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幅员辽阔,建立完善的情报系统尤其的艰难。
便是后世极擅于情报工作的某兔, 在期间折损的人员、失败的行动也是数不胜数。
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隐藏在敌军内部的大票高级军官纷纷被捕, 若非敌军大势已去, 不定是什么结果。
那是一群猛人建立的政权, 如今就管平波一个孤魂野鬼,想要强悍的情报网络,还是洗洗睡吧。
故直到窦家发信过来, 管平波才知道朝廷不独丢给了赵猛个国公,还画了块名叫鄂王的大饼, 想是不日赵猛就要南下, 找窦家的麻烦了。
看着鄂王二字,管平波不禁笑出声。
史上最有名的鄂王莫过于岳飞, 而赵猛又自称赵宗室后裔, 偏偏封他个鄂王,朝廷真不是故意的么?未时末, 通讯员来报:将军, 谭将军送甘临回来了。
管平波放下手中的文件,笑道:好快!她昨日才接到信, 今日就回来了。
忙起身往外迎。
甘临与谭元洲进门靠刷脸, 登记极快。
管平波才走出办公区,就见她飞扑过来:妈妈!管平波接住甘临, 笑问:出门浪了四个月,好耍不好耍?甘临道:牧场好看!管平波问:怎么好看?甘临笑道:就是好看, 青山连绵,一望无际。
虽说在我们飞水登到山顶时,一样能看好远,但没有牧场那般阔朗。
妈妈得闲了,也去瞧一瞧才好。
管平波应了句好,令人把甘临带走洗洗风尘,才望向谭元洲道:你可得闲回来了。
谭元洲笑道:汇报工作不是?去岁一直打仗,你都没空去潭州瞧上一眼。
便不为公事,我都得回来看看你们。
正好甘临去潭州,我顺道送送她。
二人说着话,就往办公室走。
进门落座后,谭元洲先说火器营:炮兵营已见成效,他们在墙头放炮,到比火绳枪兵容易训。
不过日后想要出城迎战,还须得研发更轻便小巧的火炮才行。
管平波不以为意的道:打仗休想着偷懒,佛郎机沉重,牛马拉车少不了。
真个打起大仗来,牛马人车皆要调度得当。
如今你我都不曾指挥过几万人的战役,故一开始就不能怕麻烦。
各色火炮组装拆卸也得练熟。
城内挪动不开,就去城外练习。
炮兵作为一个兵种,可不是只会开炮就行的。
谭元洲扶额:我回回志得意满之时,你就能泼我凉水。
管平波笑道:我一样日日叫人泼凉水。
人无完人,我们于火器一道又不甚熟悉。
少不得都试上一试。
除了火炮,还有别的事没有?谭元洲道:有自是有的,你不嫌烦我就都扔给你决断。
管平波笑骂:滚你的!小事别拿来烦我。
又问,王小狼可长进些了?他若能顶事,你便无需一直守在潭州了。
谭元洲道:王小狼还行。
只潭州为前锋,我自是跟着前锋走。
日后往哪方开进,我再往哪方去。
窦家已拿下浔阳,我们是否也预备再扩张?管平波摇头道:安顿流民不是简单事。
你知道,我们的政治纲领便是以农为本,以民为本。
口号好听了,后头就得费无数的心。
不说旁的,单说粮食。
别的起义军打到哪抢到哪是常态。
我们军纪所限,不能就地强行征粮。
朝廷腐败,府库全空。
地主家投降的还不能太过,抵死顽抗的那几家子的库可养不起兵。
这么一来,除了自己带粮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法子。
说甚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
归根结底,乃抢百姓的粮会被军法处置,而遵守纪律则有可能得到救援。
何以能坚信得到救援?也只得是平日里粮库充盈,从不克扣将兵之口粮了。
为此,我们注定打不了爽快仗。
窦家今岁都预备让浔阳修养,我们更加不好轻举妄动了。
谭元洲道:老爷子一直很会算账。
一方面是令浔阳休养生息,另一方面新兵也须得锻炼。
战场上少死一个人,便少征一个兵。
不然男丁都上了战场,又有谁来下地?粮食产量上不去,自会越打越艰难。
管平波道:再有,天地之大,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策。
人人都知道我治下富裕安康,待兵锋所指,官民自觉投降,岂不妙哉?谭元洲问:当官的肯么?管平波笃定的道:投机倒把的从来不少,你且等着吧。
对了,潭州米价降下去了么?谭元洲道:没呢。
去岁才把左近荒田开垦了,百姓心里没底,都囤着粮不肯卖。
今年收获了只怕市场才能平稳。
我听浔阳逃过来的流民道,接连战乱下,浔阳粮价已是到了四两一石,比起潭州的二两八钱更为恐怖。
想是老爷子不愿再打也是这个因素。
人都叫饿死了,占了空地也是无用。
管平波道:所以你知道多少商户盘踞我们的地盘上么?我们才五钱银子一石的稻米,那起子走私的,眼都看红了。
观颐为了阻截粮食出境,耗尽心神。
逼得我不得不发行粮票,又与做假粮票的斗智斗勇。
管平波揉着太阳穴道,每人才两三亩地就给我整出这多幺蛾子,看着白花花的银钱,眼都绿了。
也不想想来年若是灾荒了怎么办?百姓人家真真是鼠目寸光,洗脑都没用。
谭元洲轻笑出声:难得听你抱怨一回百姓。
管平波郁闷的道:就跟你们几个说说了,连孔将军我都没敢跟他聊太细。
万一传了出去,不定变成什么模样。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全靠将领自家领悟。
罢了,横竖如今我们还在山沟里窝着,想运粮食出去,唯有几条水路,走山路骡马人口嚼用能亏死他们,卡死水路即可。
日后的事日后再操心吧。
谭元洲道:利益动人心,五钱银子的米价太离谱,贩出去十倍的利,你怨的人铤而走险?我小时候的巴州米价,都没低到过五钱呢。
管平波道:德宗年间二三钱的都有。
安居乐业了,米价能高到哪里去。
谭元洲哭笑不得:将军,咱战乱呢!知道你史书学的好,你见过谁家朝代末年有五钱的米价啊!?说的管平波也笑了。
就在此时,文书陶永昌来报:将军,孔将军、韦游击、李司长等来了。
你得闲么?谭元洲看看天色,奇道:你这个点儿不是练骑射么?管平波一脸苦逼的道:改晚上了。
扭头对陶永昌道,请进来。
顺道,张金培和石茂勋回来了,把他们一并拎过来。
又对谭元洲道,讨论窦家下一步动向,你一起听吧,省的我又派人送会议记录给你。
不一时孔彰等人进来,与谭元洲团团见过礼,就都往里间走。
高级将领的会议,亲卫全部退出,围绕在外头,彼此监督,不得偷听。
管平波背对着舆图,看向众人,问道:前日我接到窦家吞下浔阳的消息,便告诉了你们,叫你们猜度他下一步动作,你们可想好了?提问多是小辈先答,遂韦高义道:我觉得他会打江南郡。
那里物产丰富,且有长江天险。
往北去吴郡,其首府应天,乃六朝古都。
老太爷想一统天下,必先夺应天的。
算是做了点功课。
管平波看向下一位,正是方坚。
方坚道:自古江南富庶,吴郡虽在江北,其南部也被叫做江南。
打仗少不得钱财米粮,故我觉得韦游击说的对。
白莲道:江南赋税重地,全天下都盯着。
本地亦有诸多豪强,外来人未必打的进去,更是朝廷之逆鳞。
窦家老太爷素来沉稳,我认为他只怕先打江淮。
拿下了浔阳与江淮,便如同我们有了零陵州与沧州,取雁州不过是想不想之事了。
韦高义反驳道:江淮太穷了,他们的富商都跑去了吴郡,背后还有赵猛。
光是洞庭段跟他接壤就够糟心的,再有江淮,嫌麻烦不够多么?白莲道:莫不是不打江淮,便没有赵猛寻事了?窦家不打,那便赵猛打。
待他打下了江淮,还跟你接壤。
不若打下江淮,把赵猛闷死算完。
几个人你来我往的讨论,谭元洲听了好一阵子,忽然低声问管平波:观颐呢?管平波苦笑:病着呢,起不来床,我叫她静养。
她原就底子不好,琐事一多,可不就累病了么?回头你去瞧瞧她。
谭元洲点了点头,又接着听两方意见不同的讨论。
各执一词,似乎不相上下。
他隐隐觉着打江淮更好,但并不是很赞同白莲的理由,却又不大说的上来。
视线落在舆图上,两条路似乎哪一条都可行。
窦家已经决定今年不再打,管平波拿来讨论,只怕是拿来当教材使,好培养将领的。
管平波听了一刻钟,眼看着白莲与方坚这对文化人要朝着引进据点的方向吵了,立刻喊停,把眼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孔彰,问道:孔将军的意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