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信当了大学士后,成天跟着刘虔材俩人常伴皇帝的左右,充当顾问,且为皇帝办理公文,草拟谕旨;议政事,宣布纶音,忙得不可开交。
倒是季斐然,说是让他调到内阁当学士,实质仍在礼部兼任侍郎,也就面子上过不去。
两个人讲过一次话,也就是下了早朝,正巧碰上了,打了个招呼行了个礼,封尧又拉着季斐然去府上用膳,客套话还没说完,就迫不得已离开了。
一个过得匆匆忙忙,一个过得优哉游哉,转眼又过了半个月。
等来了蒙古王的答复后几日,番子们终于决定要回去,顺便扯上了国色天香的穆兰公主。
公主和公主的娘乐妃都哭花了脸,皇上直叹气。
临行的前一日,皇上把季斐然招到了御花园。
季斐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笑吟吟地望着皇上:皇上,您可终于把微臣记住了。
皇上微恼道:这段时间没和你说话,你怎么还这副德行。
季斐然道:源清流洁,本盛末荣。
皇上看着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随即指了指季斐然身后的椅子。
季斐然坐下,立即就有宫女为他上茶。
皇上道:这龙湫茶是从雁荡山运来的,朕品了,觉得不错。
季斐然道:浙江雁荡山?子望的老家么。
又端起茶杯,拨了拨里面的茶叶,浅尝一口:香而不腻,苦而不涩。
上品。
皇上道:你和游信很熟?季斐然笑道:不过点头之交。
说完又品了一口茶。
皇上故作惊愕地说:真难得你也会和别人撇清关系,我还道你只会抹黑呢。
季斐然道:对了,皇上叫斐然来有什么事么。
皇上沉思了片刻,道:我是叫你护送穆兰去蒙古的。
季斐然拨弄茶盖的手停了下来。
将茶杯放在了身旁的小方桌上,略有些茶水溅在手背:皇上定了哪一日?皇上道:明天。
季斐然怔了片刻,最后缓缓笑了:臣遵旨。
下了早朝,赶去内阁寻找游信。
才知道游信前几日就请好了长假,说是有人捎信给他,说他母亲逝世十年,已经在朱雀门备马,准备回钱塘替母亲祭奠扫墓。
急急忙忙地赶到朱雀门,果然看到游信和几个小厮正在整理长缨。
见季斐然来了,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略显错愕地说:真巧,在这里都能碰到季大人。
季斐然摇了摇扇子,微笑道:我是专程来送你的。
游信也笑了:季大人想多了,子望回老家待上几日就会往回赶。
季斐然收住折扇,轻轻握住:子望莫不成是不欢迎在下?游信立即摆手:绝非如此。
将长缨搭在马背上,对身后的几个小厮说:你们牵好马,随后来,我和季大人先走一段。
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季斐然先走。
城外灵山,桥头玉水,满目新寒舞黄落。
两人走了一段,却一直沉默,最后还是游信先开口:未想到季大人如此念情,子望委实受宠若惊。
季斐然在手中把玩着扇柄:子望说话太客气了。
然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隔了一会,又一起开口。
游信笑道:季大人先请。
季斐然道:子望若还把季斐然当朋友,就不必再叫大人了,我这人性子直,听不得别人跟我玩客套的。
游信一怔,许久才轻声道:斐然。
可好?季斐然眼睛一弯,道:甚好。
游信微笑不语。
又走了一段,季斐然将折扇在手中一敲,道:一会还要去见皇上,就先送你到这了。
游信点点头,拱手道:再会。
季斐然愣了一下,立刻笑得无比舒坦:待君归来时,共饮长生酒,再会。
亦拱手回礼,转身离去。
一边走,一边盈盈微笑。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次日,护送穆兰公主的车马以及蒙古使者都已停在玄武门。
老远就看到一个悠哉的身影,穆兰公主立刻下了马车跑过去:季大哥!季斐然笑道:这么快小穆兰要嫁人了,季大哥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没人要,真是羡慕~~羡慕啊。
穆兰公主的眼睛都还微微发肿,这会儿又湿了眼眶:穆兰说过,穆兰什么人也不想嫁,就想待在季大哥身边。
就是当个小丫鬟,也比嫁去番邦好!季斐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现在嫁到了番邦,尽管自己不乐意,但是全天下的老百姓因你而活得幸福安乐,人们将会把你的名字世世代代传下去,你将名垂青史。
换个角度想想,这样也很不错,是不是?穆兰公主又哭了:我不想名垂青史,人都死了,他们再是歌颂我,我又能知道什么。
我只想这一辈子都过得简单平凡,不想当什么公主,不想嫁给蒙古王!季斐然道:季大哥又如何不是与你一样的想法。
但事实难料,人生无定。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逆来顺受。
穆兰公主已经哭出声音来了:你以前不是这么教我的。
季斐然笑道:那时季大哥也跟你一样是个孩子,不懂事。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觉得什么都看开了。
说罢看了看远处,青山连绵的地方。
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有成群而行的牛羊,有苍翠满丛的大青沟,有美丽清澈的哈纳斯湖,还有杂草丛生的塞外战场。
梦里数行灯火,皇州依旧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