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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收买

2025-04-03 13:49:02

十月二十七, 京城进入了隆冬。

雪花簌簌落下, 平白令屋内多出了一份寂静安宁。

上好的银霜炭散发着温暖。

比炭盆边更暖和的是沿窗的炕, 光线透过高丽纸, 照亮了这几尺见方的空间。

推开窗户, 欣赏着皑皑白雪下的红梅, 室内的一腔暖意,却捂不热李恩会的心。

炕桌上摆满了各色菜碟,侍女侍立在一旁温着黄酒。

孔彰随意的喝着, 亦望着梅树发呆。

迦南的忌日, 他不能亲自祭奠, 未出母孝的孔博与孔娴甚至不能穿素衣。

生离死别仅两年, 孔彰却觉得比过了一辈子还漫长。

两个失去爱人的男人对饮, 皆无交谈的兴趣。

孔彰夹起一筷子贡菜送入嘴里, 酸辣爽脆,意外的好吃。

放下筷子,侧头对旁边的侍女道:这个还有么?侍女恭敬的答道:回驸马,还有的, 再让厨下做一碟么?孔彰温和一笑:公主近日不思饮食, 此物倒是开胃,你去厨房说一声,晚间添上一道菜, 她只怕肯多吃些。

李恩会听得此言,心中骇然!待侍女含笑出门后,观左右无人, 才低声道:你不是吧?她怀个孩子,就把你心怀软了?孔彰不答,一扬脖子把杯中酒喝尽,继续吃菜。

李恩会踹了踹孔彰:你别吓我!!孔彰道:我不在此时软,何时能软?什么?孔彰轻笑:没有个由头便软了,你信么?李恩会坐到孔彰身边,再次压低声音道:你想干什么?孔彰一把将李恩会推开,换了姜戎话道:一边去。

李恩会方想起公主府的人是决计听不懂姜戎话的,立刻跟着换了姜戎话道:嗳!差点忘记我不独会说汉话了!说吧,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瞒着我。

中原几省叛乱不止,时时威胁京畿。

朝廷好几次派兵围剿,至今没个结果。

不管将领还是兵丁,朝廷的人总是越打越少的,总有一日,他们会想起我。

我不能等到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动作,既然公主有了身孕,不妨借助此契机,取得晋王的信任。

孔彰放下酒杯道,此一年来,我想了许久。

我时时隐忍、步步退让,换来的不过是苟延残喘。

京郊的骑兵,还得你去操练。

我不过十天半月能去看一眼。

长此以往,战斗力必不如前。

而失去了他们,你我更成了公主的走狗奴才。

与其如此,不如博个机会。

我拥兵自重,母亲与孩子反而更安全。

到时寻着了机会,接出他们,打马回西姜,再没有人能拦我。

李恩会忍不住道:心心念念的回西姜王庭,你改姓姜好了。

孔彰没好气的道:姓姜有什么不好,横竖比姓孔要好。

顿了顿,又吃了口酒,冷笑道,即便我无法上战场,也不能再由着性子胡闹。

圣上一家子,呵呵。

生育太凶险,我不早早奴颜婢膝了,到时候公主有个好歹,圣上不拿我全家偿命,那也不是个老昏君了。

李恩会道:这一个月听到的叛乱流民就有几起了?他老唐家真能把陈朝开下去?可笑他们还在朝堂机锋。

孔彰嘲讽道,怪道唐太宗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废。

当年读唐史,写杨国忠为了不让安禄山入中枢抢他风头,故意纵虎归山,终酿成安史之乱。

如今朝中之臣,比杨国忠如何?李恩会道:我没文化,别跟我说这个!再说我没心情。

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孔彰顺势收住话题,问道:你还在想窦姑娘?‘’李恩会撇嘴道:难道你不想你的姜姑娘!孔彰有些抱歉的道:去岁我不该拦你。

李恩会低落的道:去岁她也定不肯嫁我。

从头到尾,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烽烟四起中,每年有数以万计的人丧生。

孔彰说不出安慰的话,以免给李恩会没必要的希望。

其实,若美人不曾有变故,李恩会过二年也就忘了。

不过半下午的交谈,又能生出多少情谊?偏偏红颜薄命,便再难放下。

难兄难弟一碰杯,相对苦笑。

端悫公主收到了孔彰的善意,心中不无得意。

笑问侍女:驸马还在同李将军吃酒?侍女笑答道:公主不知道,驸马同李将军,便是吃酒也不怎么说话。

除却对公主,再没见驸马与谁多说一句的。

上回九殿下来了,他也只是闷着。

端悫笑道:他就是那般性子,不爱笑,不爱说话。

真是谁养的像谁,他母亲也是闷闷的。

非得我请,她才出来走走,要不然就关在院中看书。

他们与孔家别的人,一点都不像。

端悫的乳母端着一盅汤走来笑道:奴婢早先便说,驸马只是性子腼腆,公主偏不信。

如今可信实了?真真宫内外见了多少男人,再没有哪个似驸马那般懂礼的。

原先长公主在的时候,他那驸马不知闹出多少事来。

连圣上都管不住他偷腥。

依奴婢说,还是我们驸马好,虽严肃些,比那花言巧语的稳重百倍。

我们公主有眼光。

端悫拨弄着汤里的银勺道:不知他是看重我,还是看重我肚里的孩儿。

乳母心中一惊,立刻陪笑道:看公主说的什么话,世间哪个男人不重子嗣呢?公主养的,岂是小杂种可比?驸马倘或不看重公主肚里的孩儿,那才奇怪。

奴婢虚长几岁,托大告诉公主一句话。

这男人啊,就是长不大的孩子。

从来都是这般,没有孩子,多少男人不知怎么同夫人处。

公主倘或不信,问问命妇们,就尽知了。

‘’端悫道:父皇便不是如此。

乳母笑道:哎呦哟,我的公主殿下,谁能跟圣上比呢?公主也休拿九殿下比。

除去这二位,公主再寻个比的上咱们驸马的,老婆子就去领罚。

端悫噗嗤笑出声来:你倒比他母亲还护着他。

公主可冤枉死老奴了。

乳母笑道,若非驸马敬着公主,看奴婢怎么说。

端悫眼光一凝,道:那他又怎么心心念念的记着那贱人?乳母走近两步,轻声道:公主,万别再说此话。

端悫冷哼:怎么?我说不得!‘’乳母摇头笑道:老奴只在公主跟前敢说此话,离了公主,再不敢说的。

公主且想想,陆夫人是个什么脾性?她又不是驸马的亲娘,那般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驸马小时候不知受了多少苦。

我听跟着从阿速卫回来的人说,驸马幼时,陆夫人动起戒尺来,毫不留情。

只朝廷要讲孝,外人不好说什么。

那胡女比驸马大两岁,似姐姐一般,怎怨得驸马同她亲近?奴婢冷眼看着,驸马虽笨拙了些,到底心里记着公主的。

男人家,对着姐妹自是放的开,对着您,叫他怎么说话呢?过于亲近了失了君臣尊卑,过于守礼又显的无趣。

说着从袖中掏出个籽玉串成的珠串,递给端悫,公主您瞧,这个好看不好看?端悫瞥了一眼,道:寻常罢了。

乳母笑道:公主看了自是寻常,奴婢看了,可爱的了不得。

此是驸马赏的,寻奴婢打听公主爱什么。

说毕挤眉弄眼的笑,没有奴婢通风报信,驸马哪里就知道公主喜欢爽脆之物了。

端悫笑骂一句:老货!原来是你弄鬼!我说最近怎么听说他老往你跟前凑。

合着他送点礼,你就把我卖了。

乳母忙跪下道:老奴一片赤胆忠心,请公主明鉴。

收驸马的礼,是因不忍驸马心焦,并不敢随意泄露公主喜好。

端悫叹道:妃母也是同你一般劝我,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可我总觉着不对,他待我,终是差了一丝烟火。

说到此处,端悫不由想起那年初遇,也是这般大雪纷飞。

车厢内的女人掀起帘子,孔彰骑在金色大马上,望着车窗灿然一笑,霎时万般风景失了颜色。

直到今日,她都记得那双绿眸眼中的柔情。

她是公主,当然要世间最好的男人。

然而孔彰如今也笑,却再没有了那股风情。

她有时不由怀疑,当时,难道是看错了么?!乳母听得此话,眼珠一转,立刻抓住机会,实施与孔彰之前议定的计谋。

悄声道:公主若不信,不妨试他一试。

端悫问:怎么试?乳母道:公主装不舒服,看他甚时能赶来,便知他心里公主有多重了。

端悫登时没了兴致,她装病,哪个敢不来。

乳母笑道:公主听奴婢说完。

待驸马来了,公主再说装的,且再看驸马。

他倘或恪守礼仪,便是寻常;倘或嗔怪,便是心里有公主。

端悫奇道:何解?在乎的人才生气哩。

乳母笑道,公主想想,倘或您生日,太子殿下忘了如何?九殿下忘了如何?端悫恍然大悟:是了,他不在乎我,便不在乎我骗他。

他若在乎我,定是要恼的。

可他恼了又怎么办呢?乳母道:公主是皇家贵女,驸马敬重多过亲昵是难免的。

公主趁此机会,撒个娇儿,装作被他拿捏住了,何愁他不亲近您?男人家要面子,既是公主喜欢的,给他些脸面又如何?横竖您能给,便能收。

他倘或不识抬举,再教训便是。

此言合了端悫的心意,笑道:还是你老有计谋,到底年长,比那帮毛丫头靠得住多了。

乳母笑道:那我派人去了?端悫道:快去!乳母胡乱指了个侍女叫她报信。

正在与李恩会说话的孔彰听到外头急行的脚步声,从容的一丢筷子,勾起嘴角:这钱花的值!走了!然后李恩会就眼睁睁的看着侍女闯进来报信的那一瞬间,孔彰的表情由惊讶变成了焦急,慌慌张张的往外头冲去!李恩会怔了许久,僵硬的望向窗外的红梅。

迦南居次①,看到这样的孔彰,你会哭么?冷冽的北风卷起雪花,发出尖锐的啸声,似风霜的悲鸣。

李恩会喃喃的道:大概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