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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诛心

2025-04-03 13:48:34

暑天多是阵雨,这雨,片刻即歇,却已落红满地。

谢太太打发素馨来请谢莫如过去用晚饭,素馨是个爱说笑的性子,见着谢柏也在,笑道,刚奴婢去二爷院里,听绿菊姐姐说二爷来了大姑娘这儿,正好儿,太太命奴婢请二爷与姑娘过去用饭,正好一并去吧。

谢柏对谢莫如道,好生歇一歇,我与太太说。

谢莫如点头,她现在委实没有半分同谢太太用饭的兴致。

谢柏命张嬷嬷好生服侍谢莫如,便与素馨去了。

谢太太与丈夫在喝茶说话,见只有谢柏一人过来,不禁看素馨一眼,谢柏道,这天气怪闷人的,我看莫如不似有食欲的样子,我让她好生歇一歇。

谢太太放下茶盏,直接问,是不是还有些不大痛快?这气性也大了些。

谢柏早忘了宁姨娘那档子事儿,经母亲一提,他方想起,将手一摆,道,莫如哪里会将这些小事放心上。

谢柏仿佛漫不经心似的提一句,大哥大嫂是陛下赐婚,哪怕大嫂不喜出门,也是正房原配。

那些没王法的奴才,尽早都打发了去,省得以后惹出祸根。

谢尚书看次子一眼。

谢太太道,这是内宅的事,不用你个爷们儿操心,那一家子不懂事的东西,我早处置了。

一家子用过晚饭,谢尚书叫了次子去书房说话。

次子鲜少对内宅之事发表意见,这回真是反常了。

对谢莫如的事,谢尚书总会有几分谨慎,故而难免问一问,莫如是不是还在生气?她怎么会为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事生气。

谢柏叹,是我把当年宁平大长公主与方家的事与她一并略说了说。

谢尚书薄斥,你怎么这般轻率,事先不与我商量。

也是顺嘴说到的。

谢柏道,我看莫如还好。

什么叫还好?谢柏沉默片刻,能忍耐过去。

谢尚书道,该等她长大一些。

谢柏向来敬重父亲,可这次,谢柏不认为父亲的判断是准确的。

早一日,晚一日,于他人而言,或者不同,但于莫如而言,差别不大。

谢尚书又问,她有没有说什么?谢柏便把谢莫如对宁平大长公主、方家以及宁家的评价说了一遍,谢尚书也不说话了。

良久,谢尚书唇角微翕,终是什么都没说,只道,不早了,你也去歇了吧。

父子两个都不是很有谈兴,谢柏起身离开书房,谢尚书坐了一会儿,也回了卧室。

谢太太服侍他洗漱,道,阿柏早上跟我说,想给莫如置办些骑马的家什,我还说女孩子想外头看看没啥,骑马什么的就算了。

想来这也是莫如的意思,罢了,这次她毕竟受了委屈,就一并置办起来吧。

谢尚书道,这有什么,难得孩子喜欢,让阿柏去寻两匹温驯的小马来,咱家虽是文官之家,也得因材施教。

谢太太笑,怎么颠三倒四的,还因材施教,莫如素来文静,你哪儿看出她还有跨马扬鞭的天分来的?英国公当年可是赫赫武功。

谢柏提及旧事,不禁令谢尚书忆起从前。

心下叹口气,谢尚书看向妻子,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孩子嘛,小时候对什么都感兴趣。

阿柏小时候看过几本侠客演义,还想做侠客来着,后来请个武师傅,他蹲半个月马步就不想学了。

谢太太一笑,这也是。

与丈夫商量,你说,再给阿松纳房妾室可好?谢尚书沉吟,只怕人选难寻。

要选了不合长子的心,不如不选,只是,还得寻个懂礼的才好。

慢慢相看吧。

谢太太叹口气,真是上辈子的冤孽,先时那几年柔顺,原来都是哄人的。

以后我也不带莫忧去宁家了,省得她再多思多想。

你看着办吧,孩子们都大了,收拾出几个院子,先挪出来。

谢尚书道,让她安安分分的在牡丹院过日子便好,家里的事倘忙不过来,让莫如莫忧学着接手些简单的。

过几年阿芝娶了媳妇,就有孙媳妇帮衬了。

也好。

第二日晨间,谢莫如照旧去松柏院请安,不同于往日的热闹,这次只有谢莫忧正坐在谢太太下首吃茶。

谢莫如到了,先请过安,谢太太笑,我正跟莫忧说呢,她如今也大了,我命人将芍药院收拾出来给她住。

咱家闲着的院子不少,莫如你有没有喜欢的?宁姨娘脱去数年温驯的面具露出勃勃野心,谢太太厌恶的紧。

方氏是正经儿媳,只是,谢太太对方氏太过复杂,她与方氏之间从来也没有真正婆媳的感情。

谢莫如不一样,谢莫如毕竟是姓谢的,不管怎么说,谢太太是真希望把谢莫如自杜鹃院移出来。

谢莫如道,杜鹃院我住惯了,且杜鹃院宽敞,贸然搬了,怕是不习惯。

谢太太只得一笑,这也有理,随你吧。

说着,谢太太道,昨儿我还说呢,上次你二叔生辰,你们就办的不错。

都是大姑娘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书得念,家里的事也得明白,不然可就真成了书呆子。

我想着,一人暂给你们一摊事儿学着管,如何?谢莫如谢莫忧自然称好,谢太太道,莫如你便管着家里的四季衣裳,莫忧你管着首饰佩饰连同胭脂水米分的采买。

一人分了一摊事,谢太太道,一会儿我着人去跟纪先生说,以后就上午念书,下午学着管家。

两人都应了。

说一会儿话,谢太太便打发姐妹两个念书去了。

谢太太让谢莫忧住芍药院,谢芝谢兰谢玉三个年纪都小,谢太太命人将小跨院收拾出来,给三个孙子住。

宁家摆酒,谢太太称病也没去。

宁太太原是打算着谢太太去了,她好解释两句,不料谢太太没去,宁太太只好来了。

宁太太称谢太太为表姐,俩人都出身大家,谢太太出身帝都朱氏,宁太太则是晋中王氏,都是有名望的家族。

且两家族上便有联姻,算下来是表姐妹,后来宁老爷与谢尚书脾性相投,两位太太之间有这层关系,走动的便更近乎了。

宁太太拭泪道,我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冤家来。

原想着,她性子柔顺,不想竟这般无能,连自己院里的下人都管不住,让个下人说出这等没天理的话来。

把表姐也气病了,非但表姐伤心,便是我,知道这事儿后,两天两夜的阖不上这个眼,我是白疼了她一场哪。

说着便哭起来。

宁太太原出身大家,年轻时随丈夫流放岭南,颇吃了些苦楚,日后回帝都,哪怕再如何保养,瞧着不比谢太太容光。

不过,宁太太衣饰得体,颇具贵气,宁太太这一哭,谢太太叹道,表妹说的是,当初咱们两家亲如一家,后来表妹夫遭了事,她因病留在帝都,我接她到家里来,当亲闺女一样。

我带我们大姐儿去庙里求签,她说不舒坦,我命人请大夫家来,等大夫给她瞧完病才出门。

谁晓得就我去庙里的那会儿功夫,她就做出不才之事。

我也得自陈教子无方,可她谴小丫环给阿松送的诗,表妹也是眼见的。

咱们两家,还要这脸做什么呀。

哪怕事隔数年,宁太太都忍不住厌恶。

谢太太一提当年,宁太太就是一脸的灰,真是冤孽,修来这样丢脸的闺女。

当年闺女留在帝都托给谢家,宁太太不能不说没有别个意思。

两家交好,两个孩子更是自幼一道长大,两家长辈都乐意这桩亲事。

说来谢家真不是那势利眼人家儿,就是他们一家子要去岭南了,谢尚书与宁老爷私下便说过,倘宁家愿意,宁氏芨茾就把亲事定下来。

那会儿宁家是犯官之家,如何不愿意?可还没等到宁氏芨茾呢,陛下就赐婚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是人谢家失信啊。

谁晓得宁氏就私下做出不才之事来,凡事,做了就有证据,待宁家自流放之地回来,谢太太将证据拿给宁家一看,纵然谢松亦有不是,可宁家这脸也就不是个脸了。

宁太太是大家出身,娘家就是晋中王氏,不想修来这等不争气的闺女。

就因此事,这几年,两家来往都尴尬。

好在方氏闭门不出,宁氏又拼命的给谢家生儿育女,也就差个名分了。

结果,又出这档子事儿。

甭管心里再怎么想,方氏还在呢,再怎么盼着方氏咽气儿腾地方,也不能在方氏活着时叫身边儿奴才说出这种话啊!宁太太都觉着,自个儿生的不是闺女,是上辈子欠的债啊。

后来,看她知道错了,且木已成舟,看在表妹的面儿上,我可有亏待过她?原本,我以为她已经明白了。

原来,她不是明白,她的心哪,太大了。

谢太太道,阿松与他媳妇是陛下亲赐的婚事,他媳妇素来宽仁,我却听不得这样的话。

其实我也知道,她是个心高的,做妾,当时是无奈之举,如今她是觉着委屈了。

我寻思了好几日,咱们两家的交情,我与表妹的交情,我也不忍心看她日日为此事煎熬,表妹去与她商量商量吧,要是她愿意,可归母家。

过两年事情淡了,表妹与她寻一门好亲事吧。

宁太太大惊失色,脸都白了,忙道,表姐这样说,不如干脆给她三尺白绫吧。

我知道,那孽障伤透了表姐的心,可是有一样,她是真心真意的跟着阿松的呀。

宁太太闷不吭气的听谢太太打脸这么久,不想谢太太连叫宁氏归家的话都说出来了。

归家,说的好听。

一个妾,因想做正室不得而归家,宁氏还怎么活?宁太太泣道,表姐想一想,就是当年,我家老爷被奸人诬陷,可毕竟还有我娘家在。

她要是回舅家,总也受不了委屈,她实在是离不得阿松,才做出错事。

人就得脸皮厚啊,这种话,放二十年前宁太太绝对说出不来,可为了闺女,如今咬咬牙也说了。

宁太太道,她那个性子,表姐还不知道么,就是太软糯,对下人优容太过,才纵出这等糊涂奴才来的。

可要说她有不敬正室的心,我是再不信的。

要说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子不晓得什么叫嫡庶,她能不知道么?阿松与他媳妇是今上赐婚,那是钢涛铁铸的亲事,无人能撼动。

我想,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退一万步讲,谁会做这种明知做不到的事呢?我敢拿我这性命做保,她绝不敢有此心的!谢太太心说,宁氏在我家,她若再发昏,我也不能去要你命啊。

她叹口气,表妹这样,倒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表姐,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知道。

见谢太太口风变软,宁氏立刻道,要说她软弱糊涂,这个是真真儿的。

可再怎么,她也不会指使婆子说出这等大不敬之语的。

先时这十来年,我也没听表姐说过她有什么不妥之处,都是听表姐说她还能服侍,我心里也是极欣慰的。

想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人哪,知道本分就好。

我先不说她是我闺女,表姐想一想,哪怕是外头随便什么人,好了十来年,难不成突然之间就会变成个怪物?我想,这里头肯定有误会。

此刻,谢太太都想自抽耳光,深恨自己当初与宁太太赞宁氏的话了。

是有原故,以往下人不是没有在谢太太面前奉承过宁氏,虽不是这等话,却也露骨,谢太太也没说什么。

可如此,世转时移,莫如已经长大了,莫如不是个可以忽视的人。

先时你那闺女也不知道莫如的厉害,所以,她还挺得体。

如今,莫如一日较一日的出众,那孩子的天资,远在常人之上,让人惊心。

是故,谢太太不得不将心中的天平放正,而宁姨娘,你闺女,她稳不住了。

莫如带给她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令她失态,她甚至私下与莫忧说方家满门被斩,莫如绝不会有一桩好亲事。

谢太太知道宁姨娘愤怒时说过的这些话,而在彼时,谢太太与宁姨娘在杜鹃院的看法儿已经有些不同了。

在宁氏的认知上,谢太太竟罕见的与谢莫如心有灵犀起来,她亦觉着,还是先时的宁氏好,哪怕那些柔顺恭敬是装出来的呢,也比现在的面目可爱的多。

宁太太是不知道谢太太心中所思的,她先时铺陈两家情分,继而为闺女分辩,现在,是该提出请求的时候了,她道,表姐,要不这样,我去瞧一瞧那孽障,她倘真有半点儿不敬之心,我也不会叫表姐为难,我自己生的,自己解决了她。

倘是有误会,咱们这些年的情分,表姐看在她服侍了阿松这些年,看在孩子们的面儿上,给她一个辩白的机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谢太太便命素馨带宁太太去了牡丹院。

宁太太见谢太太竟不一道过去,便知这次谢家是真的恼了。

后面的事不问亦知,无非是宁太太拉着宁氏过来给谢太太请罪,自陈没管教好下人,而宁氏自己是万不敢有此心的!宁氏母女两个一并赌咒发誓,再三自陈清白,谢太太道,老话说的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先时觉着你柔顺,如今又觉着是看错了你,到底如何,就看以后吧。

宁太太斩钉截铁,表姐只管放心!这孩子定不会令你我失望的!宁太太又提出要见一见谢莫如,亲自跟孩子解释一声,别叫孩子存了心事。

说来宁老爷回帝都也有个七八年了,宁老爷能自流放之地回帝都,还是谢尚书从中出力,两家来往频繁,宁太太竟然没见过谢莫如。

初时是听人说谢莫如在杜鹃院少见人,后来是听人说俩姑娘一并上学,谢莫如跟个哑巴似的,不大说话,傻不拉唧,专爱穿紫色。

怎么听怎么小透明啊,直到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反正是先听说谢莫如很得谢柏的喜欢,接着谢太太交待啥差使,谢莫如也要抢谢莫忧的风头儿。

宁太太当然是心向谢莫忧的,可心里也奇怪,闺女虽说不是正室,但在谢家是管家的人,还有谢莫忧,不是一直很得谢太太欢心么,怎么就能叫个小透明抢了风头呢。

这得是多无能啊!宁太太这遭还带了许多东西,专是给谢莫如的。

她要见,谢太太便命素馨叫了谢莫如过来。

宁太太平生第一次见如此冷峻的女孩子,谢莫如年纪与谢莫忧同岁,个头儿要略高些,不同于谢莫忧杏眼朱唇的活泼可人,谢莫如一双凤眼,高鼻薄唇,这样的相貌,绝对与丑字无关,但你可能不会太注意她的美丑,因为谢莫如抿起唇角,目光冷淡时,宁太太先有了一种压迫感。

谢莫如给谢太太行过礼,道,听素馨说宁太太来了,想见我。

世间如此直率讲话的,宁太太仅见,她简直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谢太太与谢莫如打交道的时间久,微微一笑,并不介意,指了指宁太太道,是啊,这就是宁太太。

你是头一遭见她,论起亲来,我们还有表亲呢。

谢莫如坐在谢太太下首,宁太太在她对面,略一抬眼看向宁太太,微微颌首,算是打个招呼,淡淡道,想必您今日是以姨娘之母的身份过来的,恕我不好行礼,以免误会。

宁太太这把年纪,经的见的也多了,这点儿难堪,不算什么。

此际定一定神,反而满是歉意道,我这个女儿调理下人无方,冲撞了大姑娘,我做母亲的,既知道了,心下很是惭愧。

过来看看大姑娘。

既是下人之过,您无需惭愧。

见宁太太定力不错,谢莫如再插一刀,轻描淡写道,女不类母,多矣。

女不类母。

通俗的说法就是,您闺女和您可半点儿不像啊。

这句话,多是指性情不像。

像这句话,被谢莫如在此时此地说出来,再加上谢莫如望向宁太太那淡然中带着讥诮的目光,则真真切切的表达着另外一个意思。

宁太太正经八百的正房!嫡妻!宁姨娘是她亲闺女,可宁姨娘是啥?偏房!姨娘!妾!宁太太此刻的感觉,就不是一脸灰了,完全是脸上着了一巴掌,火辣辣。

看,话不再多,够狠就行。

谢莫如很显然已经超越狠的境界,简直是狠辣。

宁太太这把年岁,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老人家忍住难堪,滴下两滴泪,道,大姑娘这样深明大义,我既宽心,又愧疚。

她老人家并不是谢莫忧那种泪流满面的流法,眼泪刚刚滴下便已拭去,便显得格外真挚,宁太太愈发恳切道,大姑娘这般心胸,委实令老身敬佩。

您太客气了,您能特意跟我来说明此事,该是我感激不尽。

谢莫如看书时就知,对一个人一件事做出总结的话,往往是最后一句话。

宁太太已经对她做出深明大义,心胸开阔的总结陈词,可见是急着结束话题,便知这人心绪受扰,不欲多言。

不然,起码应该多收买她几句,谢莫如却不能叫宁太太如愿,她迅速说道,您是知道的,这世上虽有礼法,倘万事皆按礼法而行,世间也就不会有诸多事端了。

知道姨娘无夺嫡之意,我很是开怀。

我祖母还在,这内宅,总是安稳的。

只是,我是坐井观天的人,不知外头的事。

内宅如何,终是外头来定。

您家是帝都名门,宁大人亦是朝中重臣,先时,我时常担忧宁大人心疼姨娘,有朝一日逆转嫡庶。

如今,听您亲口说姨娘并无此意,还特意与我道歉,想来,您家亦无此意,对吧?刚刚谢太太说要请宁姨娘归家时,宁太太也未如此坐立难安,她几番想打断谢莫如的话,可未等插上嘴,谢莫如已经说完,就等着她回答了。

宁太太面红耳赤,连连摆手,大姑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再没有的事。

谢莫如唇角一弯,露出一抹浅笑,她那眼神,那姿态,那口吻,是刚刚宁太太真挚恳切的n次方,她道,那我就放心了。

我与母亲的性命,全靠您家手下留情。

大姑娘,你实在想多了。

宁家断不敢有此意。

重复性的保证,我家是盼着你母亲能早知归西来着,但我死都不能认啊。

因被谢莫如一语说中要害,宁太太急需一些佐证来证明她家绝对没有夺嫡之念,谢莫如已经再次道,我知道了。

您原谅我多思多虑吧,这天下谁不知道呢,我母族已经无人,我母亲足不出户,我的外祖母宁平大长公主也已过逝,我一个女孩子,既不姓方也不姓穆,我姓谢。

那些往日恩怨已与我而关了,唯一让我忧虑的就是,我母亲住在杜鹃院,她唯一的身份就是父亲的正室,这个身份,唯一挡住的人就是令爱了。

在陈嬷嬷说出那句话时,我不得不为母亲的安危担忧。

尽管父亲母亲是御赐的亲事,那也只是在母亲活着的时候,不是吗?谢莫如长眉微蹙,说出的话愈发令宁太太如坐针毡,今日,能得见太太,我因礼法不能向您行礼。

不过,您一定得相信,我心中充满感激,多谢您家愿意遵循礼法,使我母女性命得以保全。

宁太太出身高门,嫁入大户,除了流放的岁月,人生几十年再未经历如此境地。

她老人家知天命之年,第一次知道,生命竟有如此不能承受之难堪,脸却涨的如同一块红布,宁太太急切之下,竟指天为誓,高声道,大姑娘,倘宁家敢有此意,天厌之!宁姨娘摇摇欲坠,要不是素蓝不着痕迹的扶她一把,她得瘫地上。

谢莫如点头,认真道,我信,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话,谢莫如欢快起身,对谢太太道,太太,请谅我无礼,我得赶紧回去与母亲说,以后可太太平平过日子了。

您好生招待宁太太,恕我不便相陪了。

说完,她挥一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速度之快,谢太太只来得及诶——一声,谢莫如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