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岸,两人静静地走着,不语一言。
南宫月牵着寒清的那只手,似乎是不准备放下来了。
那只手是温暖的,柔和的。
而被它紧握住的手是冰凉的,细腻的。
顿时只听见清幽的水流声,树上夏蝉的鸣叫声,不远处小贩吆喝着的叫卖声。
或许——还有两个人有些仓促的心跳声。
悠扬长远的琴声传了出来。
曲子时而激昂,时而平淡,奏乐者的心情起伏很大,却始终没有露出半点哀愁或是幽怨。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奏乐的方式与常人不同,没有想要哗众取宠地大声拨弄琴弦,也没有因自卑或是害羞而收敛住自己的情调,畏缩地演奏。
懂点音律的声都会明白,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两人继续往前走,才发现弹出这样宏伟如银瓶乍破水浆迸一般的曲子的人竟是一名妙龄少女。
那少女身披以粉色为主调的霞彩纱,头上欹侧着一支带着点红色的绒毛,十分普通的装束,十分普通的相貌。
可她眉宇间那股清傲的神态,却是越瞧越美,令人有些神往。
事实也证明了她的确不是一个小人物。
身后站着岿然不动的两个壮汉和两个丫鬟,只是随同的丫鬟的头上戴着翠玉金钗,琥珀耳环,玛瑙碧玉链。
而她们服侍的小姐却是未着半点珠光宝气。
却仅仅是因为如此,便越发让人觉得这位小姐令人难以接近——因为她极有可能是已经戴腻了那些金银珠宝。
身边的下人不知已站了多久,却见那少女神态悠然,完全不将那些或许连脚都麻木了的下人放在眼里。
寒清见状,便小声在月的耳边说道:定是个千金大小姐了,不理睬周围受苦下人这一点连我那宝贝妹妹都做不到。
谁知月不但不向着他,还跟他唱反调:是啊,我眼前就有个‘千金大少爷’,他这一点可是比他妹妹做得完美而又彻底得多啊!寒清送了他一个大白眼,一时就忘了要控制说话声音大小:这位姑娘的琴艺算是十分娴熟了,只可惜依然不到位。
谁知那女子竟听到了他说的话,便转过头来,笑道:小女子斗胆请公子指点指点。
寒清看了看身边的人,他的笑容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不伦不类、居心叵测或是存心不良……当自己没看到,便转头对那少女说:姑娘弹的可是白居易的《长相思》?少女点点头。
寒清笑道:姑娘可知道——弹琴不止用手去弹,更重要的,是用‘心’去弹?若是弹‘长相思’,是必定要去体验一下诗歌中的感受的。
少女歪着头,也笑了:小女子不过是小丫头一个,从未体验过相思之情,不知这位大哥能否示范一下?她的意思也就是说,他有这样的经验。
可是是他先说她的不是,也只好硬着头皮弹了。
看了看身边依然不说话却是满脸笑意的南宫月,他有些懊恼地坐在了那架看上去便知道价格不菲的古筝前。
轻拨琴弦,一阙同那少女演奏的曲子一样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旋律便从他的秀美的指间中缓缓流出……九月西风兴,月冷霜华凝。
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
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
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
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如梦幻般虚幻缥缈却又同样地柔情旖旎的琴声,每一次拨动都轻轻地撞击着在场人的心弦。
那种苦思却又情意绵绵的缠绵悱恻、缱绻迷乱皆似附在了寒清的指间、心上,他每每的拨弦,都似将自己心中的相思痴迷给传达出来一样……一曲终了,恰到好处的尾音依然袅袅回转,惹得人心生荡漾,流连忘返。
少女定了定神,又看看自己身边的下人——就连他们这几个不懂音律的人脸上都微微带着幸福的笑。
或许听了寒清奏的曲子,他们都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
而一直站在寒清身边的那位翩翩公子,更是一脸的情浓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