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着虎贲军旗帜的船扬帆起航。
甘临在船舱里疯跑尖叫。
早说了要去潭州,一直拖着。
从夹衣等到了棉衣, 方才成行。
先前还真当要骑马去, 害她苦练了许久的骑术, 哪知真出发了, 发现竟是坐船。
居然又被妈妈骗了!内河河道狭窄, 船便比江上的小上许多。
甘临又蹦又跳,震的船微微颤动。
幸而在座的身体素质都不差,没叫她整的晕船。
管平波难得休闲, 在船舱内蒙头睡觉。
倒下便睡算的上她的一桩本事了。
刘奶妈见管平波睡着,出来喊了好几次, 才叫甘临安静了下来。
常言道, 同行是冤家。
照看甘临的刘奶妈与照看咸临的邓奶妈没少别苗头。
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带把的, 各有千秋, 两个奶妈也是卯足了劲儿给自家主子争脸面。
此番管平波以咸临年幼为由,只带了甘临出门, 刘奶妈已是嘚瑟了好几日了。
按住甘临, 刘奶妈开始絮叨女子庄重文静的道理,还拿陆观颐举例:你看姑娘, 端庄娴雅, 哪个不爱?你将来若似姑娘一般,提亲的人能踏平门槛哩。
到时候我们在里头选个最好的, 风风光光的出嫁,才是体面。
甘临问:什么是出嫁?刘奶妈想了想道:譬如将军, 原先住在刘家坳,后来长大了,嫁与你阿爷,然后生下的你。
甘临问:刘家坳是哪里?刘奶妈道:是巴州城外的村子甘临惊了:我妈不是长在我们家的啊?她是从别处来的啊?刘奶妈哭笑不得:谁是天生长在夫家的啊!甘临道:那我以后也要去别人家咯?自然。
甘临撇嘴:那干嘛不是别人来我家啊?刘奶妈耐心解释道:你是女孩子,当然是你去别人家。
甘临问:为什么?刘奶妈道:没有为什么,大家都是这么着。
甘临追问:那姑娘呢?刘奶妈只得道:姑娘还没嫁呢,当然还在咱们家。
她要是嫁了,就是别人家的啦。
甘临道:那还不如不嫁。
刘奶妈笑骂一句:又胡说。
张金培挖着鼻孔道:刘奶妈,你忘了上门女婿了刘奶妈道:上门女婿有什么好?但凡好点的男人,哪个爱做上门女婿?张金培吊儿郎当的道:那是没有能干人。
你问问战兵营,多少想给管家做上门女婿的,母老虎看不上啊。
刘奶妈登时火起:成日见你们胡闹也就罢了,当着孩子乱说什么呢?那是我们家二太太,她不计较你们,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我从没见过你们这等不要脸的,有夫之妇骚扰个没完!军纪怎地就不治死你们张金培从凳子上跳起,嚷道:你别乱讲!我才没看上她。
说完腹诽道:那么不讲理,他也觉着众人眼瞎!刘奶妈没好气的道:那你还说?张金培翻个白眼:我说怎么了?二太太又怎么了?不兴人改嫁啊?刘奶妈气结:我家二老爷还活着呐,改你娘的嫁啊!张金培道:活着就不能改嫁了?休了你们二老爷便是。
刘奶妈愤怒的道:哪有太太休老爷的!?张金培给噎了一下,哼唧道:你们汉人狗屁规矩真多。
刘奶妈方才想起张金培压根就是化外之人,苗家如今大半拉还走婚呢!谁知道爹是哪个!顿时觉得自己蠢了,跟个野蛮人说了半日。
掉头就来教育甘临:别听他的话,他不是我们汉人,不讲理的。
甘临听了一串新词,正疑惑呢,问:休是什么?刘奶妈恨不能给张金培一下,咬牙切齿的道:不是好话,你再不许提起了。
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跟管平波提上一提。
虽说巴州喜悍妇,然甘临如今是越来越野。
跟一群糙汉子混着,将来怎么说亲?还是送回巴州养得了。
只怕二老爷还更温柔敦厚些!这都叫什么事!甘临哦了一声,完全没把刘奶妈的担忧放在心上。
见张金培在火里刨红薯,也闹着要。
张金培闲的神蛋疼,带着甘临,烤了红薯烤香芋,烤完香芋烤鸡蛋,最后都烤到橘子了,管平波还没醒来,张金培却是带孩子带烦了。
把甘临往里屋一扔,自己寻了块地眯着去了。
甘临跳上床,骑在管平波肚子上,一阵乱拍:妈妈!起来!我无聊了,起来陪我玩!甘临一直在外间说话,她小孩子家家的,声音又尖,管平波被吵醒了好几次。
这会子见她直接在床上闹场,几乎仰天长叹!这闺女怎么跟只哈士奇一样啊啊啊啊!就算是狗看大的,你能不能学学狼狗、学学警犬啊?你特么没见过哈士奇啊!靠!郁闷的起身,管平波道:精力旺盛没地儿发泄了是吧?兴奋过头的甘临方才想起亲妈不是她那一群师父,被闹起来是很有可能揍人的!缩缩脖子,弱弱的道:没有……我去写功课……管平波木着脸道:船上你去写什么功课?晃成这样,倒好练下盘,去站桩吧!甘临瞪大眼:我早起才站过!管平波跳下床,轻轻一脚就把甘临踹了个马趴:你早起站了,下盘稳了吗?甘临:……遇到个不讲理的亲娘,能有什么法子?不情不愿的在屋中摆好架势,站桩。
屋里瞬间就安静了,管平波打了个哈欠,出到外头看风景。
天寒地冻的,两岸皆是枯草衰杨,又没下雪,半点景色都无。
倒是水上行船来往如织,显的异常繁华,与岸边骨瘦如柴的洗衣妇女形成鲜明对比。
洗衣机都问世多少年了,还无法普及到家家户户。
不过她弄的那玩意真无法洗干净衣裳就是了。
做活的衣裳,便是后世,不送去干洗店,自家也是要手洗的。
站在身后的李修杰忍不住叹了一声:她们真苦。
管平波道:是啊,这么冷的天,水边风又大。
衣裳洗干净她自己弄一身水,还未必及时烤的干。
一不留神病了,也吃不起药,都是挣命罢了。
李修杰便问:将军为何不把周边都打下来呢?我们梁梅二州,总是好过的多。
管平波轻笑:我正寻思着呢,过了年是打鹤州还是苍州。
李修杰眼睛一亮:果真?管平波笑道:想出门打仗了?李修杰摇头:我跟着将军挺好的。
只是觉得我们如今什么都不缺,总不能窝在山里一世。
苍梧未曾全打下,苍梧外还有浔阳,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
要是哪里都似我们飞水一般,就好了。
管平波大笑:那便是盛世伟业了。
自从土改后,两州基本没有再大规模饿死人。
且水利系统日趋完善,抗灾能力大大提高;工商业逐步兴起,百姓生计再不似以往艰难。
若要天下都如此,可不是标准的盛世么?可惜难啊,后世还有贫富不均呢!地盘大了,对基层的控制力必然削弱。
谁知道那时候,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呢?到那时,只怕工作重心就得转移到反腐倡廉了吧?想到此处,管平波又陷入了沉思,农业文明再怎么盛世,也就是个不轻易饿死的下场。
而把农业文明推向工业文明,她能做到么?工业文明,可不是如今建上几个工厂,就叫工业文明了。
那是一整套体系,且前期的积累不乏血腥与残酷。
犹记得建国后的大炼钢,不知多少人瞬间气化在绝对高温里。
一个个劳模的名字在心里划过。
纵然她现在没有群狼环饲,无需后世那般玩命的往前赶。
但工业依旧是鲜血才能浇出的花。
长长叹口气,她还是打下天下再想这些吧。
这会子连个大型的铁矿都没有呢。
飞水铁矿也就是堪堪足够现在的虎贲军消耗。
再扩张一点,可就供不上了。
从飞水到潭州是顺水,故而不费太大的力气便到了。
潭州城外来往的船只不知多少打着虎贲军的旗号,守城的人也不在乎。
验过印信,便安排靠岸。
管平波有心想看看潭州市井,故弄了个缝着头发的头巾戴在脑袋上,遮住标志性的短发。
又换上了裙子,掏出根防走失带,把甘临套上,带着人优哉游哉的下船。
李修杰等人只好撸下肩章,冒充百姓。
此乃天朝特色,军服能成流行,满大街穿迷彩服的农民工乱窜。
有肩章的才是军人,没有的鬼知道是干什么的。
管平波万万没想到,她穿个越,竟把这毛病带到了古代。
入目皆是各种仿军装的短打。
百姓本来就没几个穿长衫的,换个款式适应良好。
只把管平波看的阵阵儿肝疼,老百姓穿军服是特色,可一群军服里混着汉服,那特么是个人都不能忍好么!?这是大型cosplay现场吗?翻个白眼,牵着甘临在城中乱逛。
潭州城显然还没从战乱的阴霾中恢复过来,四处都能见破砖烂瓦,一副颓废的景象。
路边摊着无数的叫花子,苍蝇乱飞,不知是死是活。
城中弥漫着酸腐的臭气,临近年关,并不见多少热闹。
绕了小半个城,管平波进了一间大铺子称了些糕点蜜饯,当做给谭元洲的年礼。
顺便操着巴州话问掌柜的:生意可好?掌柜的笑笑:奶奶瞧见了,都没几个人,糊口吧。
`管平波套话道:我前年来过一回,也在你们家买了东西,你怕是不记得我了。
那时生意看着还好。
唉,去年遭了兵灾不是?掌柜神情低落的道,兵过如篦,有什么好说的。
老婆孩子都没了,就剩我个孤魂野鬼,混着吧。
管平波问:是朝廷军掳走的么?掌柜点点头,眼圈有些泛红的道:窦家后来又回来了,可人都没了,又有什么用?要是窦家没给打败就好了。
他们虽然收茶钱,倒也没那般祸害过人。
管平波突然不动声色的问:现窦家还在城里吧?还收茶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