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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岁时暖(三)

2025-04-03 13:47:20

你再说一遍,我哥哥,和郑氏?高蘅瞪大了眼睛。

那侍女不敢乱说,只拉着步瑶的衣角,丞相动了怒了,慕容姑娘还是去看看吧!高蘅抓住步瑶的手,我跟你去!穆夫人留在这里,还是不要有闪失的好。

说着两人连忙朝着花圃的方向跑去,步瑶姐姐,你不要乱想,那个郑夫人,平常便是极轻浮的,一定不是我哥哥的事。

步瑶亦定了定心,只记得高澄短短的一生里风波不断,却真的不记得到底是哪几桩,也不知姜中行和慧宝是否知道。

二小姐,没事,我也相信他不会这样没分寸。

花圃旁边便是郑夫人所居的锁云轩,只见那里灯火通明,外面跪了一排的家仆婆子不敢抬头。

见到步瑶,皆是眼神闪烁,唯恐惹事生非。

步瑶也不知自己走进去是否合规矩,因为这里仪礼分明,她只是一个低级侍妾,连那种从小便伺候主子的通房丫头侍妾都不如。

高蘅却万事不管,拉着步瑶便大步走了进去。

进去便看见高澄与那位穿红戴绿的郑夫人跪在地上,正位上是面色沉沉的高欢。

郑夫人仿佛已哭得快要断气,她又用手提了一把顺肩滑落的绿衫,哽咽道:丞相,妾身真的还没看清来人,便……便被……而高澄,光是看见背影,便知他已是蕴含了满满的怒气,他面色紧绷,薄唇咬得发白,目光直视着高欢手里那根软鞭。

高欢深吸了一口气,本就偏白的皮肤更显冷白,高鼻之后的细目此刻倒是跟儿子高澄惊人地相似,他掩住满脸的疲惫,缓缓道:子惠,你来说。

儿未做过的,不会认。

啪啪……已经旧了的皮质软鞭结实地打在高澄的脊背之上,转眼,细腻的衣料已破得丝丝绽开……我给过你机会了,为父岂能凭一次便断定你是这种逆子!那父亲到底凭什么!我也是根本没看清来人,便被这女子扑倒在地……好好好,你越来越行了,你自幼长在军中,会被一个女子扑倒在地?又是衣衫不整!!!高欢的吼声突如其来,震得小小的锁云轩嗡嗡作响。

为何儿说的,父亲都不信!高澄嘶吼道。

你这般有底气,是不是因为朝中亦有了势力?军中也有你母亲、你舅舅、你姨丈!连为父的侍妾你都敢觊觎,下一步呢,还有你不敢的吗?这才是真正原因吧?父亲希望我成才,却又不希望我过于出色,这些助力,不也是父亲的助力吗?我母亲,不正是父亲的妻子吗!高欢身体隐隐发抖,你是替你母亲鸣不公吗?怪我住在新府而忽略她吗?这是我和你母亲之间的事,岂容你来置喙!高澄亦是声嘶力竭:是啊,父亲的事岂容我说三道四。

我就算做的再多,父亲也会一而再对我失望!父亲只对死去的人再无怨愤,是不是只有儿死了才是父亲的好儿子?娄夫人亦匆匆赶到,子惠!说这些糊涂话做什么?快跟父亲认错!高澄心若死水,母亲只会叫我认错,以前我听话,我认了。

今日我真不知错在哪里?子惠!娄夫人大声地呼唤着。

高澄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下身传遍全身,热血奔流,心跳加快……不对,今日有诈!不知是哪一方,这布局实在是用心。

高欢亦是疲惫至极,尔朱英娥一边揉高欢的太阳穴,一边轻柔道:大丞相,切莫动怒。

世子还小,这一次肯定不是有心的,丞相好好教导便是。

何苦生这么大的气,伤身哪。

高欢缓了缓道:还小?朝中当职了,开府自立了,还有贤惠的妾侍……哼,我还要为他求娶柔然的公主,这都不够满足的吗?非要觊觎父亲的女人!我没有!我根本就不甚认得这郑氏!更何况我根本不会喜欢这种女人!你辩得倒是清楚,为父岂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个样子?回去吧!不反省明白不要来见我!我把家族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却这样叫为父失望!说罢高欢看也不看,拉起尔朱英娥便走了。

闹哄哄的大殿立时静了下来,仙鹤烛台上的烛火此时不合时宜的噼啪闪了几下,高澄已是满面潮红。

他用尽意志力控制着头脑,起身拉起步瑶,走!步瑶求救地看着娄夫人与高蘅,高蘅急得满眼泪水,而娄夫人抿紧了嘴角,看出儿子已是不对劲,朝步瑶点了点头,示意走为上策。

若不走,世子会在这里做出更出格的事来。

贴身护卫亦看出他神智渐失,忙布置好马车队伍停在丞相府门口,一行人匆匆上了马车,赶往世子府。

碎片式的情节终于拼了起来,对了,高澄这段说不清的经历在史书上确实有记载,而高欢,也确实一度厌弃高澄。

一度厌弃?那么还有转圜余地,想到这里,步瑶定了定神,扶着高澄上了马车。

世子府的马车极为宽敞华丽,比着皇家规格制造,夹了棉花的锦帐被固定在木制车身中,四角皆放置了如手炉一般的瑞炭炉,令整个马车温暖舒适,暗暗的火光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高澄此时已是如神魔附体,素日恭谨内敛的眼神此刻如同喷火一般,残存的理智让他喃喃自语,步瑶……步瑶?是步瑶吗?说着,高澄拉过她纤细的手腕,见上面套着一只白玉绞丝镯。

是……我是步瑶……未等说完,便被他狠狠压在虎皮毯之上……——————————————————————————————————————————大年初一,本该在丞相府度过。

此时,这辆马车便停在世子府的扶摇馆门前,四面围满了侍卫,如人墙一般。

侍卫的内圈,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炭火桶。

步瑶其实早已经醒了,却被浑身的酸痛羞得不敢睁眼。

想了好久,到底睁开了眼,入眼便是高澄那看不透的轻笑神情。

高澄已是穿戴整齐,竟如平常一般,对步瑶说道:我昨日把你哥哥接来了,就在西苑。

你待会梳洗了可以去见见。

步瑶不敢起身,那世子先走吧,我再起来。

为何?要不要我帮你?不要!!!步瑶拉过盖在身上的高澄的厚重吉服,世子还是先走吧!冬日的晨光透过厚厚的车帐照了进来,此时的步瑶,长发凌乱,面色微红,晨曦照出瓷白的额头,当真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慌乱地抓起肩膀滑落的衣衫,在他怪异的眼神中穿戴整齐之后下了车,高澄低声说道:昨日之事,我要去查查。

你哥哥在等你,你去吧。

话虽正常,手却不安分地掐了一把步瑶的腰肢。

好……晨光下的他闪着异样的光晕,步瑶窘得说不出话来,为何他这般自然。

阿昆手捧狐皮斗篷,披在步瑶身上。

去炖些乌鸡栗子红枣汤给她。

嘱咐了仆妇之后,高澄转身离去。

乌鸡……栗子……步瑶再次从头红到脚。

——————————————————————————————————————————一夜之间,丞相府发生巨变,众人心照不宣。

娄昭君跪在地上,双眼干涸,她艰难地用手撑着地面,丞相……六浑……还是不要取消婚事吧,妾身求你了……大殿里,熏香袅袅升起,高欢坐得麻木,无声挪了个位置。

跪在地上的女子,不错,正是他的结发妻子,娄昭君。

你生的逆子,你还百般袒护!娄昭君每跪一秒,心便更沉下去一分。

她想起,初有孕时,相士说此胎必是贵子,还说她是极旺夫旺子之相,高欢欣喜地用手抚住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柔声说:辛苦你了,你若给我生下一子,便是让我减寿十年也可。

而今,只因红颜在侧,儿子又惹怒父亲,这逆子便成了你生的逆子。

子惠有错,亦是事出有因,请丞相慢慢查清真相。

可那柔然公主,若此时不求娶,便是难了。

妾身听说,西北的吐谷浑也看中了小公主,也派了使者去。

高欢本来稍稍平复的怒火再次点燃,子惠如此,便是因为有你这样贪心的娘!我对你娄家如何,你姐夫、妹夫、弟弟全都身居要职,子惠我也是早早立为世子!昨日之事,已传得人尽皆知,你还想求娶柔然公主?突如其来的嘶吼让娄昭君彻底失神了,娄家人身居要职?娄昭君瘫坐在冰冷的地面,记不清多少次了,弟弟在战场杀得如同血人一般,回来却笑嘻嘻地让姐姐帮他擦脸。

姐夫段荣、妹夫窦泰,难道是因为自己才做的将军吗?哪一个不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此时,他心里一个不高兴,娄家人便成了依仗高欢的外戚了。

残存的希望彻底破了,夫妻之情是什么?相濡以沫又是什么?想想老人说过的话,男人,无所谓最喜欢哪个孩子,男人只会喜欢自己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

一个想做皇帝的男人,此刻拥有着大小尔朱两位前皇后,以及那些前权贵的娇妻美妾。

此刻,高欢最喜欢的,早就不是这个长年随军,喂马缝衣的糟糠之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