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的尽头, 腾起了漫天烟尘。
校花的全能保安轰隆隆的声响犹如闷雷,震的人心头发紧。
轻骑、重骑、辅兵,以及后勤辎重队伍, 足足十万大军, 好似洪流滚滚袭来。
左近的人们单看到这副景象,便本能的生出畏惧之心。
轻骑游离在大军不远处, 挥着手中的马鞭怪叫着洗劫周遭农户。
地主、富户, 乃至佃农的粮草皆被席卷一空。
华北广袤的平原主要种植冬小麦, 通常于五六月间收获。
二月底, 家家户户余粮所剩无几, 生生被骑兵抢走,农民霎时陷入了绝望。
大军过境处,无人敢吱声。
然而,饥饿燃烧着理智。
待到大军走后,无粮的农民霎时形成了流民,在华北平原上游荡侵袭,把原本不曾被军队洗劫之处,吃的个一干二净。
巨大的混乱, 使得农民无力照应田地。
绿油油的麦田迅速因杂草害虫变的无精打采。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去岁的瑞雪, 今春的细雨, 无不昭示着风调雨顺,但在军队的践踏与流民的肆虐下,并没有国泰民安。
孩子尖锐的啼哭在每寸土地上炸响, 父母麻木的交换着孩子;青壮无情的交换着老弱病残。
肉香在温暖的春日里,散发的是刺骨寒意。
布日古德的大军一点点向吴郡靠近,莫日根所率领的步骑从应天出发,率先抵达了吴郡最北部。
整个华夏的版图,烟尘四起。
吴郡、江淮、苍梧、河东、中原、海右皆有战兵纵横。
浔阳刚收归版图,大军当前,梁朝甚至无力驻军。
楚朝留在浔阳尽是弱旅,李恩会麾下的骑兵每日于边境巡视,生怕姜戎取道浔阳,突袭潭州。
梁朝境内,除却都城所在的吴郡,就属四面开火的苍梧郡压力最大。
李恩会冷静的派人护送怀孕的元宵撤向崇山峻岭间的北矿营,以扫除后顾之忧。
随着赵明辰的回归与赵俊峰的死亡,赵家的水军彻底投向了梁朝,在洞庭湖形成了水上封锁,确保源赫无法从水路攻打巴州。
同时通知苍梧西线所有邬堡,在李乐安与杨文石攻打黔安的当口,全线进入最高戒备。
双方的后勤飞速的运转,粮食以可怖的速度在消耗。
南方各郡沉重的种植负担,甚至压在了女人的肩头。
管平波无暇他顾,土改步伐被迫放缓,江南豪强蠢蠢欲动。
孔彰站在舆图前,指着江淮道:布日古德出征,江淮、海右策应。
故我们应当稳住江淮,减少吴郡压力。
布日古德号称十万大军,主力至多三万,七万辅军不足为惧。
加上贺赖乌孤的二万精兵,吴郡面临的是五万骑兵,其中至少一万重骑兵。
孔彰顿了顿,虎贲军中军分兵五千驻守江淮,仅剩两万的步骑,抵御五万并不容易。
前线不能丢,京城亦不能不守,竟是进退两难。
伊德尔选择的时机,不可谓不老道。
想守卫漫长的边界线是艰难的。
后世兔朝与毛熊数次摩擦,最终双方都选择了和平相处,正是因为边界过于漫长。
如果没有各退一步,光是边界驻军,便能把两国同时拖垮。
现如今梁炎二朝正是这般尴尬。
伊德尔在此时动手,确实给不曾彻底吞下东四郡的梁朝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虎贲军诞生以来,走的都是稳打稳扎的路子。
兵贵在精不在多。
如若东四郡建成了西三郡的模样,光吴郡北部的邬堡就能让姜戎焦头烂额。
然则东四郡还未开始建设,吴郡北部数年被贺赖乌孤骚扰,早已是千里荒野。
布日古德南下入吴郡,当真是无人之境。
莫日根率领的先锋,与其说是抵御,不如说是为京城增加一道脆弱的防线,效用只在拖缓步伐,让京城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上回姜戎入侵的惨状历历在目,应天左近的百姓再次陷入了恐慌。
不少人拖家带口的乘船往南边逃离。
就在此时,竟还有地主悄悄的囤积起了土地。
方坚叹道:我们的兵太少了,怎生调度,都感觉捉襟见肘。
陛下有无良策?管平波道:我已叫韦高义把岭东交由杨松代管,带兵应援京城了。
方坚眼前一亮:岭西亦可派兵,横竖最南边难起风浪。
韦将军何事能抵达?管平波道:海上不平静,只得陆路加水路。
须得穿越两郡,不知能不能赶得及。
当下且按现有战兵商议吧。
李玉娇道:本就兵少,分兵不妥。
我认为莫日根将军骚扰即可,要紧是守住应天。
防守比攻打容易,再来一次应天大捷,有何不可?沉默了半日的张和泰道:从去岁起,江南大营便已按照新法练兵,想必亦有战力。
作战会议开的张和泰兄弟尴尬复尴尬,众人讨论来讨论去,都把拥有水军的江南大营绕了过去,对他们战力的鄙视之意只差没挂在脸上。
前次江南大营打的极其狼狈,若非管平波及时赶到,只怕已全军覆没,此刻在虎贲军的众将士前,实无底气。
可军人靠军功而活,被当成了比后勤人员还不如的弱旅,便离裁撤不远了。
对着江南大营,管平波着实为难。
派他们去打骑兵,就是送死。
骑兵何等机动能力?以步制骑,靠的全是阵法。
江南大营的阵法学的稀松二五眼,比同时代的大多数强,但对抗骑兵必然容易崩溃。
作为辅助是可以的,把他们算进主力,那是管平波嫌命长。
沉吟片刻,管平波还是选择了李玉娇的提议:两国交锋应当谨慎。
依托应天坚固城池进行防守,拖到韦高义来京,是不错的思路。
孔将军觉着呢?孔彰道:中军后勤部撤回城中么?那工厂便得停产了。
白莲牙疼的道:打仗真坑钱。
谁说不是呢?别说都城迎战,哪怕是局部战争,就算以后世的强大,经济都得节节往下栽。
战争消耗从来不止明面上的那点,波及的生产损失,是天文数字。
管平波不是很惧怕正面跟姜戎杠,她害怕的是资金链崩断。
倒霉催的女儿身,是真的不能有丝毫差错,因为她的性别是原罪,但有风吹草动,便有人会想,是不是因为女主当政,所以天降不祥?血房都怕冲了男人的时代,有些事没法解释。
但管平波还是有条不紊的道:先把妇孺、各级文职研发人员撤入城中,余者动员起来。
虎贲军的后勤亦有战力。
姜戎骑兵,说的好听是个人勇武,说的难听便是一盘散沙。
打仗不是瞎打王八拳,组织性纪律性永远是第一位的。
诸位放平心态,布日古德疲军之师,正面迎敌都未必没有胜算。
趁着布日古德不曾抵达吴郡,正是后勤人员发挥优势的时候。
方坚道:此话何解?骑兵靠的是冲阵,我们挖好战壕,迫使骑兵冲杀速度减缓,再佐以地雷与大炮,他们果真不怕?虎贲军皆是精兵,人数不多。
可姜戎不惜汉家百姓,只认旧部,他们的人难道多了?折损不必到十分之一,布日古德就得认栽。
管平波冷笑,我的邬堡制都养不起那多兵,姜戎的精锐也皆在此了。
他们若无法保证将我们直接击溃,必不敢恋战,否则我们北伐,他们拿什么抵御?只消熬过了这几年,便是姜戎骑兵翻倍,不过是我们盘中菜。
武备司长陆建勋道:春日多雨,我们须得做两手准备。
管平波脸色微沉,囿于时代科技限制,阴雨是火器的天敌。
当年谭元洲正是因为火器作废,才陷入极端的被动。
虎贲军输的起潭州,但决计输不起应天。
如果布日古德兵临城下时正好赶上雨天,地雷、火枪皆不能使用,城墙上的火炮亦看天看命。
光靠冷兵器,必然陷入苦战。
布日古德会不会特特选阴雨天进攻呢?这可是个好问题。
阴雨天虎贲军的火器不能用,姜戎的更加不能用。
然要攻破城池,没有大炮是几乎不可能的。
别说虎贲军,就算张和泰的江南大营,只要城墙在,随便守三个月不在话下。
布日古德拖的起么?管平波抿了抿嘴:先挖战壕、撒铁蒺藜。
火器清点好,能用大炮解决的,就别上大刀。
陆建勋应道:是。
管平波看向孔彰:江北大营交给你了。
是。
管平波又看向张和泰: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接下来一个月,江南大营由我亲训!张和泰怔住。
方坚忙道:政务呢?管平波道:你与白莲做好准备,江南不太平,谨防他们趁机作乱。
白莲不由道:异族当前,他们不怕沦落到异族手中么?管平波平静的道:伊德尔心心念念想当皇帝,既然要当皇帝,就必然对豪强妥协。
他不会比陈朝太。
祖做的更好,依旧会维持皇权不下县的旧俗。
县城以下,是豪强的天下。
只要伊德尔做不到深入村庄,便不得不依赖豪强稳固基层。
因此,比起我来,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倒向伊德尔,尤其我是个女人,他们理由都是现成的。
牝鸡司晨国将亡,读书人笔如刀,如若我战败,千古之后的骂名是我不是他们。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而不是正义方。
白莲紧了紧拳头,压下胸口起伏:臣请抽调后勤兵,带人去江南主持分田!方坚拱手道:臣有信心看好中枢,白侍郎不必担心后方。
管平波没有似往常那般欣慰的看着二人,她的脸色慢慢变的凝重。
半晌,才缓缓的道:江南真正的敌人,不是豪强家的打手,而是海盗。
白侍郎万不可轻敌。
白莲心中一凛,郑重的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