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毕,太乐署舞姬们顺次退场。
步瑶犹沉浸在自己想出来的美人一笑千黄金,垂罗舞縠扬哀音……回眸百万,一笑千金,绮罗绫縠,谁闻哀音?耳畔响起阿大的话:仪儿跟了高欢,这就成功了大半。
如果能把高氏收入囊中,慕容氏就有希望了。
所以,我会在高氏家族里面物色。
我们慕容部要想复兴只能依靠女子啊,从前的先祖们看不清这一层,与他们硬碰硬。
可我知道,慕容部的女人从来都是属于皇族与士族的,慕容部的女人太美,唯有用佳人才能兵不血刃。
这一支《白纻舞》之后,按旧理说舞姬是要入场敬酒的,由于在座都是女眷,才作罢,三人长舒一口气。
今夜,终于要过去了。
方舞郎小跑过来,步瑶,这位说有话对你说。
步瑶迟疑着走出换衣间,门口等候的竟是宇文泰!步瑶赶紧收敛心神,千万不能马虎,看来今晚还未过去。
步瑶深深一礼,奴婢太乐署慕容月见过行台左丞!奇怪的是,宇文泰并未说话,眼里满是清澈的认真,仿佛连喘气都是用力的。
后来步瑶才知道,她揣测错了,宇文泰嘴里说出的话让人浑身一凛。
丞相世子让我告诉你,他下月便接你去世子府。
……刹那的失神,步瑶瞪大了眼睛,什么……宇文泰用力,一字一句的说:丞相世子,要娶你。
娶我……可我只是个太乐署……你当然是太乐署舞姬,你的姐姐不是也要嫁给丞相了吗?你难道不高兴吗?嫁给他不是每个魏国女子的心愿吗?今日不就是为世子选妻吗?我……选妻?我看他们大概已经选中了,怎么,你还想作妻?步瑶彻底失神了,只觉得丞相府好大,影影绰绰到处都是光。
她定定看着宇文泰,是不知如何作答。
而宇文泰接下来的话更让她瞠目,你若不愿,可以跟我走。
我有法子在高澄眼皮下安排你走。
你……话我带到了,还有我的话,给你一天时间,明日给我回复。
可你还不认识我啊?我已经调查过你了,慕容月,小字步瑶,慕容氏族长阿大的人。
说罢,转身即走,留下步瑶目瞪口呆。
另一边,娄昭君留下了慕容仪。
只见慕容仪恭敬地跪在地上,听娄昭君训话。
你是丘穆陵氏的养女,之前姓什么?回夫人,奴婢慕容氏。
你愿意跟着丞相吗?回夫人,奴婢全凭夫人吩咐。
很好,容姿倾城,又很好驾驭。
娄昭君想起近几日耳目传回来的话:大丞相收了尔朱荣的女儿尔朱英娥为妾,两人虽在军营,却片刻不离。
没有比娄昭君更了解丈夫的女人了,高欢从来都不定心性,对女人亦从不痴迷。
平生最爱只有在她之前的阿珂姑娘,死了的初恋情人成了高欢一生挚爱。
娄昭君并不对她并不吃味,只是偶尔看见高薇的脸才会有所愠怒。
另一人便是尔朱氏,一位下属对将军女儿的爱恋饱含了多重涵义,更何况这女子命运多舛,嫁给天子成为皇后,这天子却亲手杀了自己父亲。
想到这些,娄夫人忽然柔和了面容,轻轻扶起慕容仪,我看你年纪也不大,长得又这样倾国倾城,在太乐署里太招摇了。
跟着丞相是最好不过的了。
你若愿意,等丞相这次凯旋归来我便接你过门。
对外,就封穆夫人吧。
慕容仪仍旧低着头,奴婢谢夫人!娄昭君气场实在强大,是生活在深山中的慕容仪未曾想到的。
要在高家活下去,必须要顺着娄昭君。
奴婢一切都是夫人给的,今后一切都听夫人的!娄昭君满地地点点头,站起身来略显疲惫,好,今日都累了,回去吧,回去吧……长舒一口气,慕容仪瘫坐在椅子上。
慕容三姐妹仿佛各怀心事,相对无语,高府门口的马车络绎不绝,一些唱百戏的以及太乐署众伶官等候在府门口。
哎,你们三个,一会儿坐这辆马车走。
方舞郎说道。
方舞郎,为何今日还有和尚道人?慕容燕忍不住问道。
啊,唱百戏的吧?百戏?听说从太宗开始便喜欢听百戏,这些个鲜卑贵族家里宴请总是会请一些演百戏的。
百戏里有麒麟、凤皇、仙人什么的,也许是百戏的人扮的。
步瑶偷偷看去,不出意料,慧宝和尚就在百戏队伍里。
还有几位仙家道人,可……她怎么看这几位道人也不像是扮的,那神色似有仙气,目光如炬。
再看他们的包袱里,装的鼓鼓囊囊,似是衣物之类,好像匆忙之中装上的。
待到要出府之时,一家丁往来巡视每人所带物件。
步瑶留意到,那道人似乎很紧张包裹里的东西,在家丁走来之际把包裹递给另外的人,待家丁走后才又自己拿在手里。
方舞郎催促道:步瑶,快上车!哦。
太乐署的早上从来都热闹非凡,有吊嗓的,还有练功的。
可今日却寂静无声,一夜之间,千变万化。
早上,传来消息,大丞相世子高澄病危。
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慕容燕不解。
听说半夜便开始吐血不止,洛阳城里的名医都去了高府。
步瑶大惊,忽然想起前夜那几个道人,还有莫名其妙的慧宝和尚。
竟然叫二小姐高蘅去白马寺见他?步瑶姐姐你去哪里?今日还要练舞。
我有急事,去找玄哥哥。
高府一改昨日盛世繁华景象,而是一片忙乱。
娄昭君百思不得其解,昨日还好好的儿子,今日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
听闻昨夜更加可怖,高澄忽然夜半坐起,耳鼻流血,转而昏迷不醒。
娄昭君赶到世子府时,丫头婆子跪了一地,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娄昭君立即指挥众人,取祠钱焚烧于世子寝殿之前,抬一瓮鲜卑酒撒于地上。
娄夫人带领世子府众家丁齐齐跪在寝殿之前,口中念念有词,整整念了一夜。
直至清晨,世子才稍醒片刻,不再流血,转而沉沉睡去。
天未亮之时,洛阳名医齐聚世子府。
娄昭君深知这只是鲜卑流传下来治暴死之法的权宜之计,而众医偏又说不清病症来源,争论不休。
最后只敢开出调理元气的方子,聊胜于无。
只得叫人快马密报丞相。
一夜下来,娄夫人竟苍老了几岁有余。
慕容玄无奈地与步瑶共乘一匹快马飞奔至白马寺,一下马步瑶便直奔僧房,玄哥哥你在这里等我。
他根本不懂她屡屡来白马寺的缘由,可也只能由她。
不可停留太久!见到一小和尚,请问,慧宝禅师呢?小和尚一看是那日与师父一同被抓的女子,赶紧说道:师父在禅房会客呢。
步瑶匆匆赶到禅房,只见慧宝禅师表情甚是奇怪,一男子背对步瑶。
慧宝禅师!步瑶迫切地叫到。
那男子回过头来,步瑶!刹那的失神,这是……姜师兄!!!终于找到你了!老师都快急死了!师兄,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上次,我到了晋代,却不见你,我便立刻回去了,结果你也没回去。
老师就让我去你家查出了什么纰漏。
你妈妈说临走给了你一枚镯子,说你戴着这枚镯子走的。
步瑶撩起了袖口,那枚带她来这里的白玉绞丝镯安静地套在她手腕上。
我根据你妈妈说的找到了当年你爷爷得到这镯子的地方,便是洛阳的一处旧宅。
我找了一些当时的东西推测出来可能是北魏,当时你我约定,若失散就去找到传世的建筑留下信息。
我找了洛阳流传下来的所有建筑,终于在白马寺地宫发现了一块碑,上面写着532年……我爸妈还好吗?大家都好吗?你爸妈那里暂时还瞒着,你要知道我们那里已是快一个月了,整理一下,跟我回去!我……你等等,步瑶转向慧宝禅师,老师,我有话问你。
就知道你会来,说吧。
你昨日为何会去高府?这个……说来话长……你想知道的是不是那几个道人的事?对,为何他们拿着那个包裹?为何今日世子就病危?是不是……诅咒之术?慧宝禅师停留了片刻,仔细回想。
这几个道人的确不是唱百戏的。
我们一同入府,我出来找二小姐的时候,仿佛他们也在找什么地方。
哦,对了,我们一同入府的时候他们手里没有那个大包裹,后来又有了……想必是了……姜中行急起来,步瑶,你想做什么?不要卷入他们的是非之中啊!贞贞当年……哎!你早早跟我回去!师兄,我要救一个人!不然就来不及了,你先在老师这里,我过几天就跟你回去。
不行!姜中行一把拉住步瑶,你现在就跟我走!话音未落,一柄冒着丝丝寒气的宝剑架在了姜中行脖子上。
放开她!慕容玄头上青筋尽现,素日里寡言少语的慕容玄此刻戾气尽显。
步瑶一把拉住了慕容玄,玄哥哥……不要!他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