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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初

2025-04-03 13:49:03

太初元年,正月。

因姜戎夺取京城, 为了抢占天下大义, 被迫匆忙登基的窦向东不得不离开老巢巴州, 奔赴应天去做他的皇帝。

然应天虽富庶繁华到极致, 亦有现成的巍峨城墙, 但皇宫是万万没有的。

窦向东满腹北伐之心,却也知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不把皇帝老儿的架子撑起来,就容易被不自量力的小喽啰们看轻。

有姜戎大敌当前, 他不想与小喽啰们纠缠,索性听从了新收拢来的谋臣建议, 掏钱盖起了皇宫。

工程一开, 整个应天就成了个巨大的工地,每日间尘土飞扬。

窦向东在暂居的行宫里糟心不已。

窦向东素来极为稳重, 他尤其欣赏管平波那句广积粮缓称王, 偏偏形势比人强,原以为朝廷多少还能撑上几年, 最好熬到伊德尔一命呜呼, 姜戎内乱,他从容一统中原。

哪知姜戎竟有如此气势, 华北几郡连连沦陷。

窦向东匪类出身, 倒不似江南文人那般哭天抢地的喊着异族入侵如何如何丢了道统。

然又因他是匪类出身,知道姜戎比赵猛还土匪。

区区赵猛, 便闹得鄂州郡没有一日安生,姜戎的破坏力可想而知。

伴随着姜戎的劫掠, 北方只怕要生灵涂炭。

窦向东不是圣人,悲天悯人的心肠多半是装相。

可他心里毕竟有大志向,深知人口的重要性。

任凭着姜戎横行,便是他将来打下了北方,难道把一片焦土留给儿孙么?想到此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心里把昏聩的陈朝君臣骂了个遍!废物!统统都是废物!比窦向东更糟心的是赵猛。

他跟窦向东在江淮郡打的难舍难分,满心想的都是天下英豪他与窦向东并肩,只看上天更看好哪一位。

谁料凭空杀出一群杂毛的异族,率先争夺了京城,他又一个犹豫,叫窦向东那乌龟捷足先登抢了头汤,气的七窍生烟!此时此刻,他的心意与窦向东是一模一样的,姓唐的全特么是废物!华夏有着完备的科举制度,不单为朝廷输送大量的人才,也使得民间拥有众多的落第秀才,能在朝廷照管不到的地方,形成乡贤,维持一方均衡,推行教化。

姜戎践踏中原的消息席卷过华夏的每一寸土地,把民间这些个读过史书的文人吓得魂飞魄散!异族的可怕在于他们不单单好挥屠刀,更鲜少重文化,极容易绝他们凭藉科举青云直上之路。

如此利剑高悬头顶,几郡的读书人哭天喊地的蜂拥至应天,寄希望于窦向东抵挡姜戎屠刀,他们也混个正经八百的拥立之功。

一时间,初春的华夏大地,透出丝丝诡异的热闹来。

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孔彰怅然道:这一天竟就这么措不及防的到来了。

曾对他万般折辱过的庞然大物,倒的竟是悄无声息。

纵然难免有几个宗室各自拉了一帮人,举起光复的旗号,大家心里也难报什么指望。

昔日的仇人一个个惨死在铁蹄之下,孔彰却生出了不真切之感。

大约是没能亲自报仇,多少有些失落之故。

失落之外,又横生纠结。

他与中原的牵绊,至始至终都只在母亲陆氏。

他知道陆氏即便死了,也不愿看到姜戎屠戮中原。

可陆氏毕竟已经死了,伊德尔却还活着。

他想站在中原的一端,亦信得过管平波的气量。

可即便他们大获全胜,江山终是姓窦的。

汉人的天下,会再步陈朝的后尘么?会卸磨杀驴、排挤武将么?会让他再经屈辱么?虎贲军内的将领不允许有文盲,从进入虎贲的第一天开始,史料便如瓢泼大雨般倾泻而下,只把不爱看书的他砸的无所遁形。

可正是浩瀚的史书,令他明白了中原打压武将的理由。

平心而论,如果登上帝王宝座的人是他,会如何选?念头如流星一闪而过,他心中怦然一跳,随即把荒谬甩出了脑海。

推开大门,信步走在砖石铺就的路上,没几步就走到了一颗梅树下。

白雪红梅,无比娇艳。

陆观颐爱梅花,因此北矿营种的到处都是。

看着怒放的朵朵红梅,孔彰不由哂笑,管平波昏君潜质尽显,偏偏托生为女子,可惜了。

一个雪球砸来,孔彰侧步,轻巧躲开。

顺着方向看去,竟是管平波坐在另一棵梅树上,又捏好了个团子,预备再来一回。

孔彰无语的走到管平波骑着的梅树下,忍不住放了个嘲讽:将军正值壮年,就已至返璞归真的境界了么?管平波笑嘻嘻的道:老远的就看你板着个脸,大过年的,谁惹你不高兴呢?孔彰道:近来好事连连,我能有什么不高兴?又不是傻子,镇日里笑个不住。

管平波利落的从树上跳下来,不幸离的太近,孔彰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郁闷的拉住枝条,又蹿回了树上,居高临下的道:窦家的好事,不一定是我们的好事。

孔彰怔了怔。

管平波道:老头子自己做了皇帝,却没立太子。

若是几辈子的朝廷,自然讲究礼数。

窦元福元后嫡子,无人能跟他争。

可我们这等新生的草台班子么,讲个狗屁的嫡庶长幼。

窦元福硬生生的挺在雁州,老爷子又暧昧不明,这是想翻脸的节奏啊!孔彰微微抬起头看着管平波笑道:他根基不稳,岂敢得罪你?管平波撇嘴道:他早得罪了个干净了。

我石竹营几千条人命,血债难清。

若不是姜戎突然把陈朝打的灰飞烟灭,我岂能轻易善罢甘休?孔彰道:那你原本想怎样?管平波心里默默道:当然是大卸八块拆入腹中了!又想起横插一杠子的姜戎,郁闷非常。

大义当前,天大的私人恩怨也该暂时搁置。

不然内耗太过,不是等着叫姜戎占便宜么?寒风吹过,管平波再次跳下树,对孔彰道:风大,我们回屋聊。

孔彰慢慢的跟在管平波身后,笑道:你每常算计人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在高处呆着。

今日又打什么坏主意?管平波掀帘子进了屋,边拆斗篷边道:什么叫坏主意?我想的是插秧之后怎生南下吞并岭南三郡之事。

孔彰怔了怔:三郡?琼涯也要么?管平波道:先打岭东与岭西,琼涯靠渗透的,不急一时。

不过岭东还好,气候温热,植被丰富;岭西却有大半拉石头山,自古以来的穷乡僻壤,土客家打的一塌糊涂,大概只取东部与首府,其余的挂个名,只待日后再收拾。

如此,算上老爷子那边,我们便有七郡之势,可与姜戎打持久战了。

孔彰道:我以为你们会想着北上。

管平波苦笑:北边一马平川,打游牧何其艰难。

宋时没有能养马的河套,足足被动了大几百年。

我们休说河套,稍微平点的地方都没有呢。

孔彰点头道:高山牧场也够宽广的,过几年马群繁育,就方便了。

何况姜戎未必能持久,中原繁华迷人眼,过几年再打反而容易。

只可惜百姓要遭殃了。

管平波道:终究还是得把西域抢回来。

我记得史书有记载,马群一到南边就容易种群退化。

西域那片广袤的土地,于产马方面,真的是得天独厚。

孔彰做梦都想带着骑兵驰骋沙场,故用期寄的眼神看向管平波道:若有西行一日,我愿为前锋!管平波笑着摆摆手道:早多着呢。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游荡,李恩会呢?他不是跟你形影不离么?他一大早就出门了,大抵是寻莫日根去了吧。

孔彰也问道,将军怎么也是一个人?大姐姐和谭大哥呢?管平波笑道:好容易过个年,到底我们也跟着老爷子得了体面,他们爱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去岁石竹营之事,闹的大家夥好几个月都没怎么开笑脸,该就此揭过了。

孔彰突然道:元宵姑娘你就打算放着她在学堂里教书?管平波惊奇的看着孔彰:你怎么突然提到她了!?孔彰见管平波误会,忙撇清道:别看我,李恩会问的。

管平波神色一凝:他什么意思?孔彰一脸便秘的表情道:据说元宵姑娘是唯一一个不嫌他丑的……管平波抽抽嘴角:我忙了几日没照管,我们的小元宵就眼瘸了么?孔彰摸摸鼻子:那个,将军要是想打死李恩会,还请看在我的份上,留他一口气……管平波轻笑道:何至于?营里追元宵的多了,元宵也到了年纪,只要她自家愿意,我可懒得管。

孔彰有些惊讶的道:我还以为将军会把把关。

管平波嗤笑:这有什么好把关的?漫说李恩会不敢作死,他便就是图的元宵的身份,又能如何他能哄的元宵高兴呢,就过。

哄不了了,一脚踹了就是。

我眼皮子底下,我家弟子还能吃了亏不成?不养后宫已经很给男权社会面子了好伐!孔彰:……说着,管平波轻轻叹道:何况那孩子死里逃生,谭城之战的梦靥一直挥之不去。

她那般重的心结,能有人带着她慢慢走出来,也是好的。

孔彰再次:……母老虎想法果然清奇。

忍不住问道:要是窦二老爷惹得你不高兴了,你也踹么?管平波挑眉:你以为我不敢么?孔彰愕然!管平波似笑非笑的道:孔将军何必揣著明白装糊涂。

孔彰闻言不由放下心来,他并不想去窦家手下混日子。

管平波打着拆夥的主意,再好不过。

于是笑道:你们巴州的堂客啊……谭元洲惧了内就能获得问鼎天下的机会,一腔心意付出的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