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水城内, 朝廷军人心浮动。
孔彰带领骑兵上山已经三天了,却是如同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
按理来说, 便是战败, 既是骑兵, 总也有人逃出来报信。
尤其是孔彰那等猛将, 想要打的他全军覆没,谈何容易?可若不是战败,他们又怎生没人出来联络?飞水矿山离飞水城并不远,孔彰压根就没带多少粮食。
守军的将领也派了几拨人去查探, 但就如孔彰上山前一样, 不到半路就被狙击, 朝廷军又不是什么智勇双全的人物,自是没人肯去送死。
飞水城内空无一人, 朝廷军闲的直冒火。
无聊之下, 一面开着赌局,一面等着孔彰的音讯。
忽然, 立在城墙上打盹的兵丁听见一阵马蹄声,猛的惊醒, 就见一行身着土黄色衣裳的人呼啸而来, 至城门前立定, 朝着城墙齐声大喊:孔将军已投降!你们速速投降,投降不杀!飞水城的朝廷军怔了怔,然后哄的炸了锅。
几个虎贲军在墙底下一遍遍的喊, 不多时引来了朝廷军的于此处的最高将领——卫指挥使孙洪才。
他一路小跑登上城墙,喝道:尔等小人休想妖言惑众!孔将军乃当朝驸马,怎会投降!?尔等束手就擒,我饶你一死!带队来动摇军心的,乃飞水营把总杨松。
原先汉话都说不利索的他,如今操着一口标准的官话,端的是字正腔圆。
他本就有一把好嗓子,听得孙洪才的话,扬声大笑:什么朝廷驸马?你们当朝公主禽兽不如,毒杀孔将军一对儿女,如今他老母都跟着上了吊,还指着他替朝廷卖命?他看着像蠢人吗?孙洪才一惊非同小可!他跟着出来打仗,自是打探过主将的来历。
说来朝廷对孔彰,的确是且使且防。
就譬如他的官职,将军叫的好听,在本朝却算不得什么得脸的。
带了几万人出京,少说也得封个总兵官。
不是边疆常驻的总兵官,也只叫着好听,但比将军还是强些。
便是这样,朝廷都不给,全仗着驸马身份行事。
固然有他出京之前得罪了勋贵,有人扯后腿之故,然面子功夫都不做,当时就有人心里犯嘀咕。
孔彰元配死的蹊跷,再弄死孔彰一双儿女,还真是端悫干的出来的事儿。
孙洪才心中惴惴,面上却分毫不露,站在墙头冷笑一声:你们自己丢了飞水城,如今想夺回,我们便比划比划,休闹些歪门左道。
我数三声,你们要么降要么退,否则休怪我的弓箭无情!杨松道:若不是孔将军惊闻噩耗,被气到吐血,我们将军不舍得劳累他,早就是他带人来打你们了!我劝你们认清形势,自觉滚出飞水,省的在此地丢了小命,连收尸的都没有!朝廷军下头暂不知朝中纠葛,孙洪才当机立断,对守军道:放箭!朝廷军慌忙的拉弓,杨松一提缰绳:撤!十几匹马立时窜出了老远,后头咻咻几箭都没射中,就叫他跑出了射程外。
一路跑回半山腰,杨松下得马来,找到了韦高义道:报告游击,朝廷军不肯信你,我们只怕要打了。
韦高义点点头:知道了,那就打吧。
前些天飞水营跟着将军出门,活捉了李将军,还杀敌立了不少功,我们营里的留守,什么也没捞着,正好打上一打,我们也攒些功勋。
杨松不明所以,皱眉道:孔将军既然降了,便是他身体不适,身边不是还有副将么?只怕来人做做样子,朝廷军就吓跑了,何必硬打?韦高义叹道:你看,上课不听讲了吧?何谓百战之师?平日练兵归练兵,不真刀实枪的干,不过是纸上谈兵。
此回的朝廷军尚有些战力,又没有十分凶狠,拿来练手再好不过。
你说的将军何曾想不到?可有些路省不了。
走,我们一齐做战前动员去!说毕,领着杨松,又寻到了其余三个把总,一齐商议起来。
管平波在潭州与朝廷军交过手,估量的出他们的实力,便撒手交给韦高义去对付了。
不单战兵要练,将领也是要练习的。
想当年她刚到石竹时,分明有百来号人,竟是险些栽在土匪手里,现回想起来,当时的行事全是漏洞,无怪乎吃那么大亏。
一次次的征战,迅速积累着经验,才有今日的本事。
没有人一开始就能指挥千军万马,再天才也不行。
是故,韦高义也好,她也好,都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须得在更多的实战中学习。
于是管平波半点不操心,悠哉悠哉的带着孔彰李恩会逛军营,顺便把莫日根与岱钦揪了过来,一同陪逛。
孔彰旧部如今算半自由状态,集中居住在空置的营房内,与战马分开,武器自然也没有。
给予充分尊重的同时,亦有防备。
如有反抗者,虎贲军带着刀枪的战兵就不客气了。
好在他们对朝廷没什么感情,反而多有怨怼,倒没让虎贲军费什么事。
北矿营有三大块组成,面积不小。
管平波一路解说着诸如沼气池并管道灯泡的原理,与粗犷版的自来水系统,只把几个边陲来的土包子听的个目瞪口呆。
孔彰忍不住问道:前日那铁丝网,怎地能带火光?管平波笑道:不过是利用水力冲刷转页切割磁场产生交流电罢了。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待你们安顿下来,去学里上几天课便懂了。
正好到了学校,管平波介绍道,这一片是学堂,三岁以下的孩子在保育院,三岁到六岁是幼儿园,六岁到十二岁是小学。
如今初建,再高等的就没有了,只待日后吧。
我治下的村落,亦有民兵扫盲班,供民兵与孩童学习文化知识。
所有的军营皆有附属保育院到小学,确保战兵们出门打仗时,没有后顾之忧。
当然,孩子愿意放在家乡由老人或妻子照顾的,我们也不勉强。
只一条,不管在何处,战兵的孩子都要上学。
说着,管平波又无奈一笑,还没完全做到,见笑了。
四个大男人,唯有孔彰叫陆氏亲自教授过学问,搁在虎贲军中,都算的上高水平的。
李恩会跟孔彰混的多,好歹脱了盲。
莫日根与岱钦两个就是纯文盲,看到学堂就犯晕,纷纷道:远远听着好似有打斗之声,管将军何不叫我们瞧瞧战兵,开开眼?管平波好笑,只得带着人从矿山绕了一圈,进了校场。
炽烈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校场中间一棵树都没有,大家伙都叫热的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孔彰等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场内打斗,他们虽是骑兵,于近身搏斗上也多有研究,自是看得出虎贲军刀法精妙。
尤其是刀枪盾牌的配合,兼具攻守,很是有章法的模样。
莫日根赞道:比我往日见过的强!管平波心道,当然了,刀法枪法都是改良过的。
姜戎多是骑兵,料想莫日根看过的步兵都是朝廷的,至多是各个叛军的。
想比上在此下过狠功夫的虎贲军的确不大容易。
然而他们还未看够,休息的竹哨便吹响了。
战兵们一个个累的气喘如牛,三三两两的回营房躲太阳休息。
不一时,各自拿了碗,去食堂排队吃饭。
管平波几个也跟着吃了饭。
南边极少有面粉,管平波能做两顿胡饼了不起了。
顿顿照顾孔彰他们是不可能的。
好在虎贲军的伙食不错,都是一份米饭上浇一勺肉酱。
拌匀了吃倒也香甜。
几个人吃饱了饭,管平波便道:夏季中午休息一个半时辰,他们吃了饭的会回营歇晌,孔将军还在吃药,正好回去小睡养养神。
待到他们起来了,我们在碰头,如何?孔彰道:我已好了,这几日多有麻烦将军之处,还请担待。
管平波嗳了一声:我本是大管家,原该的。
说来我还不知两位壮士原是什么官职,不知怎么称呼。
莫日根年纪比孔彰等人都大,最是稳重,遂笑着对管平波抱拳道:既入了虎贲军,往日便都揭过,日后只看将军赏饭吃。
我们胡人亦无中原那多礼仪,将军直唤我莫日根便是。
管平波看向孔彰,道:虎贲军无骑兵营,你们千把号人,正好成一营。
我还缺个副手,孔将军不嫌弃的话,担任军中副将可好?说着又解释了一句,我素不喜花里胡哨的称谓,故军中皆不大用浮夸的名号,并非轻慢将军。
还请将军理解我牛心古怪的脾气才好。
讲究的团体,官职都是有数的,管平波身边大抵也只有副将是不涉及组织结构了,孔彰一个降将,自不好提太多要求,爽快的应了。
管平波又请李恩会出任骑兵营游击,同时解释了虎贲军内游击的地位。
莫日根与岱钦自是把总了。
除了孔彰,其余几个与原先并无太大差别,皆无意见。
分派完毕,管平波把四人扔回孔彰的房间,由他们凑在一处说话,就自去午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