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颐拉着孔彰,一径往管平波处去。
正好是饭点, 管平波见了他们就笑:有口福了。
杨欣使人用我们巴州做酱板鸭的法子, 做了好些鸠鸡, 今天刚送到。
又香又辣, 极好下饭的。
说毕, 补充了一句,当零食吃也好吃。
陆观颐笑道:我又不吃辣子,你偏惹我。
管平波道:怎会忘了你?特特做了不辣的。
又问孔彰, 你要试试辣的么?孔彰无可无不可的道:都好。
三人在饭桌边坐了,孔彰把两种口味都尝了尝, 便道:辣的更有劲儿。
管平波赞道:有眼光!比你姐姐强, 她死活不肯碰一口的。
陆观颐没好气的道:我才去巴州的时候就吃过了,辣的我嗓子疼了好几日, 我才不受那个罪。
管平波调戏道:是, 是,美人身娇体贵, 哪是我们糙汉子可比的。
陆观颐挑眉:欠抽?管平波陪笑着替她舀了一勺子肉丸鸡蛋汤:这个清淡, 你吃着顺口。
说说笑笑的把饭吃完,管平波才问:姜戎单于打发送东西的人呢?安顿在哪处了?孔彰道:已是走了。
管平波笑问:没说别的?孔彰直直的道:大抵想让我回去。
管平波点头道:换我也舍不得你。
我们相处才几日?他把你养这么大, 更在意了。
说毕, 叹道,你果真放不下那头, 也无需瞒着我。
想回就回吧,谁还没个家呢?孔彰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管平波, 管平波却十分诚挚的道:还是我之前说的话。
英雄该被善待。
我不想与你兵戎相见,实在不得已,彼此留一份颜面,也算我们相识一场了。
只你得体谅我的难处,果真要走,休弄的人心惶惶。
与几个亲信道个别,再叫你姐姐给你收拾些盘缠,便跟着送东西来的人回去吧。
省的你一个人上路,你姐姐不放心。
陆观颐噗嗤笑道:将军别强颜欢笑了,都快怄死了,装什么呢?彰哥儿你要想回屋里想,再当着她的面想,她可绷不住要炸毛了。
孔彰摇头笑道:说了不走就不走,将军不必担心。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能摇摆不定?管平波绽出个大大的笑脸,高兴的令人打包了一份酱鸠鸡与孔彰做零食吃。
天色不早,孔彰接了吃食,便告辞回房。
管平波与陆观颐也回了卧室,陆观颐一面拆着头发,一面问: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姜戎来的人?管平波嗤笑:论阴谋诡计洞悉人心,姜戎太嫩了。
他们越是如此,美人表弟就越不理会。
残杀孔豫和还好说是报仇,一时气急没忍住。
如今送东西算什么?他本就是降将,撇清还来不及,姜戎的人还裹乱,孔彰心里怎么想?真儿子不是这般待遇。
陆观颐道:他要真走了,你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话还是别说太满的好。
管平波道:他今日敢说走,我立刻放夜不收,将他的消息散布出去。
姜戎虎视眈眈,老爷子不可能不防,朝廷更是恨之入骨。
他是厉害,就算他一个人能打十个,他能打二十个么?何况在船上,老爷子带着火药的三弓床弩就能射死他。
就算老爷子反应不及,叫他出了苍梧,朝廷又肯放过?驸马的身份在民间可是代表着天家的,朝廷哪时哪刻不想杀了他?一旦他身死,我倒好开个灵堂,替他招魂哭上一场,叫李恩会等人对我死心塌地。
名将难求,然名将也不是不能替代的。
不完备的制度,有多少名将都难救大厦将倾。
我稀罕孔彰,也没稀罕到非他不可的程度。
他愿留最好,不愿留。
管平波淡淡一笑,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陆观颐:……管平波道:怎么?难以接受?陆观颐道:不至于。
我险些叫你骗了过去。
不提这个。
如今的朝廷,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也拦不住他,叫他回了姜戎,你又待如何?管平波大笑:他便是有这般好运,我难道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既然觉得送点东西即可离间,便是心里认可此计。
他们会送,我难道不会送?我不送金银珠宝,只送衣裳鞋袜香囊绣帕,一月一封‘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你觉得单于会怎么做?陆观颐瞪着管平波:你!!管平波滚到床上,笑看陆观颐:我是女人呐,看上了他有什么稀奇?他不曾给过苏小小正眼,可见不喜娇柔女子。
我与迦南夫人一样弓马娴熟,他还是我骑马的师父呢。
你说亦师亦友,能产生几多情谊?单于信不信我们的情谊?我不信姜戎王庭一团和气,没有派系之争。
我要是他对头家的,借着这一件事就能咬死他。
他若没了兵权,就算再娶个单于的女儿,也不过是个小白脸,何足为惧?陆观颐道:你还能再心黑点么?管平波捏着陆观颐的一缕头发,卷在手里把玩着道:娘娘,太。
祖都是虚伪无耻的。
心黑手狠脸皮厚,缺了哪一条都做不了天下共主。
古今往来文人常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可史上小心眼扣扣索索的帝王太多了。
慕容冲那般尖锐偏执,也没妨碍他屠了苻坚的都城。
然要脸的,休说帝王,高官富商都做不到。
只人呐,惯喜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我就刻薄一句,倘或此刻有人骂你表弟三姓家奴,他真个就能抹脖子上吊不成?还不是好好的做他的将军。
陆观颐道:你笃定他不会走么?管平波嘴角微勾:姜戎视他为家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朝廷视他为走狗,且使且防;唯有我拿他当袍泽,衣食住行无不妥帖。
他有的选么?就算他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他又能叛逃么?有骑兵营的猛将才是猛将,单打独斗的……管平波嘲讽一笑,莽汉耳。
薛仁贵的实际朝堂地位,也不过如此。
集团军作战才是朝堂根基,个人英雄什么的,也就是百姓爱听个热闹罢了。
陆观颐撇嘴道:果然算计了天下人,才能做得了天子。
我还说你今日故意装大度收买人心,却是装的太过,不像了,赶紧给你描补描补。
谁料你挖了个那么大坑,等着他去跳。
我就这么个表弟了,你也真下得去手。
管平波笑道:他要走,你定要留。
你留不住,便是他不在乎你,你又何必在乎他?你们这对表姐弟乃注水猪肉,将来不知怎样,这会子你就真的把自己都骗过去了不成?陆观颐正欲说话,甘临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不一时就见她炮弹似的冲进屋内,满头大汗,嘴里直嚷热,不知又去哪里折腾了回来。
刘奶妈追了进来,领她去洗澡。
陆观颐与管平波再不好说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只得拿军中不怕人知道的琐事说话。
甘临到了夏天嫌热,头发剪的短短的,倒是容易擦干。
换了绸子的睡衣,自去打开了窗子通风,就爬上了管平波的床。
陆观颐一直是跟管平波睡的,甘临挤了进来,只好睡中间。
幸而当时盖房子的时候,床做的够大,不然非得热死了去。
甘临上了床,就叽叽喳喳的说话。
陆观颐拿着把蒲扇替她扇着。
苍梧的蒲扇是个好物,又大又轻,极好扇风,就是太粗犷不好看。
风徐徐吹过,甘临的短发飞舞,直呼爽快。
趴在陆观颐的腿上道:姑娘最好了。
管平波揪住女儿的耳朵道:妈妈不好?甘临挥开管平波的爪子嫌弃的道:就不好。
管平波哭笑不得:好端端的,我又哪里得罪你了?甘临很不满的道:你把我师父派出去了,我见不着师父,你说你哪里好了?管平波无奈的解释道:妈妈没人使啊,除了你师父,我还放心哪一个?你想他的话,就快快长大,骑得好马,我带你去潭州瞧他去。
甘临眼睛一亮:真的?自然是真的。
管平波笑道,你有那多师父陪你玩,就别只记着谭师父了,别的师父会伤心的。
陆观颐抿嘴笑道:只有她谭师父敢带着她上天入地,孔师父跟莫日根师父恨不能规行矩步,他可不就只惦记着谭师父么?管平波奇道:张金培居然老实了?没背着我耍滑头?陆观颐道:他不老实,可他不耐烦教小娃娃,日日上完课就跑,怎么跟谭师父比?甘临抱怨道:就是么,你就不能把张师父派出去啊?管平波痛苦的道:你张师父少根筋,我现都不知道怎么使他呢!还派出去……他不给我赔的倾家荡产我都谢谢他了。
甘临掉头爬到管平波怀里,撒娇道:可是我好想师父啊!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瞧他?管平波想了想,十月左右是得去一趟,看看练兵的进度,遂爽快的道:天凉了就去。
什么时候天凉啊?就是你穿夹衣的时候。
甘临登时大喊:刘妈妈,把我的夹衣翻出来,我明日要穿!管平波:……甘临期盼着看着亲妈:明日就去?管平波单手把甘临摁回床铺,道: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