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浩沅,谢光正这才回头看向谢永安,冷声道:跟我到书房来。
谢光正出身寒微,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这书房看上去同那些世家大族并无区别,各类典籍琳琅满目,西边空出的墙壁上还挂着数张历代大家的书法字画。
你好大的本事,想瞒着我把小七的亲事定下了,谁让你这么自作主张的?谢光正一脸怒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身为安阳侯府的当家人,谢光正自有威严,他发起火来,连做儿子的也要退避三分,谢永安后退了两步,慌忙解释:我……爹,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是怕凌家那些人捣鬼,没敢走漏风声。
糊涂!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废物来!谢光正觉得谢永安这个儿子简直是他人生的一大败笔,直接一耳光闪了过去,你也不看看,李浩沅是个什么东西,跟你一样只会寻欢作乐的,你把小七嫁给他有个屁用!谢永安向来怕老爹,每每谢光正骂他,甚至动了手时候只能乖乖受着,这次却不服气了,捂着脸反驳道,怎么就没用了!他可是长公主的儿子!他是长公主的儿子?谢光正嗤笑一声,不屑道,说你蠢都是抬举你了,他要是长公主的儿子,那文远侯的脸要往哪里搁!这……这……谢永安语塞,心道,是啊,文远侯才是长公主正儿八经的亲儿子,别说是李浩沅,就是李元洲这个当驸马的,也越不过他去。
想明白了这一层,谢永安顿时有些发愁,看向他爹,我话都说了出去,总不能反悔吧,驸马那边……总……总得有个交代。
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跟他交代?谢光正冷笑一声,看着谢永安瑟缩的模样,哼了一声,要不是瞅着李元洲还有些用处,我才不会这般放任你同他来往,瞧瞧你自己个儿,你好歹是个侯府世子,领着朝廷俸禄,李元洲算什么,别瞧他跟了长公主,不过还是一介白身罢了,胆小怕事,自降身份,我……谢光正说着说着气不打一出来,眼瞧着就要再动怒,谢永安忙道,爹,我知道错了,认罚,认罚还不成,您快说说这事怎么办吧,我可就小七这么一个女儿,总不能真嫁给李浩沅吧。
现在知道浪费了?谢光正瞥了他一眼,道:行了,这事我自有章程,你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在家好好给我修身养性,再让我知道你去那些烟柳之地,给我小心点你的腿!谢永安忙不迭地点头,光看他的样子谢光正就知道肯定是左耳进右耳出,暗骂了句不长进的玩意!随即让管家通知账房,不许世子再支取银两。
谢永安没了银钱,在青楼丢了好大的脸面,被街头巷尾好生议论了一番,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另一边,谢瑶光却窝居在荣安堂中闭门不出,香儿瞧她一副不关我事的惬意模样,心里头着急的不得了,连她都瞧出了谢永安将那位胖公子请来的意思,小姐怎么就一点也不担心呢。
你走来走去也不嫌累得慌。
谢瑶光拿开盖在脸上的书,接近晌午的阳光十分刺眼,她眯了眯眼睛,道,行了,你也别着急,叫铺子把账本送到我娘那儿去,我明儿回去看。
她不是傻子,谢光正昨日的反应很好的说明了这件事他先前是不知道的,以他那种物尽其用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会同意把自己嫁给李浩沅,所以谢瑶光一点也不担心。
也许是因为谢永安正为如何善后而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管她,这一回,谢瑶光轻而易举地就领着香儿出了安阳侯府的大门,很快的回到了凌氏在朱雀大街的宅子。
所有的账本都在这儿,霜姐儿说你瞧着就行。
凌氏指了指桌上的几本账册,对谢瑶光道。
她的脸色瞧上去不太好,谢瑶光似有所感,问道:霜表姐回去了?凌氏点头,薛明扬费了大力气,才从他妹妹嘴里头撬出来,说邻居家有人说,霜姐儿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若是生了孩子,肯定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有什么好物件都会留给孩子,不会再拿嫁妆贴补她们,这才起了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心思。
谢瑶光嗤笑,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连个亲疏远近都分不清。
那舅舅舅母呢,就这么让霜表姐回薛家去了?你舅舅舅母自然不愿意,可这事儿哪是这么简单的,谁平白无故会在人家婆母面前说有了身孕的儿媳妇的闲话?凌氏说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只怕有人担心霜姐儿这一胎生下来,若是个男孩,会抱回来养,所以才动了心思。
她在府里头住着不安全,不然你舅舅也不可能让她回去。
谢瑶光转念一想,也就明了了,这在背后捣鬼的不是别人,正是霍氏,看来她为了让这世子之位落到她亲生儿子的头上,真是没少费心思。
那怎么不让霜表姐住到咱家来?谢瑶光一边问,一边拿起桌上的账本看起来。
我是个和离之人,让霜姐儿住在我这里并非良策。
凌氏笑了笑,不在意地答了句,随即又道:眼瞅着九月初就是你及笄的日子,你这几天在侯府住着,你爹他们没说是个什么章程?谢瑶光笑,他们哪里记得我的生辰,及笄礼就在家里办吧,我不想去安阳侯府。
凌氏由着她,道:那我就叫人着手准备了,你有要请的人吗?郡主吧。
谢瑶光歪着头想了想,她这几年久住宫中,除了华月郡主也没有什么朋友,若是她及笄礼不请那丫头,回头定然又要发脾气的。
回头我让人备好帖子,你写好,着人送去就是。
凌氏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这件事。
屋内顿时沉默了下来,只能听到谢瑶光翻看账册的声音,半晌后,凌氏才开口道:前些时日,定远将军夫人上门来,说是想给你说一桩亲事……娘,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些事先不急。
谢瑶光知道一提到及笄礼,定然绕不开这事,打算祸水东引,说道:我刚从谢家来,您还不知道吧,谢永安急着要把我嫁出去换前程呢。
正因为如此,你的亲事应该早早定下来才是。
凌氏这几年也算是知道女儿是个小机灵,压根不上她的当,要是谢永安真能有什么办法,小七也不会好好的坐在这里了,她道:先前你说没及笄,不愿意定亲,可是你的及笄礼,本就迟了一年,旁人家的闺女,这个年岁就要出嫁,你当真不急?这事哪是能急来的。
谢瑶光扁扁嘴,她倒是想嫁,可萧景泽迟迟不开口说明白,反倒是她想说,每回刚挑起话头,就被他给打断了,谁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凌氏见她神思偏远了,摆摆手让下人们都离开,这才低声问,你跟娘老实说,你是不是同皇上有什么私情?谢瑶光吓了一跳,忙放下手里的账本说道:娘你听谁说的?没有这回事。
我……我……她不愿意欺骗凌氏,咬了咬牙道:我的确心慕皇上,但只是单相思罢了,我同皇上之间清清白白,您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凌氏平素不同什么人来往,只管过自己的日子,更不会因为旁人的一面之词就轻易听信,她只不过是想着,小七不想成亲,大抵是心里有了人,可思来想去,她平日里在宫中,能够接触的也就是萧景泽了,是以才问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女儿太老实,立刻就交代了心里的想法。
谢瑶光也看出来了,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捂着眼睛扑到凌氏怀里,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道:娘,你诈我?女儿长大了,有心事也知道瞒着我了,不这么问,我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
凌氏笑了笑,随即又严肃起来,娘当初一心和离,就是不想谢家把你送进宫,你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帝王家的深宫大院,岂是什么好地方,别看萧景泽现在后宫没有人,他也到了该加冠的年纪,为子孙计,也会广充后宫的。
见谢瑶光趴在怀里不应声,凌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道:莫怪娘多事,我只是不愿叫你受委屈罢了,你不想嫁人,那些说亲的人上门我推了便是,只一条,听娘的话,这些天就乖乖待在家里,哪都不要去。
凌氏想着,小七情窦初开,不过是一时兴起,时间久了不见面,这心思也就会渐渐淡下来。
谢瑶光没有反驳,站起身,脸上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心里却有些难受,她没法跟凌氏解释,这辈子只怕她都不能忘记萧景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