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情摔在地上的窦宏朗腹内怒火丛烧!翻身瞪着管平波, 一言不发。
但管平波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反倒是几个亲卫毫不留情的架着他送出了大门。
窦宏朗站在百户所门口,胸口不住起伏。
屈辱感涌入四肢百骸, 双手紧紧握拳。
恨赶尽杀绝的窦元福, 恨得志猖狂的管平波。
自幼肖金桃便说, 没出息遭人欺, 他一直没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他才知何为目中无人!转身走回城内住宅,竹溪端上茶来,他恼的一把将茶盅打了个稀烂!坐回椅子上, 对竹溪吼了一声:滚!竹溪慌忙退下, 窦宏朗一个人关在屋内生闷气!良久, 他喊道:来人!长随平安小跑着到门口答应道:小的在,老爷有什么吩咐?把张和泰叫来。
是!不一时, 张和泰被请了来, 见窦宏朗面色阴沉如水,不由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窦宏朗不欲诉说自己的狼狈, 只道:收拾东西,我们回巴州。
张和泰怔了怔:不是说住三五个月么?窦宏朗冷笑:便是住三五年, 又有何用?她一个冷心冷肺的王八羔子, 你还想焐热她的心不成?张和泰没说话, 料定夫妻又拌了嘴。
说实话,管平波若即若离的态度他也很是觉得棘手。
风里来雨里去的飘荡多年,张和泰已看出管平波的态度。
与窦宏朗生个孩子, 彻底绑在窦家的战船上,她是不肯的;但两下里撇清,各走各的阳关道,她亦不想。
顶好保持现在的模样。
若窦家好呢,不妨借一股东风,直上青云;若窦家不好呢,即刻抽身翻脸,自谋生路。
最尴尬的是,如此两面三刀的货色,他与窦宏朗还不能直直告诉窦向东,因为手下无人的窦宏朗,必须扯着管平波的虎皮做大旗,才不会被窦向东无情抛弃。
张和泰忍不住暗自叹口气,这一家子乱的,他们做下人的都快没活路了!又过了许久,窦宏朗冷静了些许,问道:我们提前回巴州,寻个怎样的借口才好?张和泰沉吟片刻,道:依我说,还是呆在石竹的好。
窦宏朗嗤笑:你愿意呆,管老虎可愿意留?张和泰正色道:大老爷打下了潭州。
窦宏朗有些不耐烦的道:我知道!张和泰点点头道:那二老爷觉着你做出什么事业来,才可与大老爷的功劳抗衡?窦宏朗沉默。
张和泰叹道:二老爷,大老爷是会带兵的,你会么?窦宏朗道:照你的说法,我便只能混吃等死,一事无成了!张和泰道:仗着在窦家几辈子的体面,二老爷休怪我说话直。
你在老虎营内进进出出,就不曾学上一星半点?当日你们初来石竹,奶奶才安顿下来,便开始练兵。
你此回已经住了两个多月,家里亦带了百来号人手,你想过亲自练他们么?窦宏朗登时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奶奶当日仅带着二十五个孩子,就打下了石竹的基业。
固然中途家里帮了一把,但若她没联系上家里,她果真就没有今日之气势?张和泰又道,她盯飞水盯了许久,保不齐就能打下。
飞水原是我们的铁矿,夺回来,乃不逊于大老爷打潭州的功绩。
你此刻回了巴州,是能算你头上,但如何比得你身在石竹?夫妻一体,奶奶的自然就是你的。
再则,常言道孝顺孝顺,顺便是孝。
老太爷心里想什么,你都是知道的。
老爷愿为家里尽力,老太爷定然高兴。
窦宏朗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个犀利的问题: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可那只母老虎,愿意让我们占便宜么?张和泰好笑道:何须她愿意不愿意?她还能跑到城中的宅子里把我们撵出去不成?我们只要呆在石竹,就可占便宜了。
窦宏朗心中依旧有些不情愿,问道:我们带了百来号人,你有把握练好么?张和泰顿时被窦宏朗梗的半死,合着他日日起早贪黑,您老人家没瞧见呐?窦宏朗忙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是说,练成老虎营那样的。
张和泰道:不知道,且试试吧。
窦家不说汇聚天下英才,亦是竞争激烈。
张和泰等人能出头,自有一番本事。
他与谭元洲,在带兵上原是各有所长。
如今谭元洲有管平波的小灶,他却只能偷师,差距不知不觉的拉开。
尽管张和泰极力模仿着老虎营的行事,甚至每日晨起,都坠在老虎营后头跟着跑,但两个队伍拉出来,总差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带兵一事,除却极少数天生将才,多半都靠学习。
无非是天赋高的学的快些,天赋低的学的慢些。
张和泰既非天才,又没有系统的教学,依样画葫芦的把几十个家丁训到如今的地步,已是不易。
管平波的确没有主动教过他什么,然有些问题问到她跟前,她亦少有含糊。
不过是太忙,常逮不到人罢了。
故,张和泰实不想离开石竹。
此时回去,没有管平波怀孕的好消息,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成果,岂不是相当于白跑了一遭?便是护住了窦宏朗的安危,他亦没脸见人。
劝说窦宏朗的话,并不都是私心。
不管怎样,都得把人教明白些方好。
说了一会子话,窦宏朗的情绪平复了许多。
知道自己此时不便离开,但更不愿在石竹仰人鼻息。
一咬牙,对张和泰道:明日你练兵时,叫上我一起。
张和泰惊讶的看着窦宏朗,不待说话,窦宏朗暴躁的道:一样是天生父母养!我不信我就不如他们!咱们走着瞧!张和泰:……行吧,总比成天价的跟竹溪一起混日子的好……管平波摆平了窦宏朗,立刻寻到了谭元洲与陆观颐,三人一齐往主屋内走。
主屋刚熏了蚊子,一股艾草的香味迎面扑来。
进得门,打开窗户,放下纱窗,就在蒲团上随意坐了。
天色渐暗,管平波懒的拿纸笔,径直开口道:方才窦宏朗来告诉我,窦元福拿下潭州了。
谭元洲有些惊讶:这么快管平波开门见山的道:苍梧郡十四个州,巴州是老家,接壤的丽州、产盐的雁州、首府潭州皆落入了窦家手中。
此外武陵州与巴州相去不远,想拿下并不难。
下剩的,石竹以西为蛮荒之地,休说能否打下,便是打下了也无大用。
雁州以南只怕还腾不出手来。
管平波在昏暗的光线中,用手指在地板上比划着,如此,窦家若想向南扩张,飞水所在的梅州,便首当其冲。
何况飞水本就是窦家的地盘,因有缘故丢了,重新打回来,比去夺个生地方还容易。
谭元洲道:潭州与雁州之间,隔着湘州,窦家有没有可能先打湘州?管平波道:我们赌不起那个万一。
陆观颐回想了下地形,道:从雁洲攻打飞水,二叔算孤军深入了。
稳妥点的话,先拿下湘州,飞水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逃。
管平波摇头道:我们在西边,他如何围的死飞水?不提飞水有铁矿,便是没有,我若是老太爷,非得先打飞水堵死我们不可。
现南边没有太大的势力,倘或我们控制了梁州与梅州,再往南边去,就能夺下苍梧的半壁江山。
老爷子希望我们占住西边,可不乐意看到我们尾大不掉。
谭元洲笑笑:只怕由不得他。
陆观颐道:要提前打飞水么?管平波果断道: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现不是窦家的敌人,率先占了飞水,窦家暂时不会对我们有动作。
反之,窦家下了先手,我们亦不好立刻撕破脸。
陆观颐忙问:那修路呢?管平波斩钉截铁的道:边打边修。
横竖我们占了飞水,还得掉头过来打武攸。
谭元洲道:继续往南打么?管平波摇头:不,我们先彻底吃下梁州和梅州。
至多再往西去一点。
谭元洲不大赞成的道:西南部山川林立,可谓天险,然如此一来,我们不是太保守了些么?陆观颐道:我倒觉着保守没什么不好。
朝廷气数未尽。
纵观史书,每每朝代末年,皆四处烽烟。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运道好的,譬如唐朝,安史之乱打了十三年,此后又足足撑了一百多年;运道不好的,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
各路豪杰在前抵御,我们打牢基础,瞅准机会一鼓作气,胜算更大。
谭元洲反对道:局势可不是照着我们安排的戏本子演。
管平波道:你可知,为何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么?谭元洲摇头。
管平波道:以潭州为例,窦元福已然打下。
但如何要潭州富庶起来,他心里有底么?自来逐鹿中原者,难有几个考虑百姓死活。
彼此疯抢一气,看谁笑到最后。
到那时,十室九空,胡乱分分田地,就可保一家子几百年的富贵了。
此道不是不能,但这是赢者通吃的游戏,天时地利人和运道缺一不可。
我们可未必不是被吃的那个。
说着,管平波一挑眉,所以,我干嘛要顺着他们的路数玩?谭元洲有些不安的道:我们这样稳打稳扎,不会错失先机么?管平波勾起嘴角:你不信我么?听到此话,谭元洲不由轻笑出声:罢了,看在老太爷如此忌惮你的份上,我信了!管平波大笑:好眼光!谭元洲收了笑,严肃的道:先派夜不收出去探路,我们分头准备吧。
管平波道:原是打算让你留守石竹,然提前出发,我心里没底,你和我一起去吧。
陆观颐正色道:择几个得用的人与我一起留守便是。
营长无需太过担心石竹,三成的地租,人人有田佃的好日子,谁敢来打主意,石竹百姓管叫他家破人亡!你们放心出去打,我等你们的捷报。
管平波郑重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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