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两头忽然涌现出了手执盾牌的、身着奇怪衣裳的短发士兵。
李恩会抽出长刀,全神戒备。
管平波在屋顶上道:李将军,投降吧。
投降不杀哦。
李恩会眼中冒火:早知有今日,当日该杀了你!管平波毫无节操的丢出美人计,柔声道:我家妹子等着你呢,你果真不降么?李恩会冷笑:我岂是那等弃主将不顾的小人!但是你现在被围了,不投降就是个死。
管平波叹道,你可知你家的孔驸马,把我四弟杀了,我公公恨不能把你剁了气一气孔驸马。
幸而是我先发现的你,也幸而我在家中有几分薄面,可保你一命。
你就别做无谓的抵抗了吧。
擒贼先擒王!李恩会猛的出手,一把匕首直袭管平波而去!管平波一个翻身躲过,索性几下跳下屋顶,躲入了鸳鸯阵中!虎贲军北矿营第一局百总周文耀在管平波耳边道:开始么?管平波点点头:束手就擒的孬种我还不要了,动手!话毕,管平波打了个手势,身边的旗手立刻举起旗杆,打起了旗语。
战场嘈杂,靠扯嗓子指挥是不现实的。
李恩会看着旗帜复杂的动作,脸色变了又变。
各处旗语自是不同,但不妨碍他判断出管平波使用的乃完备的指挥体系。
很快,战鼓响起。
配合着旗帜,节奏鲜明。
举着盾牌的战兵快速挺进,李恩会提起缰绳,大喝一声:冲过去!几个骑兵深知对步兵,只消冲散了便好。
方坚眼前一黑,骑兵跑了,他怎么办?可形式由不得他,骑兵自家逃命都来不及,玩命的催马向前。
虎贲军的盾牌唰的摆出阵型,后面的战兵一个抵着一个的后背,瞬间组成人墙。
也不知哪里来的哱罗,猛的齐声乱拍,尖锐的声音刺激的马匹焦躁不已。
骑兵催促着马匹,恨不得替马跑起来。
然步兵怕马冲,寻常战马胆子却也不大。
后世专有人做过实验,步兵巍然不动,是足以吓到寻常马匹的。
很明显除了李恩会与几个亲兵所骑的宝马,余者都不足为惧,杀起来亦不令人心疼。
混乱的哱罗声中,鼓声始终清晰。
虎贲军一步一步的向前,只把那快控制不住马匹的朝廷军气的半死。
好容易在狭窄的巷道中调整好了,冲向了虎贲军。
马匹的速度快不起来,但冲力仍然让盾牌手闷哼一声,险些摔倒。
后头的战友替他稳住身形,盾牌手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刀砍向马腿。
朝廷军从未见过如此悍勇的叛军,皆傻了。
马蹄鲜血飞溅,剧痛之下,马匹接连到地,运气不够好的骑兵顷刻间摔断脖子,当场殒命!活着的骑兵如没头苍蝇般乱窜,盾牌的间隙射出根根箭羽,转眼间骑兵一片死伤。
还立在马上的,只剩李恩会与几个亲兵。
李恩会心中惊涛骇浪,苍梧郡的叛军,已到了连骑兵冲阵都不怕的地步了么?这样的叛军,朝廷怎可能是对手!他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孔彰在哪里?还活着么?窦家守军的爽快撤离,只是一场计谋么?李恩会那匹宝马看着就与众不同,管平波不舍得砍马腿,只好对峙。
哱罗声停下,李恩会忙安抚着坐骑。
管平波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李将军,你曾送药救过我一命,我不想杀你,下马投降吧。
李恩会拿着长刀,抿嘴不言。
管平波继续劝道:我一生最敬佩猛将,保证不动你分毫,亦不动孔驸马分毫。
朝廷失德,亡国乃早晚的事。
你们兄弟又没有受过朝廷恩惠,反而多有羞辱。
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君不敬你,你又何必谈忠?何况他唐家的天下,难道不是打来的?他唐家难道又不是叛军?为了那横征暴敛的破朝廷丢了性命,连我都替你不值!李恩会冷笑道:你有种出来说话。
管平波轻笑出声:我一个女人哪来的种?方坚在后头急的要哭了,心里不住的祈求,别投降,别投降,杀出去!不然他们父子可都完了!管平波看了看日头,森然道:李将军,我没那多闲工夫跟你歪缠。
要么你投降,我舍下颜面保你一命。
要么杀了你,去跟公爹邀功。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你自己考虑。
方坚脸色煞白,三两步跑到李恩会跟前,低声问:怎么办?李恩会余光不停的扫视着周围,试图找出个空档,可以突击。
突然,几把飞刀从天而降,亲兵眼疾手快的挥刀打掉,气的破口大骂:不是说好的半柱香吗?你们怎地说话不算话!然而高处的飞刀不要钱似的落,方坚吓的把儿子死死搂在怀中,生怕被误伤。
众人应接不暇,哪知轻巧的飞刀中间,夹了个硕大的铁球,李恩会一时不防备,手臂重重的挨了一下。
亲兵大喊:将军!剧痛袭来,李恩会知道大势已去,他对朝廷本无感情,又无家眷,倒也犯不着如何坚持。
知道管平波的耐心即将告罄,撑着气道:孔将军在何处?管平波笑骗人道:我家呀。
不然我抓你作甚?李恩会咬牙问道:你把他怎么样了?管平波道:我连你都不舍得杀,更何况他?行了,下马吧。
李恩会只得下马,方坚在一旁,强忍着恐惧,不住的在儿子耳边颤声道:腿捡粗的抱,遇事别慌,别反抗。
说着,眼中渗出泪来,乖一点,他们不会杀你的。
记住了么?方墨轻轻道:生不如死,又何苦?方坚低声喝道:放屁,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许死!明白?奇装异服的战兵迅速围拢过来,把李恩会几个绑了个严严实实,只余受伤的左手无力的垂着。
几个穿着奇怪白衣裳的背着箱子冲到跟前,二话不说,用匕首割开他的衣料,拿出夹板开始正骨。
李恩会怔怔的看着终于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管平波,不由问道:你专来抓我的!?管平波笑道:潭州城那般大,我哪能专盯着你?痛不痛?废话!管平波道:忍忍吧。
将领么,总是要颜面的,不打伤了他,给个台阶,他定是死扛了。
管平波还想抓孔彰,能不产生仇恨值是最好的。
看着军医帮李恩会上好夹板,管平波又看向不远处的方坚父子。
她不认得,慢慢的走过去,柔声问道:你们左近的百姓么?家住哪里?我送你们回家。
方坚不敢开口,他一口官话,张嘴就露陷。
管平波又看旁边的孩子,满脸的锅底灰,而后毫不留情的对方坚放了个嘲讽:灰遮不住五官,反倒更引人注目,你是蠢的吧?方坚:……李恩会开口了:那是方大人和他的孩子,我们随你处置,还请你放孩子一条生路。
管平波问道:不像武将啊,文官?李恩会点头:督战官。
管平波唔了一声,没空处理方坚,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一并绑了,带回飞水。
孩子看着不大,你们仔细些,别惊着他。
是!抓着了李恩会,算意外之喜。
管平波对城中的溃逃的朝廷军也没了兴趣,在李恩会身上花的时间太多,八成已经没她什么事了。
她带人进来表面上是为了帮窦向东,实际只是为了练练兵。
一行人走出巷子,外头却是一片狼藉,比她打进来的时候更乱。
无奈的对李恩会道:你说你们是什么破军纪!李恩会心中不服,他们的军纪已经够好的了!管平波叹息一声,唤了方才救治李恩会的军医道:吹哨,集合。
你们顺着街道,一一救助。
又对第一司把总沈飞龙道,你与第二司跟着军医去帮扶百姓,若有女眷孩童,邻里宗族无力养活的,一并带回营中吧,横竖我那小学也开张了,不差那点子。
三四司跟着我,一同回营。
听得此话,才被抓住的李恩会等人彻底震惊了。
管平波翻个白眼,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当谁都跟你们一样。
又走了一段,一人策马奔来,在管平波跟前停下行礼道:太太,老太爷有请。
管平波应了一声,依旧带队把李恩会等扔回虎贲军的营地,才施施然的寻到了窦向东。
窦向东脸上有一处血迹,胡子头发乱蓬蓬的,见了管平波,指了指身旁的凳子道:坐。
管平波顺从的坐了。
窦向东看向管平波道:你想要李恩会?管平波道:杀了可惜。
窦向东嗓音干涩的道:才雁州盐井来报,你二叔昏死过去了。
管平波没说话。
她对窦家感情有限,很同情窦朝峰,但不会把李恩会让出来给窦家发泄。
她没有骑兵,抓到的每一个骑兵将领,都弥足珍贵。
窦向东却是落下泪来,沙哑的道:平波,你能否对阿爷说句实话,你到底想要什么?对付窦向东,管平波心里早有无数预案,看着窦向东的憔悴,知道他想听什么。
窦春生死了,继承权重新回落到大房一脉,即便窦朝峰暂代,终究是没了血脉。
窦向东三个废物儿子,哪一个都不服众。
而此回与朝廷一战,她注定是窦家下一代中最夺目的那个。
于是缓缓开口,吐出了窦向东最期盼听到的三个字:皇太后!作者有话要说:①万人敌。
大型爆炸燃烧武器,重40公斤,外皮为泥制,重量40公斤,产生于明末,用于守城,为了安全搬运一般带有木框箱,可以算是早期的烧夷弹。
李自成攻开封的时候,曾经通过地道突入曹门心字楼下方,守军采用投掷万人敌的办法消灭了突入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