无序。
莫日根信步走在街头,看着乱七八糟的建筑与垃圾遍地的街道,紧蹙的眉头便没松开过。
经年战乱,凋敝荒凉自不必说,满街的乞丐摊在各个角落,不知死活。
莫日根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海右郡暂未土改,今日来拜的缙绅在想什么不问可知。
一力降十会,小喽啰们不值一提,关键是盘踞在此地千年的曲阜孔家。
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有暴。
乱,暴。
乱,便会伤及无辜。
走回都指挥使司,其妻郑初小迎了出来。
郑初小便是昔年的郑荣妃,她祖父没给她抢到韦高义,把新贵扒拉个底儿掉。
新贵们又不傻,军中那多女官,谁都比个凉了的豪强家的小姐值钱。
太低阶的又看不上,最终只得择了不定哪天元配孩子就杀了回来的莫日根,算是赌上一把。
郑初小接过丈夫的外套,柔声道:我才在轿子里,看着外头不大好。
莫日根摇摇头,岔开话题道:属官们都安顿好了么?郑初小自幼便是当做官眷培养的,此等小事,自然做的妥妥帖帖,微笑着道:孔文书乃郡王堂弟,与我们不是外人,他又没带家眷,给安排在我们隔壁的院落,我顺手照看着些。
余者都择了相应的院子,侯爷不必担心。
莫日根点点头,又嘱咐道:你闲了带上人马,往街上走走,我们梁朝不比旧日,女人家也能干活。
你镇日间在家里与别的官眷说话,远不如自家做个官来的实在。
而今朝中用人之际,你别管娘家怎么想。
他们若认旧俗,那你是出嫁从夫;若论今日风尚,更该出门做官才是。
郑初小无奈笑道:有了孩子谁来照应呢?莫日根道:可别提有了孩子,太子小时候在幼儿园,为着比谁家爹妈更有本事,跟军医院的刘婷婷掐了四五年。
至今日两人在朝中遇见了,还憋不住嘴上过几招。
日后我们的孩子上了学,这个说我娘是武备处的,那个说我娘是科学院的,我们的怎么说?我娘是家里做饭看孩子闲磕牙的?郑初小:……莫日根接着道:侯尚书没男人,她独自带着两个儿子,也没耽误她飞黄腾达不是。
郑初小僵了僵,她实适应不来见那多生人,勉强笑道:我……且想想……莫日根语重心长的道:原先说陈朝皇子无用,皆道他们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你不消似白阁老、侯尚书那般本事,好赖出去见见世面。
我是没闲工夫的,孩子教导多在你身上。
你怕照应不好家里,去厂里做个清闲的活计都好。
关在家里,人都关傻了。
郑初小解释道:如今我们家只有几口子,不消我多理会。
待到日后,人口繁衍,日日那多事,家里没主事的,难道还叫侯爷操心?我母亲虽是在家,却不是镇日里喝茶赏花,忙的脚打后脑勺,再不得闲的。
莫日根没好气的道:谁让你们扎堆的住了,孩子大了就分家,哪那么多事。
郑初小再次:……人丁兴旺、宗族抱团,才好生存。
然现都土改了,水利工程一修,再驻村官调节,哪怕是邻村争水械斗,那也是得按村走,不是按姓分。
宗法该散便散了。
郑初小受的是旧年熏陶,一时转不过来,莫日根也没怎么计较。
他做了多年骑兵营营长,固然思想教育是镇抚的事,又岂能半点不过问?那多大字不识的莽汉都教过来了,也不差老婆这一个。
观念扭转难立竿见影,先点到为止,只待日后慢慢磨。
次日,当地缙绅下帖子宴请莫日根,遭到毫不留情的拒绝。
同时田埂上出现了身着军装的测绘队伍。
缙绅们眼前一黑,纷纷往孔家报信。
孔家在海右郡做了上千年的土皇帝,并不把莫日根放在眼里。
傲慢的去了封信,道朝廷尊师重教,孔家的祭田乃为供奉圣人孔子而设,若分给农民,翌日将以何处出息供奉圣人?莫日根放下信件,冷笑。
唤来孔彪道:你去通知他们,废话少说,老规矩!自己交土地保浮财,不交土地的直接抄家!孔彪道:只怕他们要兴风作浪,还得想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才好。
莫日根挑眉:他不怕我灭他满门,大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