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回报,管平波心里给张四妹狠狠点了个赞。
治理必须是胡萝卜加大棒。
试图靠感化来统治的,只能诱发更极端的后果。
即便是后世,战乱来临,政府能组织百姓躲入避难所,就已经是了不起的仁政了。
更多的是百姓仓皇逃窜、流离失所。
在落后的古代,不过是尽力而为。
民智未开时,难免把百姓当孩童对待。
该打就打,该夸就夸。
民主是很奢侈的事,是科技高度发达人人都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时候才能实现的梦想。
古希腊的民主制度,是建立在十分之一的公民与十分之九的牲口的前提下。
就如后世的某种姓大国,便是最标准不过的民主。
可见民主会昂贵到什么地步。
言论自由亦是同理。
哪怕到后世,很多人都以为言论自由是可以随便说话。
可责权是统一的,自由亦是有边界的。
也就是说,你可以随便说话,但说完则必须承担责任。
飞水城内的几个书生可以发表不满,但发表不满引发躁动后,那就承受流放的后果吧。
管平波从不禁止百姓用脚投票,而事实上梁州与梅州境内,流民的确逐渐增多。
不乐意的她完全欢迎离开,腾出地方来安置更多的人。
颠沛流离过,才能体会安定是多么可贵。
管平波暂无力拯救全天下,只得优先照应志同道合之人。
给二十两银子也算仁至义尽。
此时二十两的购买力是惊人的,相当于管平波还是给了他一条生路,显得她多么的宽宏大量。
但百姓恰恰惧怕如此坦荡。
生存的智慧告诉他们,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巨额的钱财,一定代表着的是巨大的陷阱。
读书人的脑子其实更清楚,他们所向往的生活,肆意凌虐他人的日子,在拿到之前,自己便是那被凌虐的人。
去到别人的地盘上,没有宗法庇佑,休说二十两,便是二千两,一样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们在船上撕心裂肺的哭着喊着。
临近边界时,甚至跪地求饶,把额头磕出了鲜血。
然世间没有后悔药,有些事选择了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随着骑兵营正式编入虎贲军。
陆观颐原就繁琐的工作又添了沉重的一笔。
面对着一群来自远方、风俗迥异、语言不通、大字不识的糙汉子,总镇抚部一片焦头烂额。
老虎营严苛的军纪多来自于世间通行的道理,然则果真能够实现,何必又通行几千年依旧被人拿在嘴里念叨?人性如光影两面,有明亮便有龌龊。
尊重人性弱点的同时,稍微把他往光明磊落的方向引导一点点,就算成功。
孔彰显然是个比较有追求的人,但他手底下的骑兵,依旧无法理解虎贲军的军纪。
不说劫掠等人人都知道不对但还是想做的大事。
光抓他们的清洁卫生,就把镇抚部与后勤部累的脱了一层皮。
从前虎贲军的新人,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
一滴水融入大海,自然就咸了。
可骑兵营自成体系,就相当于是镇抚司企图用一滴咸水把池塘变成海洋一般的困难。
除了陆观颐仗着孔彰表姐与绝色美人的两大身份亲自下场,几乎无计可施。
美人计是危险的,它极容易招来反噬。
在骑兵营,陆观颐并不敢露出一丝女人的妩媚。
她每次都带领着足够的护卫,并尽可能的要李恩会跟随。
美人与风俗、骑兵营与虎贲军之间,全靠伙食微妙的平衡着。
在此时,即便是牧区,也不是人人都有肉吃的。
他们更多吃的是各种粗糙的杂面饼子。
牛羊肉是贵族的特权,虎贲军的肉酱饭很好的安抚着骑兵营的神经。
极端的物质匮乏下,口味偏好被最大限度的无视。
不管什么食物,都没有能伴着肉块的香!镇抚部与后勤部艰难向前,而管平波则坐在插着虎头旗的高台上,荡着腿出神。
甘临骑着个小毛驴当做马,由刘奶妈牵着,在校场内绕圈。
一直呆到太阳西斜,甘临回屋了,管平波也没有下来的意思。
谭元洲寻了来,身后跟着孔彰。
管平波噗嗤笑道:孔将军都成小尾巴了。
孔彰笑答道:谭大哥教了我许多。
谭元洲很自然的坐到管平波身边,问道:你又算计哪个呢?管平波白了谭元洲一眼:几个意思?谭元洲呵呵:一般你只有打坏主意的时候,会这么长时间的发呆。
我想想哈,上次你对着孔将军流口水的时候,整整呆了一日!孔彰:……感觉被抓的好理所当然啊……管平波干笑道:也没有这么夸张。
我就是想,春生没了,二叔怎么办呢?谭元洲扶额,果然!管平波低声道:春生年纪太小,他三个哥哥都没有合适过继的。
再说他那三个哥哥,过继了也难抚慰二叔的心。
然后呢?管平波道:过继儿子不如过继孙子!你说咸临怎么样?谭元洲:……你敢再黑心点吗?管平波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谭元洲道:老倌不喜欢这个儿子啊,还不如索性过继了出去,岂不是皆大欢喜?谭元洲道:窦元福更想打死你了。
管平波摊手:我很欢迎他来打,最好多多带点物资。
说着对孔彰挤眉弄眼的道,我近来很是发了一笔财呢!孔彰面无表情的道:我觉得将军与我那发小李恩会应该特别投缘。
怎么说?一样的招欠!管平波一蹦三尺远,巨怂的躲到了谭元洲身后,陪笑道:我就开个玩笑。
谭元洲笑道:躲我身后有什么用?我又打不过他。
管平波笑道:说真的,我想了一下午,觉着咸临过继没什么不好。
二叔心里没指望,便是老爷子指了他当继承人,也没滋没味的。
孔彰摇头道:咸临是你儿子吧?宗法不是这么算的。
过继出去就过继出去了。
即便将来他得势,礼法上与你不相干。
只能给好处,不能给名份的。
管平波当然懂宗法,她犹豫的正是此点。
倒不是指着咸临有什么出息,她怕的是提出这点,窦向东会怀疑她那皇太后的追求不真了。
毕竟咸临不是她生的,谁养的谁亲,她是能为人做嫁衣裳的么?但这么大个便宜她不去占,又不符合她的性格。
管平波看着孔彰,忽然灵光一闪,抚掌道:我知道了。
咸临还是先接过来,再大两岁,送去二叔膝下学艺,岂不妙哉!谭元洲吐槽道:你二叔早晚被你们大房这一起子王八蛋气死。
管平波长长叹了口气:我其实挺喜欢二叔的。
出继咸临是假,怎么把窦朝峰捞到自己碗里才是真。
这个墙角不大好撬啊!叹完,管平波又开始发呆。
孔彰跟来是有事的,趁机道: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管平波回过神来,道:说。
我想写封信回姜戎。
孔彰道,内子与孩子的死讯,总该告诉长辈知道。
管平波眼睛亮晶晶的:可以跟你岳父买马吗?孔彰:……管平波笑道:他现在要打朝廷,我们也要打朝廷。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你快写信,求他卖些马给我,价钱好商量!孔彰为难的道:只怕他不肯。
不是钱的事。
管平波很大方的道:没关系,你横竖要写信,不过白问一句。
他肯就肯,不肯就算了。
窦家往西去没什么人,不过多砸点银钱,想是能托靠得住的行商送过去的。
你多写几封,我们多路出击,概率更大。
孔彰道:若要谈买马的事,就不是单纯报信了。
得我们自己有人过去。
不然万一谈成了,马叫谁带回来呢?将军若信得过我们,可派李恩会带二百人过去。
如何?管平波点头道:你说的有理。
叫李恩会顺便带上字典,来回一趟得有半年,带出去的二百人要求不高,每个人一百字,差多少回来你就给我揍几下!我看行!孔彰笑出声来,这是笃定李恩会肯回来了。
又不由问道:将军何以如此重视文化?管平波淡然一笑: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没文化,就没有思想建设。
一旦军官死了,这支队伍就散了。
就譬如我,倘或哪日战死沙场,还有你们,就还有虎贲军。
孔将军原先带的骑兵营,倘或没有了你和李游击,剩下的人,还能坚持是阿速卫旧部么?我希望每一个人,不止是杀人的刀,更是执刀的人。
更现实的是,行军图不会画,报告不会写,要来何用!?谭元洲笑对孔彰道:上贼船了,后不后悔?孔彰摇头:不后悔。
良久,他看向管平波的眼睛,缓缓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管平波绽出一抹笑,在孔彰胳膊上重重拍了一下:得咧!小舅子!你姐夫惧内的,放心吧!孔彰无语,私底下比他还不正经的主将算是见着了。
扬起一个笑脸隐晦的怼了一句:那盒飞刀将军还收着吧?管平波的脸登时没了表情,对准孔彰的脚狠狠一踩,怒道:你有脸提!?你一飞刀扎的我不长了!我现在这么矮都是你的责任你知道嘛?孔彰低头看着管平波的小个子,心道:就算再长高一点又有什么用?不过看管平波浑身毛都快炸的模样,没敢提。
管平波想起自己苦逼的身高,就气不打一处来。
又踩了孔彰一脚,气呼呼的走了!孔彰不由笑道:将军多大了,私底下竟是这么孩子气?谭元洲胸口中了一箭,母老虎,你怎么越长越回去了还!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