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人的精力有限,去了这处, 就去不了那处。
管平波正是如此, 她满腹的野心, 把男女情愫几乎挤的灰飞烟灭。
因此在她心里, 紫鹃所托非人也好, 元宵被迫招蜂引蝶也罢,都不值一提。
她自带一股合则聚不合则分的气场,八成就是上辈子嫁不出去的真相。
毕竟她老人家八块腹肌的审美起步价, 条件是有些苛刻的。
因为健身房练出来的面子货她看不上,而真正的强人多半同时有强大的掌控欲, 偏偏管平波不可能甘心让人摆布, 只好不了了之。
这份满不在乎,搁在三纲五常的时代里, 显得尤其的离经叛道。
管平波对身边女孩的爱护人尽皆知, 偏偏在她们的婚姻上,基本不发表任何意见。
就算紫鹃栽了个浑身是血, 在虎贲军各路狂蜂浪蝶轰炸元宵的时候, 她也无动于衷。
粗粗扫过李恩会递交上来的相亲申请,管平波果断的扔回了李玉娇手上, 依旧只有那句话:自己看着办。
李玉娇被噎了个半死。
窦向东在应天称帝, 窦家整个一系的眼中,管平波是铁板钉钉的未来皇后。
窦向东的挣扎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巴州堂客当家的风俗下,窦向东想立窦元福为太子, 承受的是巨大的压力。
因为没有人能理解他心中对管平波的忌惮,窦宏朗的呼声越发高涨。
体现在日常,那便是追元宵的人如同过江之鲫。
皇后弟子的夫婿,太容易出头,哪怕混吃等死,泼天富贵也唾手可得。
李玉娇生怕元宵那个笨丫头糊里糊涂被人生吞活剥。
但管平波却是另一种思路——既然众人都是冲着权势而来,那么只要她权势不减,元宵的夫婿就只能低眉顺眼一辈子。
人生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哪怕是糊涂过去,又有什么不好呢?于是管平波淡淡的道:以后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不要报到我跟前。
李玉娇显然还没修炼出这等境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元宵容易被人骗,所以她想方设法的筛查掉居心不良之人,可想想管平波对婚姻的态度,又把嘴闭上了。
看了一眼在另一张桌子上不知翻看着什么的谭元洲,默默替他点了根蜡,退出去排相亲表了。
谭元洲从文件中抬起头,笑眯眯的道:李游击耍心眼把元宵支去孔美人处,他不怕元宵就此沉溺美色?她记不住寻常人脸,可是美丑总是能辨,何况她再是觉得人脸难辨,也不至于记不住令人惊艳的孔将军。
管平波道:孔彰不撩她,她那比我还不开窍的会动心才怪。
说着合上手中的资料,扭头看向谭元洲,正色道,提起孔彰,我就愁死。
他不肯娶亲,心就始终定不下来。
人的牵绊无非父母夫妻子女知己。
他是伊德尔亲手养大,以至于如此利器,我用着却多有掣肘。
他至始至终与我都不甚交心,如若有机会,把他的婚事办下来才好。
谭元洲道:他前些年一心想着报仇,如今那口气才散去,只怕过不得多久,就会有想法,你不用太着急。
顿了顿,谭元洲接着道,他历经波折,元宵那种小姑娘他看不上,观颐么……自家不肯嫁人。
说着调侃道,将军,恐怕只得你自己上了。
管平波笑骂道:上你大爷。
他随便跟哪个公主滚了床单,孩子就一个个的蹦。
我连跟窦宏朗那种资深不孕不育都能怀上,我要上了他,就不用干别的了好吗!谭元洲笑容一窒,管平波若真无情,依着她的性子,翻个白眼算完。
可她偏偏解释了一大串,就证明她是想过,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也足以证明她是喜欢孔彰的。
只不过于她而言,这种喜欢太微不足道,懒的多想,更懒的多提。
谭元洲的手不知不觉的攥紧,多年来他不越雷池一步,就是因为他清楚的明白管平波对他毫无兴趣。
但凡管平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愫,他都不可能察觉不了。
你怎么了?管平波的声音打断了谭元洲的思绪,什么糟心事,惹的你眉头皱成那样,拿来给我看看。
谭元洲回过神来,摆摆手道:无事,突然想起些往事。
管平波关切的眼神探过来,柔声问:想家了么?谭元洲压下心中苦涩,犹豫着索性直接问,还是不要引得管平波更关注孔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艰难的开口:你喜欢孔将军啊。
管平波抽抽嘴角:谭元洲同志,你什么时候七窍玲珑心了!?我就被美色闪了闪眼,你特么到底怎么看出来的!?谭元洲用尽全力,保持着脸上的表情,问道:将来你……会……跟他在一起么?管平波揉了个纸团直接砸在谭元洲头上,没好气的道:谭将军,姜戎占了华北了,我都捏着鼻子跟姓窦的假惺惺了,眼瞅着要去当皇后了,你能不能把满脑子风花雪月收一收?将军我虽然美色面前毫无节操,只要生的好的都想扒拉进后院,可大局当前,我还是清醒的好吗?谭元洲被这话梗的直胃疼,郁闷的追问道:于是你将来打算把人姐弟俩都收了吗?管平波长叹一声:那都多少年后了?陆美人肯定是我的陆皇后,孔美人就不知道是谁的孔驸马了。
我想那么远干嘛?你自己想去哪里睡美人就去,不用等着兄弟我。
我特么倒霉催的易受孕体质,跟你没法比。
谭元洲试探着问:不好看的就不考虑么?管平波吊儿郎当的道:那不废话么?你见过哪个皇帝老儿的后宫不好看的?谭元洲收回装出来的笑脸,极认真的道:我是问你美色之外,你是否会对一个人动心?话说到这份上,管平波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谭元洲有心事了。
虽不知他遇到了什么桃花劫,还是收起了戏谑的表情,略带疑惑的道:动心?什么是动心呢?愿意为他去死么?说着苦笑,我这人特别独,手中的权力都不舍得轻易与人,何况命。
你来问我,是问错人了。
不轻易,不代表不可能。
谭元洲继续道,抛开权势纠葛,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管平波想了很久,才道:活泼开朗的吧。
她不喜欢苦大仇深,她只喜欢那种与她前世的自己相同的气息。
而后她突然神来一笔,问道,你看上沈青梅了?谭元洲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怒道:以前怀疑观颐,现在怀疑小沈把总,你长脑了吗?管平波理直气壮的道:你身边统共没几个女人,我猜不准,你自己说!谭元洲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你不是女人!?管平波突然哈哈大笑:谭将军,你胆子挺肥啊!居然胆敢跟观颐争皇后之位! 小心她让你岁考不及格!谭元洲顿时恼羞成怒,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反剪了她的双手,阴测测的道:你再胡说八道试试?管平波嗷嗷怪叫:李修杰!你个亲卫是吃闲饭的吗?李修杰装死,张金培拍着大腿笑的像个傻子:对对对,谭将军用力,弄死这个王八蛋!兄弟我谢谢你了!遇着一群见死不救的亲卫,管平波把他们都狠狠记了一笔后,果断认怂,不住告饶:我就开句玩笑,不要这么当真嘛!我错了,我错了,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再不调戏你了!谭元洲听得这句,更被气的胸中血气翻滚,好半日平复了呼吸,才放开了管平波,把人拎了起来。
管平波的手腕重获自由,万分惆怅的想,男人啊,果然是不肯屈居于女人之下的。
谭元洲对她都快言听计从了,也开不得这般玩笑。
女皇之路,道阻且长呐!只得低声对谭元洲道:是我嘴欠,没有辱没你的意思,你别生气。
谭元洲看着管平波的手腕,方才的怒火登时不翼而飞,十分心疼的道:是我手重了,痛么?管平波无所谓的挥挥手:没事,你下手又不重。
又拍谭元洲的肩膀道,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就是随口瞎话。
谭元洲的肝气都快打结了,在管平波后脑拍了一记: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就是跟你闹着玩,谁知道你这么不经打。
管将军,你的功夫荒废的很厉害啊!管平波万箭穿心,无比痛苦的道:养家糊口太艰难了!谭元洲服气了!默默拉着管平波坐在了旁边的罗汉床上。
然后从腰带上扯下个小药瓶,倒了点药酒在手心里,覆在了她的手腕上,轻轻替她揉着。
管平波的手是放松的,一点也没有防备。
就似他方才的偷袭,不独管平波,连亲卫都没反应,可见对他的信任。
管平波的手被他揉的微微发热,却似能灼伤他的肌肤。
谭元洲忍不住想:为什么你从来没考虑过,哪怕一点点,我爱你的可能?好半晌,谭元洲叹了口气。
他太知道管平波于情事上的简单粗暴,不直白的倾诉,再怎么暧昧她都能无事。
但他每每话到嘴边,又不敢说。
一生杀伐,没有任何一个人,让他如此的纠结犹豫。
因为他害怕,一旦说出口,就连现在所拥有的亲密都不复存在。
炭盆发出温暖的光,劳累的管平波被药酒的气味熏的眼皮直打架。
谭元洲伸出手,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腿上:睡吧。
管平波极信任谭元洲,顺着他的力道,就趴在他腿上睡了个人事不知。
谭元洲的心刹那间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手拂过管平波的短发,低声呢喃:不论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对你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