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几乎是把步瑶押回太乐署，临走不忘嘱咐：等我，我必不负你。
慕容燕忍着疑问，直到回房才问出口：步瑶姐姐，这个宇文泰为何要送我们回来？步瑶叹了口气，可能，又惹上一桩事。
姐姐，步瑶姐姐！你怎么了？燕儿，你去看看我哥哥和师兄回来了没有。
哎。
燕儿迟疑着走出了门。
步瑶瘫坐椅上，好久才缓过来。
宇文泰……高澄……姜中行来接步瑶了，要走吗？当然要走，父母，老师，冒死的师兄，一切一切……可，好像，第一次在北魏有了牵挂。
脑中、胸口皆为兵荒马乱，静也静不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越来越慌了。
把姜中行牵扯进这件事，会不会是害了他？翠云峰的人既然能害高家人，那么对付姜中行和慕容玄是不是太容易了。
燕儿，怎么还不回来？慕容燕的脸色极难看，玄哥哥的武功是慕容族里最高的，不会出事的，不会的。
阿大……阿大的脸色不比两人好看到哪里，这件事，你们没告诉仪儿吧？没有……宴会那晚，娄夫人便把姐姐留在高府了，说是准备等丞相回来……那便好，这次若能救了高澄，我们慕容氏便有了一重保障，若不能……回来了！三姐妹所住的太乐署小院门打开了，步瑶心跳漏了一拍，慕容玄全身湿透了，背着姜中行，踉踉跄跄地扑进院子里。
哥哥！哥哥！！！姜中行吃力地睁开眼睛，我没事……哪里是湿透了，是血浸透了两人的衣衫，慕容玄仿佛也用尽了一身气力，快……快救哥哥！阿大临危不乱，拉起步瑶，你们都出去，慕容氏有急救之术，让我试试。
好……好……阿大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阿大点点头，便关上了房门。
玄哥哥，怎样，你们怎么受伤的？发现了什么没有？我们找到了这几个道人的老巢，他们正轮流对着一堆衣物作法，他们武功都不低，幸亏都已是精疲力尽，我们抢了衣物往外逃，不想……不想哥哥中了那道人两剑……高澄一口长气舒出，仿佛全身都松泛了。
子惠！娄昭君用尽力气却又不敢大声的喊道，欣喜地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禀报夫人，有一个人，自称找到了害公子的妖道。
请他到正厅等我！是！娄夫人缓步走到正殿，见一男子端立正殿。
长眉剑目，似曾相识。
你是……你是！你是阿珂的哥哥！男子转过身来，是我。
有人抓住了妖道，便是你吗？是，是我的族人跟到翠云峰，见几个道人作法，所用之物，就是世子的衣物。
衣物？娄昭君打开包裹，掉出高欢与高澄的贴身衣物。
不知怎样谢你……那年之后，不知你们去了哪里？未曾想还有相见之日。
阿大迟疑，阿珂死后，我们回了慕容部老家，这是第一次来洛阳。
想了许久，慕容仪……是我族人，请娄夫人日后多加关照。
果然，除了慕容部，天下哪里还有这般美人？我慕容一族，命运多舛，请夫人给条路走。
你救了我儿，或者，也救了丞相，日后，我必厚待她。
谢夫人了！十日后，世子府。
高澄斜倚在紫檀胡榻上，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细长的眼眸没半点神色，仿佛被这场病耗尽了气力。
高洋开口：哥哥，父亲他们打了胜仗啦，尔朱家灭了！崔季舒说道：可不是嘛，原来大丞相之前一直佯装攻打，却都次次虚晃，让尔朱兆放松警惕。
然而待到大年之后尔朱兆大宴将士的时候，窦泰将军却突然攻到尔朱兆大本营，杀他个措手不及！二人如说书一般，将现场情势一一还原。
军中将士们杀猪宰羊，大摆宴席，忽见窦泰一行人杀将过来，慌忙之中逃往赤谼岭。
赤谼岭，这个名字多么不吉利！赤色的深沟，将是尔朱家的葬身之地！二人继续讲道，尔朱兆知晓此地已是绝路，命张亮砍下自己的头颅去投降！然而这盛产血性男儿之地却少有贪生怕死之辈，张亮拒绝了。
万念俱灰的尔朱兆杀了自己的爱驹，自行吊死在树上。
都死了？高澄又问了一次。
尔朱家的，老一辈的都死了，可……父亲……高洋观察着高澄的神色，故意把话拖长。
父亲如何？父亲收了尔朱英娥做妾，还因着她留下了她两个弟弟尔朱文畅和尔朱文略。
高澄心下一顿，并未露出异样。
收个妾又如何？她早已不是皇后了。
高洋继续说道：前几日你病重之时，父亲在军营中亦病重，症状同你。
母亲……母亲叫窦将军拿了尔朱英娥，上了……上了刑，父亲醒了之后震怒，至今未原谅母亲。
直觉越来越强，高澄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我自想想。
崔季舒也赶紧起身：世子好好休整，朝务暂时有我与娄昭，世子有什么吩咐叫我们一声便可。
嗯。
宇文泰他要回军中了，世子……高澄睁开眼睛，宇文泰，我自有对策。
高洋又说道：那害你和父亲的道人有两个抓到之时便自尽了，剩下一个死也不肯供出背后主使。
目前，还不知此事到底是哪一方下手。
知道了。
哥哥病愈，弟还有一礼物献给哥哥。
晚上便送到。
高澄点点头。
哦，母亲！娄夫人！高洋与崔季舒退出正殿。
子惠，今日好点了吗？几日不见，娄昭君已是苍老许多，缕缕银丝透过发髻映出光来。
母亲，我好多了！今日是有一事同你商量，上次夜宴，我看清河王之女冯翊公主元仲华对你有意，她做世子妃亦是合适的人选。
可我这几日思来想去，元氏能给我们的帮助有限，不如求娶柔然的蠕蠕公主。
一来可以得到柔然的全力支持，二来也是让你父亲忌惮一些。
母亲为何这样说？你不懂，尔朱英娥在你父亲心里位置极重，上次我贸然出手，惹恼了你父，更叫他对尔朱姐弟百般垂怜。
你父糊涂，窦泰屡次劝他杀了这两个后患，你父亲竟然反其道而行，恕尔朱文畅和尔朱文略十死！十死？我懂了。
母亲，我们母子未必斗得过尔朱姐弟，若有一日，尔朱英娥怀胎生子，便是我们出局之日。
儿啊，你懂便好。
你父亲虽是我夫君，可也是她的夫君。
为今之计，我们不能不筹谋了。
把柔然叫蠕蠕是太武帝蔑视他们，觉得他们没有脑子。
可柔然日渐强大，我们不能再这样想了。
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柔然可汗阿那瑰有大小两位公主，大公主面貌丑陋，性情也不好。
小公主貌美勇敢，最得可汗宠爱。
母亲便为你求娶这位小公主郁久闾氏。
高澄默默点了点头，母亲，我还有一位看中的女子……是谁？是太乐署的一个舞姬，叫慕容月的。
我想……慕容？可是与献给你父亲的慕容仪一起的？正是。
娄昭君叹了口气，你父子一个心性，都喜欢慕容氏的女子，说起来慕容氏也是我的老相识了。
也罢，你此次无事，也是慕容氏的人有功。
那你便收了做妾吧，不可太过宠爱，坏了大局。
只有柔然才能助你得成大业！是，母亲，孩儿谨记。
听到尔朱家覆灭的消息，高薇收敛了神色，进内室换了一身比往日更加素净的白袍，连发髻上仅有的一点颜色的珊瑚钗也去掉了，换了银钗来簪。
拿起一本《般若经》，默默无声的念起。
许久，高薇想起了什么，叫来一女官，你去皇上那里，把父亲胜利的消息告诉皇上吧。
是。
女官被带至式乾殿正殿。
奴婢叩见皇上！起来吧，何事？皇后娘娘命奴婢禀报皇上，大丞相在赤谼岭打败了尔朱兆，凯旋归来！是吗！那尔朱兆呢？尔朱兆自知死罪，自缢了。
皇上仿佛有一丝丝的诧异，仿佛从龙椅上站起，又轻轻坐下了。
甚好！甚好！朕定要为大将军接风！转告皇后，朕心甚悦，晚上去嘉福殿看她。
是！奴婢告退！师兄，是我对不住你。
我若直接跟你回去了，你也不会受伤了。
姜中行笑了，你以为我是第一次吗？当年和龙贞贞一起，也没少受伤。
你们女孩，总是这样。
提起龙贞贞，姜中行的笑容很柔软，仿佛受伤并不是苦事。
步瑶，哭什么，我伤得并不深。
等我好了，我就带你回去。
古代，好玩吗？不好玩，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等不到你了。
你被带到这里，许是前缘注定，不然，为何这镯子就偏偏到了你手上。
总要走过一遭的。
回来也别白白回来，有没有好好的记住你要的东西。
步瑶破涕为笑，记了，在这里，师兄还能让我想起我的论文来。
姜中行亦笑得温柔：回去要改标题了，清河的徐老师又要吐血了。
咣当！门被踢开，还未看清来人，步瑶已被两人架住。
高洋鹰一样的眼神扫过步瑶与姜中行，好啊，房里还藏个男人！步瑶深知高洋的脾气，赶紧跪下：这是我哥哥！我亲哥哥！你哥哥？我哥哥为拿下翠云峰妖道才负了伤，丞……丞相夫人也知道的！姜中行挣扎着说道：为何要抓我妹妹？为何？丞相世子看上了慕容月，今晚便送过去。
来啊，带走！高洋转身，仔细端详姜中行，快年下了，你为我哥哥的事受伤，我便多和你说一句，此去不是坏事，我哥哥要娶柔然公主了，收你妹妹做妾，自有你们的好处。
说罢，不等姜中行回答，一行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