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坚心中一突,稍顿了顿,便道:将军英明。
管平波轻笑一声,道:方先生既觉着教书大材小用,不知做什么才不觉委屈呢?方坚忙道:回将军的话,在下并不敢委屈,只不擅长教书,怕耽误了诸位军爷的功课。
管平波直接问:你擅长什么?方坚就是奔着出头来的,心中早打好了腹稿,从容道:原先因管过后勤,倒学过些算术。
亦会写戏曲,可助宣传司做些杂活。
在下实不愿教书,并不为挑肥拣瘦,而是此前学的皆是经史子集,在军中很是用不上。
只教蒙学识字的话,学生们又要习武,倒有半日是浪费的。
将军待在下不薄,在下心中有愧,方才厚颜自荐。
打搅将军清静,还请恕罪。
听到此处,管平波终于肯拿正眼看人了。
如今读书人有本事的不多,臭毛病一大堆。
管老爹亦是读书人,人品着实不错,能力却是令人发指。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这等人了。
这位方坚倒是不扭捏,管平波有心试探,遂问道:幼时读《二十四孝》有一疑惑,至今未解。
今日赶巧,恰请教先生一二,望先生赐教。
方坚心道:来了!忙恭敬的道:在下对《二十四孝》只有些愚见,不敢提指教二字,将军听个乐子吧。
管平波就问:郭巨为奉母埋儿,若老母因孙儿亡故而伤心离世,此为孝还是不孝呢?所谓两榜进士,在圣人言中寻一切答案不过是基本功。
方坚自然能口若悬河的引经据典。
但管平波大概不想听。
略作思索,答道:只在祖孙之间,便无解了。
若要从孝道来解,圣人早有决断。
《孟子。
离娄篇》曰: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
果真是孝子,必不至此两难的境地,才想着抉择了。
管平波在心里默默打了个高分。
她在文职岗位用人,不迂腐即可。
文盲率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时代,挑剔不起。
于是爽快的道:陆镇抚手下正缺人使。
亦是教书,教的却是骑兵营里的汉子们,你可愿意?不管是什么工作,从后勤跳到镇抚,不愿意就傻了!方坚露出笑脸,恭恭敬敬的对管平波一揖到底:定不辱命。
管平波抬了抬手:无需客气。
就把方坚扔出门外。
待他走远,管平波轻喝一声:张金培!廊下的张金培跨了两步,立在门口、转身向内,洪亮的喊:到!管平波起身走到门口,揪住张金培的胳膊,同时一脚踹在他的膝窝上,顺势往下重重一压。
张金培单膝跪地,又被管平波从后一脚踹了个狗啃屎。
张金培正要炸毛,管平波单脚踩上他的后背道:不肯上学?嗯?张金培很是不服气的道:我已经能认那么许多字了!为什么还要学?我是夜不收,会拳法通骑射能画图、知晓十八般兵器、可说五六种方言,还待怎样?说着指着方坚消失的方向道,那个酸秀才读书多,能打吗?不能打有个屁用!管平波又重重补了一脚,听到张金培的痛呼声后,才慢悠悠的道:你方才说的本事,老娘没有吗?张金培恼道:不是我让着你,你打的过我嘛!此言一出,管平波身边的亲卫齐唰唰的用崇敬的眼神看向张金培。
好汉,你够胆色!不愧是夜不收!管平波险些被这个只长年纪不长智商的熊孩子噎个半死。
好在她亦是老流氓,阴测测的吩咐了左右道:去把谭参谋请来。
有些人今日欠抽。
张金培顿时就怂了,立刻道:等等、等等。
好将军,我看着书本就犯困,你就不能饶了我?管平波伸手给了张金培一下:一千字到底有多难!?夜不收队长的职级那么高,你不乐意我换人来当!我又用不到!管平波冷笑道:夜不收那么多,我也不稀罕你做队长。
张金培哀嚎道:别的都尽管使唤,你怎么老跟读书过不去!你可知道,骑兵营都要疯了!你非要摁着张飞学绣花,本就是你没道理。
管平波道:是啊,我就不讲道理。
怎么着?我是女人啊,女人要讲什么道理?你不服憋着!张金培扭头控诉道:这会子你又当自己是女人了!嘿!管平波笑道,这话稀罕了。
我什么时候不当自己是女人了?张金培瞥见踩在自己后背上的脚,默默道:哪里有当自己是女人了!说话间,谭元洲来了。
管平波扬起个大大的笑脸,指着脚下的张金培道:交给你了,不打残即可。
张金培立刻就要跳起:我违了哪一条军规?不用过稽查司的?以下犯上啊!你自己算算你越了多少级顶嘴。
原来你想过稽查司?管平波赞赏的道,很好,很有纪律性!我成全你。
张金培无力的趴在地上:将军,我是真学不会……你打死我也学不会……管平波点头道:看来有些人少根筋。
对!我就是少根筋的那种!哦,管平波弹弹衣袖上的灰尘道,明日起你跟着我寸步不离,我亲自教你便是。
什么!?张金培道,那我的活还要不要做了?管平波道:不用。
反正不识字的队长我也不要,你什么时候把千字文认齐全了,什么时候回夜不收。
张金培目瞪口呆,他这就被卸职了!?管平波微笑道:有意见吗?当然有!!管平波继续微笑:有意见走镇抚司的流程,第一步,书面申请,不得找人代笔。
去吧。
张金培:……管平波摊手:刚才谁说识字没用的来着?张金培:……治不了你了还!本将军专克熊孩子!呵呵!一面是管平波的流氓,一面是眼前谭元洲的暴力,且刚收进来了一群超能打的骑兵。
张金培还能说什么?很是俊杰的垂头丧气的去找李玉娇领罚了。
管平波看着张金培好似根打了霜的茄子在院中挪动,好气又好笑。
李乐安与张金培都是石竹人,表达亲近的方式如出一辙。
风水问题吗?摇了摇头,又扭头问谭元洲:今天你们哥仨玩什么呢?一日都没见人影。
谭元洲笑道:去看骑兵营了。
都赞西域的马好。
你今日学骑马学的怎样了?管平波笑道:能跑,却是技艺不精,且学着吧。
二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叫旁边的窦宏朗听的眉头皱的死紧。
练竹在屋内,亦觉得管平波与谭元洲太亲密了些,有些不安的在管平波与窦宏朗身上来回扫过。
虎贲军内的路人甲都看窦宏朗不顺眼,谭元洲就更加了。
随意寒暄了几句,便退出了屋内。
窦宏朗看向管平波,淡淡的道:我想和你谈谈。
管平波爽快的道:行。
练竹便起身道:我抱咸临去外头走走。
说毕,把人都带出了门,只余窦宏朗与管平波在内。
管平波见没了外人,索性走进内室,歪在榻上,看着跟进来的窦宏朗,随意的问:你想谈什么。
窦宏朗顺势坐在榻边,一只手压上管平波的肩,欺身上前:谈谈夫妻情谊,你肯不肯听。
管平波语调轻快的道:你竟也没被打够?窦宏朗道:生擒孔驸马,窦家上下哗然。
有你在,大哥大势已去。
你不考虑养个自己的亲生儿子?管平波懒洋洋的道:好老倌,我去生孩子,你护得住我么?窦宏朗道:你的虎贲军,不至于连一年的空都腾不出来。
管平波道:变故太多,我何必冒险。
你可以接着生,生完抱给我养。
你未免太想的开。
窦宏朗的手,抚上管平波的下巴,轻声道,你如今长大些了,我比往日更耐心些,试试如何?管平波但笑不语,她还真是长大些了,竟没第一反应把窦宏朗摔出房门。
挡住窦宏朗试图解她扣子的手,反手拍了拍窦宏朗的肚皮,十分认真的道:吃不下。
窦宏朗:……管平波笑道:我不喜房事,非要诱的我尝上一口,你的模样差的有些远。
何必强求呢?如今你风头正盛,被我丢出门外,多没面子。
窦宏朗道:你喜欢谭元洲。
管平波摸着下巴想了半日道:比你是强点。
窦宏朗平静的道:别弄出孩子来。
管平波惊讶了一下:你不在意啊?窦宏朗没好气的道:你听我管吗?还真不听。
管平波乐不可支的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长进不少了嘛!窦宏朗强调道:只要保证窦家血脉,其余的随你。
管平波笑着把窦宏朗推开道:你们呀,看到一男一女,就想着奸情了。
观颐那么大一活人杵那儿没看见呐?我跟谭元洲?管平波忍不住咯咯直笑,你家管老虎,是那般没担当的人么?我果真看上了他,岂能与你纠缠不清,叫他去受委屈。
说着往大枕头上一趟,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我再解释最后一次。
男欢女爱暂排不上我的日程,不管对你还是对其他人。
你也不用疑神疑鬼,我果真看上了谁,自会同你打招呼。
虎贲军中,有的是青年俊彦,我就是随便挑一个生孩子,你又待如何?给你一句忠告:无用的警告,不如不说,因为那只会显得你色厉内荏、无计可施。
窦宏朗心里闪过大大的不快,却是面无表情的道:受教。
管平波闭上眼: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请回吧。
窦宏朗深吸一口气,压下恼怒的情绪。
拿过一床被子,轻轻盖在管平波身上,道:往日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希望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管平波睁开一条眼缝道:我没恨过你。
窦宏朗笑了笑,手温柔的抚过管平波柔软的短发,在她耳边低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等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管平波很没诚意的应了个好。
窦宏朗在管平波的脸颊落下一吻,而后起身离去。
管平波望天,果然挫折使人成长!窦宏朗这份虚伪劲儿有前途啊!老豆同志,你后继有人,不怕死不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