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不是城墙,上头无法站人,因此豪强的弓弩手集中在箭楼上。
第三局第一旗队为先锋,在巷中与飞水最大富豪刘大户家的家丁迎面对上。
用脚上弦的弩,力大无穷,携风呼啸而来,那铁包木的盾牌霎时被射穿,盾牌手闷哼一声,左手的手骨已是断裂!镋把手迅速点燃火箭回击。
不停射出的火箭,带着浓烈的烟雾,极大的干扰着弓弩手。
第一旗队在连珠弩密布的攻击下,快速的往大门处移动。
管平波站在城墙上,目力绝佳的她盯着战场。
主要的巷道里都能看到土黄色的军装艰难的向前。
打仗的时候,高地确实难对付。
打了两刻钟,除却第三局第一旗队,其余的都被堵在了巷道处,尽量避开强弩的袭击。
此时此刻,鸳鸯阵的弊端暴露无疑,世间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缺的。
站在高处密集的箭羽,恰恰是鸳鸯阵的死敌。
尤其是鸳鸯阵若想发挥效果,必定是协作。
但一个队里死上几个人,顷刻间就沦为了寻常。
管平波沉声道:暂停进攻,令辎重队预备火箭。
远程攻击他们的箭楼!命令层层传达,辎重队立刻准备好了大量裹满油脂的火箭,交到了后军手中。
后军共六个旗队,分了两组,每至一个巷道,火箭就如雨点般射出,登时对方的箭楼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豪强都住在一处,要打击的无非是要紧的几个点。
叫六个旗队的人火攻一番,他们的箭楼再呆不住人,纷纷逃离。
没有了弓弩的威胁,方才被压着打的鸳鸯阵起死回生,从豪强家的几个门蜂拥而入!家丁的长刀在阳光下耀出雪亮的光芒,飞水产铁,在武器上自然有极大的优势。
方才受过弓弩攻击的鸳鸯阵,却因战友倒下而产生了豁口。
旗队长们火速重新编制,将鸳鸯阵拆成了小三才阵,剩下的人再重新组队。
都是同一个步调训练出来的,便是不如原来的战友默契,亦不会差到哪里去。
盾、枪、刀的配合,与家丁的长刀进入了肉搏。
飞水隶属于梅州,乃梅山蛮之后裔。
这一个原始的部族,直到宋朝才被真正纳入版图。
其骨子里的血性一点不比石竹的山民差。
同样坚韧的两方人马,谁也不肯轻易言退。
然,到底是老虎营的战术占优,家丁们被逼的节节后退。
战场的主动权,渐渐握在了老虎营手中。
刘大户在家中望楼上,看着园子里的情形,差点哭出声来!便是上回与窦家打斗,也不至于两个时辰就成这副模样。
连滚带爬的跑下楼梯,喊上亲随,带着家眷,预备跑路。
刘大户在城外有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有的是本钱卷土重来,没必要面对强敌时拼死抵抗。
老虎营一径杀进内院,丫鬟婆子惊的尖叫不止。
再搜寻时,这帮地主早望风而逃。
各旗队长一声断喝:追!反应慢的豪强听见了老虎营的脚步,撒丫子狂奔。
逃命的时刻,女眷孩童必为拖累,一个个被舍下。
忽然,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腾的窜起了火苗。
正在打仗,谁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追击的追击,逃命的逃命。
妇孺的哭喊回荡在巷道的角角落落,家丁护着能跑的主人家,玩命的往北面山林里飞奔。
却是哪里料到鸳鸯阵就是个流氓阵,眼瞅着跑不过了,竟把那长。
枪当成了标枪,一个个隔着老远,就往豪强处飞来,还大声用官话嚷道:投降不杀!谁特么信你不杀!被树枝绊倒的刘大户用尽全力的爬起,继续逃命。
见他逃,原本微微有些动摇的家丁,也只得跟着逃。
就在此时,才升任旗队长的杨松一声长啸,十条黑背大狼狗不知从何处窜出,直扑逃兵。
刘大户吓的魂飞魄散,终于在投降不杀的喊声中,赌了那微乎其微的万一。
他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我投降!我投降!爷爷们别杀我!梅山蛮的方言极其难懂,战兵们勉强分辨出个大概,果然放下了屠刀。
不愿听从的便没那么好命了,管平波曾赞金竹寨训出的狼狗,对战友如春风般温暖,对敌人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这帮日日愿陪甘临做耍的耐心的狗保姆们,到了战场,就似唤醒了血脉中混杂着的属于狼的凶狠。
它们用力跳起,快狠准的咬住敌人的咽喉,然后放开,扑向下一个。
被吓的三魂没了七魄的大户们只得跪地求饶,而后惊奇的发现,只要跪下了,这帮奇怪的人就真的不杀。
他们只会掏出麻绳把人绑好,扔在原地,继续追击。
渐渐的,活着的人开始投降。
尤其是家丁们,他们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至于为主家付出生命。
出来打仗的人不可能带很多麻绳,幸亏老虎营的军装有两根腰带,一根是栓裤子的,一根则是上衣的装饰。
灵泛的战兵解开装饰,就地把俘虏绑了。
其余的战兵有样学样,不一时,几大家子带家丁,近二百人的庞大队伍,尽数落网。
双方语言不通,惊魂未定的刘大户哇啦哇啦讲了半日,石茂勋一个字也听不懂,只好装作没听见。
令人回营拿长绳,把人串起来押回城中后,又命同样气喘吁吁的战兵原地修整。
他们身上都带着烈酒和绷带,不大重的伤可先行处理,减少感染的概率。
城中老弱病残的哭声未止,更凄厉的惨叫从巷道中传来。
第三局第一旗队长侯勇听了半日,心中惴惴,对二旗队长施同济道:叫这么惨,不会有人犯纪律吧?二人曾被张金培坑过,难兄难弟关系比旁人更亲近些,对纪律尤其敏感。
施同济不确定的道:没人这么蠢吧?奸淫妇女可是死罪!侯勇道:到底不曾有人被砍过头,有没有抱着侥幸心理的?施同济严肃的道:不行,我得去瞧瞧。
万一又是我们的什么同乡同族的,这辈子都不用混了!石竹入伍的多了,一营里碰上几个熟人实属寻常,侯勇被施同济吓住,忙不迭的对几个小队长交代了几句,循着惨叫跑去。
左近的人家,大门都被砸的七零八落,侯勇越是找不着,越是心焦。
起火的宅子又闹的烟雾缭绕,把二人呛的半死。
绕了一圈,只听哭喊,偏没见着人。
侯勇忽然想到了什么,后背发凉的道:莫不是撞客着了吧?施同济呸了一声道:鬼最怕阳气,我们大几百的汉子再此,哪个鬼不要命了?侯勇忍不住吐槽:鬼有命吗?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惨叫。
此回二人皆听的分外分明,不自觉的扭头,视线齐齐落在了起火的院落前。
侯勇大喊一声:不好!里头有人!施同济冲上去一脚踹门,却是纹丝不动。
再仔细看时,一把铁锁,把门锁的严严实实。
来不及多想,施同济一边踹门,一边对侯勇吼:去找辎重队要斧头!侯勇一个激灵,撒腿就跑。
路过方才旗队所在地,往后一指,情急之下官话也忘说了,飙出一大串苗语。
幸而旗队里多是苗人,呼啦啦的就往施同济处冲。
施同济踹门踹的火冒三丈!个破乡绅的门怎地这般结实!同队的一个狼筅兵猛的喝道:让开!就见他举起块大石头,对着门砰的砸去。
门哐当一声开了。
施同济拿衣服沾了水,捂着口鼻冲进了门。
好悬没骂娘!怎么还有一道门!?施同济的眼睛被烟雾熏的泪水直飚,好在此回的屋门不是院门结实,一脚踹开。
却在浓烟中,看到了令他不寒而栗的一幕。
房梁上爬满了火,星星点点的火花不住下落。
五个女人和四个女孩分别被绑在了两根柱子上,尤其可怖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已被烧的半焦,另一个小女孩浑身浴火,惨叫不止!跟进来的战兵差点都傻了,还是施同济喊道:砍绳索!众人才如梦方醒,齐齐抽出匕首,割开女人们的束缚往外拖。
一个女人不肯走,在战兵身上拼命的挣扎,施同济听出了方才就是她在叫嚷。
她的嗓子已发哑,眼泪不住的落。
施同济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到了那具小女孩的尸体,已猜着了八分。
然而火势越来越猛,救活人总是优先,被熏的半死的战兵再也撑不住,强行拖着女人们,奔出了院外。
一径跑到了上风口,一群人狼狈的大喘着气。
几个战兵不住的咳,稚嫩的童声在响起:娘,疼!然而被她呼唤的女人,已没了声息。
方才挣扎的女人疯狂的摇着才断气的人,甚至不住的扇她巴掌,企图把人打醒!可惜不独她,方才救出来的几个,都是奄奄一息,包括喊疼的小女孩。
待管平波领着军医赶到时,救出来的七个女人,已死的只剩两个了。
疯狂的女人终于停下了打人的手,伏在尸体上嚎啕大哭。
她凄厉的诅咒着:孙梁胜!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