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两个女人虽都十分好看,眉眼上却也是细枝儿缠花,年华乍现。
娄昭君是何人,也听出清河王妃并不顺着她所想的方向继续说了,也略收了收话锋,笑言:叫妹妹见笑了,我虽说是女人,可也是跟着丞相军营中当着半个将军的,怕她作什么!丞相要休便休,我是不怕的!王妃倒是心思一动,心想,不论是尔朱英娥还是娄昭君,两个女人心气儿手段,若到了自家王爷那里,自己便是一个都招架不住的,心生了几分敬畏。
转眼,两人已走到白马寺内院,各怀心思,一番作拜。
姐姐来僧房做什么?妹妹不知,这里有个和尚,极为厉害,上次说我女儿有大灾,还险些让丞相问罪。
今日我倒要好好会会他。
————————————————————————————————清河王妃自白马寺回来便一直若有所思,叫来了女儿元仲华,可过了半晌仍兀自想着些什么。
母亲,叫女儿来了半日了,又不说话。
我出来时画才画了一半,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元仲华一袭半新不旧的湖绿色织锦深衣,配了一对小小的三环相套的白玉耳坠子,越发显得姿容端庄,雪肤花貌。
回来!母亲在想你的婚事呢。
元仲华小脸一红,母亲想便想,叫我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和女儿商量的?这位养尊处优的清河王妃,原是北魏第一作女灵太后的侄女。
侄女随姑母,这胡智亦有七窍玲珑心,自白马寺回来便合计这件大事。
和你商量不好吗?你渐渐大了,也得有自己的主意了。
你看看你父亲母亲,如今也就是个虚富贵。
你姐姐,虽贵为河南长公主,有了封地,却也只能嫁个散骑常侍光禄勋,官职也就是不上不下,指望不上。
要想长远计还得靠你啊。
我只是个冯翊公主,还不及姐姐。
做了长公主才是有封地的,我连封地也没有,更难达成母亲心愿了。
你可是我生的,我们胡家的女子岂能没了主意?元仲华满脸不高兴,母亲好好的,提胡家做什么?我姓元又不姓胡。
忘了本了!我姑母灵太后主政时,哪个不攀附我们胡家,连你那姓元的父亲,也得看着我姑母脸色……元仲华腾地站起身来,拂袖欲走,母亲才是祸从口出!河阴之变才过去几年,母亲便可以张口便提灵太后了。
母亲若不知明哲保身,我们清河一脉恐怕连虚富贵也享不得了。
你给我坐下!糊涂东西,还敢和外头人一起骂先祖来了。
清河王妃胡智面色不改,怎么不能提灵太后啊?当年,我们魏国还是效仿汉武帝杀母立子,汉武帝不是杀了那个钩弋夫人吗?当时,我们魏国亦是这样,没有母凭子贵,却成了母凭子死!哪个后妃愿意生孩子啊?生了就得死!还是灵太后,不顾自己安危,生下了皇子。
宣武帝感念其功,竟然为了她废除了这一条。
要不我们胡氏怎么得势?你也该学学先祖好的东西,莫要人云亦云。
元仲华不屑,好的?她还毒死了自己儿子呢,那么千辛万苦生下了的,做了孝明帝,她也下得了手。
这狠辣,我如何学得?元仲华越说越激动,索性起身,好的?她还与我祖父元怿私通呢!若不是这样,我叔叔元巶怎么会死于河阴之变……如此红颜祸水,臭名昭著的先祖,母亲还叫我学吗?胡智轻叹一口气,你瞧瞧你,这等巧言令色,若不是我的女儿,你哪有如此口才?母亲只是与你讲道理,让你也心怀大事,做大事。
见母亲也华发初露,元仲华也叹口气,母亲是不是说我嫁高澄之事?胡智得意地点了点头,抿一小口加了蜜枣的甜茶,正是此事。
元仲华奇道:母亲前些日子不是让我少和高家世子来往吗?母亲自己说的,丞相要换当家主母了。
前些日子的确如此,丞相专宠尔朱姐妹,眼看着尔朱英娥便要瓜熟蒂落,要是儿子,丞相难保不动此心思。
可今日,母亲与那娄夫人去寺庙进香,遇见一奇人,是一个口出谶语的狂和尚。
娄夫人单独与他说话,被我听了去。
此和尚以前所预言的皆应了,今日这和尚叫娄夫人不要担心,说娄夫人乃是龙母。
龙……母?这等悖逆之言?便是那和尚不说,谁又看不出这天下如今是高家的?高澄与太子有什么分别?只怕……胡智四下扫视一圈,只怕很快便要改朝换代了!你该感谢那柔然公主,她拒了世子,你才有机会。
元仲华俏脸微红,高澄自然是好,只是听说,他早早便有了侍妾,最宠爱的一个,从前是太乐署伶官的,还有孕了。
胡智端了把头上的绞丝金凤钗,不屑一笑,女儿,你是清河王的嫡女,我魏国的冯翊公主,是我胡智的女儿,灵太后是你姑姥姥,那起子下贱的伶人,什么歌姬舞姬的,岂能入我们的眼。
我们母女连看她一眼都是抬举了她!那她若生了长子呢?你若嫁进去,谁说她能生得下来?元仲华一愣,忽然想起家中父亲的侍妾们,心下了然。
顺母亲者才能生下孩子,有几个母亲不顺眼的早就不知被打发去了哪里。
———————————————————————————————娄夫人与清河王妃胡智心照不宣的一场春日宴便这样定下来了,这边厢娄夫人成竹在胸,另一边清河王妃已是对朝中适龄男子筛查一番,还是觉得高澄最值得押宝。
三月初十,是早定好的日子,娄夫人邀请了朝中几家交好的子女来世子府赏樱,其中当然包含清河王妃,以及清河王世子元善见、嫡女元仲华。
娄昭君很久没有举办宴会了,莫说举办,就连参与,也都是尔朱英娥陪伴在高欢身边了。
心里有一霎那的空落,却本能地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头。
高澄的正妻若是定下来,丞相若想废世子便又多一重障碍。
对镜簪花,却无暇自怜。
犹如壮胆,娄夫人让侍女给自己梳了个凤髻,戴上一个明媚华贵的碎金片抹额,又高高簪了一个衔珠展翅凤钗,真个不怒自威,气场十足。
阿姐,前殿已经有人来了。
娄昭低声说道。
知道了,对了,告诉阿惠先把慕容月安排到别的地方了吗?娄昭君左思右想,既然元仲华这么介意这个侍妾,不妨先把她挪走。
娄昭欲言又止,娄昭君急道:到底如何?你想急死我吗?娄昭只好如实说,世子……不肯,世子说,他有办法两全其美。
娄昭君倒苦笑了,这小子,何尝不像他父亲一样啊!野心勃勃,却又泰然自若,心思缜密,不想放手的,总有办法不用放手。
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霸气。
那便这样吧,这小子……娄夫人平日里在朝中女眷中极为豪爽,在丞相身边为这些女眷的夫君谋了不少肥差。
丞相宠爱尔朱姐妹,她们揣着几分感激和几分同情,纷纷来到世子府,平日里悄然肃穆的世子府一下子热闹非凡。
步瑶早起便被高澄吓得不轻,高澄只随口一提,今日家中有宴会,你若想去便去,不想去不去也可。
若要去,你哥哥和表妹也可以同去。
有孕之后一日里有半日都是贪睡的,听见这话步瑶却一下子精神了,她披着素白的寝袍,拢一把已是如瀑的长发,什么宴会?还有娄夫人?高澄点点头,穿上一件湖色锦缎广袖长袍,戴一缥碧玉发冠,更显得身量如玉,风度翩然。
步瑶痴痴看着高澄,只觉得他穿湖色真好看,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想起昨日高澄的样子,更是忍俊不已,高澄抱着步瑶,愤愤然说道:谁知道你看着纤纤身量,却这么好生养,害得我如今苦不堪言。
未曾想到,正在恍惚中,高澄的回答更加直白:今日是我母亲为我定妻之日,人已经定了,是清河王家的二女,今日是王爷家女眷先过来瞧瞧。
步瑶忽然脑中一片空白,就好像幼时在游乐场坐海盗船一般,刚才还在最兴奋的最高处,转眼便忽悠一下到了底。
剪水一般的双瞳忽然染上一层雾气,步瑶有些尴尬,忙垂目帮高澄整理腰带,原来是为这桩事,世子早说过的。
高澄一眼便看出这转瞬即逝的异样,他扳正步瑶的肩膀,心里也有些迟疑,我以为你懂的,这桩事若不做,我便走不出这困境了。
步瑶硬生生逼回了眼里的泪意,轻松一笑,世子说什么呢,我想的是午膳吃什么。
昨日吃了那么多桃花羹,今日要多吃些旁的。
嗯……步瑶被按在高澄怀中,如同每天一般轻笑着,又说笑几番,才送他出了门。
高澄走出门那一刻,步瑶颓然靠在大门上……作者有话要说:小澄澄要娶妻啦!撒花!轻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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