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竹积威犹在,胡三娘还要说话, 珊瑚上来捂住她的嘴, 直接往回拖。
胡三娘奋力挣扎, 哪里是珊瑚的对手, 眼睁睁的看着练竹带走了人。
出了宫门, 练竹跳上马车,命太监赶车往她沿街的住宅而去。
那是她初来应天时,窦宏朗给她备的产业。
放租出去, 可添些脂粉钱。
但她独居楚王府,无心打扮, 自然也就懒的操那份心, 故还空着。
她带着窦宏朗来此没别的目的,之前管平波说过, 宫里的太医过于谨慎, 八成治不好病。
宫中却是防备管平波,不肯将窦宏朗交给虎贲军的军医诊治。
可是练竹跟管平波相识十几年, 知道她不是那等用龌龊手段的人, 再则宫里的太医着实无用,那便折中, 既不用太医, 亦不用军医,请城中的名医来瞧, 总可以了吧?练竹指挥着跟出来的金吾卫:你去请大夫,不许透露圣上的身份。
又对太监道, 到了我家,你们都躲起来,休叫大夫发现。
不然耽搁了圣上的病情,我杀你们全家!最后,对自己的随从道,你去虎贲军里给我叫管平波,问她这老倌她到底还要不要了!练竹算盘打的很响,名医为主,军医为辅,既能防军医动手脚,亦能对名医做监督。
至于保守的太医,且晾着吧。
嫁进窦家近三十年,练竹首次大发雌威,尽显巴州堂客风范。
几拨人马忙依照指令,匆忙办事。
不一时,窦宏朗被安顿进了宅子,练竹把他身上能显富贵的装饰扒了个干净,自己也换了寻常衣裳,等待着城中名医的到来。
金吾卫拍了两个金锞子在应天城内最大的医馆回春堂内,将他们的坐堂大夫连拖带拽的弄了出来。
路上顺便揪住一个在大街上搞义诊的虎贲军军医,一同往练竹的宅子跑。
这二位皆是被糊里糊涂拖来,全不知病人的身份。
回春堂的王大夫看了一回,摸着山羊胡子道:是风邪入体、又肝火太旺,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拖的有些久了。
虎贲军今日轮值的军医是蔡友峰,也看了一回,略有些不同的意见。
两位大夫商议不出个结果,掉起了书袋。
练竹头都要炸了,在宫里太医们吵,怎么出了宫外头的大夫也吵!她到底不是生性泼辣的性子,急切之下,又呜呜的哭起来。
两个大夫也很是无奈,谁让你们家请两个人来的?就在此时,管平波带着侯世雄与方墨冲了进来。
蔡友峰一见管平波,忙立正行了个军礼。
管平波匆匆回礼,就对侯世雄与方墨道:你们俩看看。
练竹好似找到了主心骨,抓着管平波的手,哭道:老倌就靠你救命了!管平波:……十几年了,你还这么单纯,真不容易……好在虎贲军的军医们都是有真本事的。
毕竟打仗本来就容易受伤,管平波还总到处捡俘虏。
俘虏里什么疑难杂症没有?端的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
再有个方墨,对医学的兴趣大的他老子都快愁的上吊了。
四个大夫搞了次会诊,到底把窦宏朗折腾醒来了。
几个大夫抹了把汗,顺口问练竹:他之前吃了什么药?你可记得?告诉我们知道,我们才好开药的。
练竹只得进里头问马吉祥,马吉祥低声背了一回,练竹就把药方抄了出来与大夫们瞧。
不明真相的王大夫看了看药方,就开始激动。
引经据典、唾沫横飞的把开药的庸医骂了好有半刻钟,骂完语重心长的对练竹道:这等狗东西,惯会弄鬼。
他的药开的也对,就是分量轻了。
不死不活的吊着你们,想掏空你家的钱。
若是我先来诊治,早好了。
如今却拖的久了,怕不是还要再吃半个月的药,白白又要抛洒许多银钱,人也遭罪,钱也遭罪。
这位太太,将来你可长点心吧!丢了钱是小,丢了命是大啊!末了还撸袖子,说来那败类在何处?我非的揪了他报官不可,我们正经大夫的名声都叫他们败坏了!醒过来的窦宏朗:……管平波笑着摇摇头,她早说医闹要不得,皇家就是天下一字号的大医闹,不被坑才怪。
不过窦宏朗讨老婆的八字当真有些逆天,居然就此捡回了条小命。
还真有点真龙天子的气运哈。
窦宏朗才醒,烧还没退,被吵的脑仁疼。
练竹见他不住的揉太阳穴,忙安抚王大夫道:我们才来的应天投亲,路上着急寻的大夫,不知他往哪里去了,只怕寻不着。
王大夫叹道:算你们命大。
你们老爷是有年纪的人了,下回请大夫,万万要慎重。
我过三日再来瞧,且看如何调方子。
练竹知道王大夫唱作俱佳,必有吹嘘的成分,然总比太医靠得住,忙不迭的点头,拿了诊金来,千恩万谢的把人送走了。
管平波见没自己什么事,方才甘临又猛的出手弄断了窦怀望的腿,料定窦宏朗见到自己就烦。
既然此时没空收拾他,索性拍拍屁股走人,自处理军务去了。
梁州,黔安边境。
李乐安翻着前线战报,心里默默调整着进攻的策略。
黔安多山,辎重运输极为不便,战事算不得很顺利。
甘临欲要来黔安的消息,今早亦通过驿站,传到了他手中。
将领在外打仗,多不喜这等来镀金的权贵。
很多时候他们年轻狂妄,指挥官难以压住。
不过此前攻打巴州时,甘临尚算老实,应该不难相处。
且把甘临送到他这里,而不是杨文石那处,亦有缘故。
虽说二人都是参将,李乐安又比杨文石年幼,可是他的运气却是杨文石远远不如的。
首先,李乐安幼时在石竹盐井,乃谭元洲亲自教导,二者有半师之谊。
次后又因石茂勋犯错,被谭元洲临时提拔为游击,并在攻打巴州时积累下了战功。
因此在谭元洲亡故后,李乐安基本被当成他的后人,很容易被管平波注意到。
其次,当年金竹寨落入羊头寨土匪手中时,李乐安能活下命来,全靠阿颜朵从嘴里省出吃的。
故而他对阿颜朵极其依赖,长大后孜孜不倦的追求。
作为最了解阿颜朵的男人,追到手实在是理所当然。
尽管因各种缘故暂未成婚,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阿颜朵为宣传司长,镇日里在管平波跟前打转,无形间为他增加了不少筹码。
相比之下,杨文石的经历就平凡的多。
因老资历里活下来的人很少,他算得上平步青云,但比起李乐安的火箭速度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果真把甘临放在他那处,他不定能降服的住,犯了错也未必敢下手处罚。
然甘临去了李乐安处,将来李乐安风头必然更盛。
天命这等事,争抢不得,杨文石心中万般不服,也无可奈何。
只好老老实实跟在表弟身后走。
黔安两路主将倒也算合作愉快。
九月十七日,甘临带了两局二百一十六人,取陆路往石竹而去。
应天至石竹全程有水路,却是逆流而上。
运送物资不得已慢慢磨,甘临等沿途有补给的行军便嫌时日太长,只得骑马走陆路。
陆路三千余里,而官道历经风霜,坑坑洼洼,相当难走。
甘临等用了二十几日,才于十月初九日抵达石竹,与李乐安汇合。
李乐安就地任命甘临为局把总,论理三局为司,司的指挥官才是把总。
甘临只带了两局,不上不下,李乐安也不管,且叫她先学会基本指挥再说。
如此,甘临低调的踏入了征途。
冬日的寒风呼啸着席卷大地,姜老德看着被积雪压垮的房屋不知所措。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苦寒之地如何写来。
苍梧、应天的阴寒,在绝对的低温前,显得如此的温情。
他们从不知道积雪与寒冬有如此威力,只得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行走,往外求助。
三个多月的时间,在死亡的威胁中,姜老德等人在多方努力下,终于造出了大炮。
超过进口红夷大炮的性能展现在了贺六浑眼前,让他也不得不惊叹汉人在武器上的造诣。
伊德尔闻讯大喜,数道嘉奖,姜老德的钱包变得丰腴。
然而贺六浑的屠刀曾离他那么的近,近到如今想来,依旧忍不住瑟瑟发抖。
大雪中,即便姜老德有钱,亦难请到工匠。
只得寒冬腊月里拖家带口的赁房子居住。
日日须得爬屋顶扫雪的日子,让这帮南方人痛苦不堪、报怨不止。
伊德尔暂没把如何统治农耕民族融汇贯通,京城一片萧条。
整个姜家上下几十口,皆指着姜老德吃饭。
姜老德的老婆自然不乐意,矛盾在家族内部频频升级。
姜家以外的人家,则在伊德尔的示意下,做了几个月奴隶的家人被送到了他们身边团聚。
可是匮乏的物资与稀缺的营生,令所有人陷入了内忧外困。
回家是不停不歇的争吵,在部堂里则是提心吊胆的痛苦。
从海津下船起,每一个日夜皆是煎熬。
他们并不知道,比起旁人,他们已算幸福。
伊德尔雄心勃勃,对火炮极其看重。
历朝历代的游牧皆以劫掠为主,固然畅快,却难长久。
头一个真正纵横华夏的,是蒙古。
而蒙古与其它游牧最大的不同,便是火炮的运用。
随着中原城墙工艺的日渐精湛,攻城战变的越来越难打。
陈朝的灭亡非因姜戎,而是内部坍塌,叫正好崛起的姜戎捡了个大便宜。
冷静的伊德尔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当日区区赵猛的襄州便抵御了三月之久。
若无火器,以应天城墙之坚固,拖也拖死他们了,何况还有虎贲军这等精于布阵的对手,离高枕无忧着实太远。
故伊德尔在姜老德等人造出大炮后,毫不吝啬的鼓励,并不痛不痒的罚了罚粗暴的贺六浑,以安抚人心。
同时从各地收拢来的陈朝工匠,慢慢的汇聚在了京城。
伊德尔背着手,望着南方的天空,暗道:待到我火炮积累充足之日,便是尔等南蛮子投降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