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和江语缤分别站在两艘小汽艇的前端, 望着这群不速之客, 不约而同的都露出戒备的神色。
老石沉默了片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阿让看在眼里,心头生出一丝怪异的惶恐。
老石没理他, 转身颇为尊重的向顾莞问道:顾小姐,昨天,滨夫让人给你带的礼物,你有带在身上吗?顾莞一怔,随即想起来,那个来拿钱的精干男子临走前曾给过她一面小小的旗子,说是……滨夫给她的?见她不吱声, 老石倒有些急了, 白眉赤眼的咋呼, 顾莞回过神来, 曲身在背包里翻了一阵。
阿让听不懂华语, 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联系到刚才老石有恃无恐的样子, 皱着眉挥了挥手, 一个小弟踢踏着拖鞋上来, 叽叽哇哇叫嚷, 身后几个男子合围过来,眼看就是动手的架势!顾莞翻到背包侧面,终于找着了小旗子,递给老石。
那旗子迎风展着, 上头鹰嘴蛇身,围着她们的男人们看到了,多半都愣了愣。
阿让脸上微微变色,许是没想到,滨夫会把这个东西交给这几个女人。
老石笑笑的说着话,阿让脸色越来越难看,握紧的拳头胳膊上青筋毕露,显得那怪异的纹身越发狰狞。
方才的小弟机灵的跑上来,凑到阿让耳边嘀咕了几句。
老石等了半会,语气软了些,约莫又说了些好话。
阿让再不甘,也没法说什么,身后几个男子望女人们身上看了一圈,恨恨的转身从水芦苇里推出几条小船依次跳上去,不过几分钟时间,如他们来时那样,不声不响的都走了。
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解决了?江语缤和白少凡落在最后的小汽艇上,看着载满人的小船从水芦苇间破水滑过,不由得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江语绮扶着顾莞让她坐回舢板上。
那旗子……是令旗啊?顾莞也想到了,于是一同抬头看着老石。
董时昌和老石乘同一艘船,全程听了他们说话,点头道:这次算我们运气好。
滨夫大概也料到了阿让为人,这旗子能保你们安全度过浮城。
所以我再三提醒你们,那笔钱,一定要给的。
这旗子算是你们交那三万刀的买路费,明天出去了,把旗子还给我,还要带回去。
老石接了话,在船夫肩上拍一下,打着赤膊的船夫拉着气泵,小汽艇左支右突,从茂盛的水芦苇中开了出去。
尔后的两天基本算是他们踏入越国国境后最顺利的时日。
老石送佛送到西,陪他们走了一程,在另一座浮城里也遇到了当地势力,老石和老董出面交涉,回来问江语缤几人拿了1000刀美金的买路钱,算是很地道的,给他们顺顺当当的放了行。
在浮城尽头,老石和他们拱手告别,顾莞交回小令旗,江语缤则打了厚厚一个封包。
老石并不推辞,回头和董时昌又交代了几句,董时昌点头道:我省得,你放心。
这次多亏了老石哥,等送他们到了地儿,我回来找老哥喝酒!老石应得爽快,挥了挥手,又站回船头,小汽艇在黄昏的水域中渐渐行远,四周景物笼进苍茫的浅夜中,如同一幅泼墨写意的山水画。
顾莞拎着一只手提包站在水岸边,回想这几日所经历的种种,真如做了一场梦,可背后尚未痊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她,这看似平静的水乡里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劫数。
江语绮走上前,轻轻拉住她的手,与她一同看着远远近近的一带山河,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顾莞心中微甜,她想着,身边这样一个女人,柔弱而坚韧,善良又美好,她与她如何走到一块儿的,似乎已经很久远了,但能重新挽手,又仿若是昨天才做到的事情。
只要能与她一同走下去,再难再远,又有什么所谓呢?她终会做到的。
走吧。
江语缤沉声在身后唤了一句。
顾莞捏了捏江语绮的手心,挽着手,离开了岸边。
一行六人,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小路,徒步走了半个小时,才进入一座几乎已沉睡了的小镇。
董时昌带他们找了间民宿客栈,秋日时辰短,办理好入住天都黑透了。
客栈又是木质结构,江语绮想起进入云城前的那一场水患,顾莞几乎都丢了性命,她委实心有余悸,不由得悄悄拉紧了顾莞的手。
顾莞刚走到楼梯口,感觉到手上一紧,她回过头来,看到江语绮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是哪儿不舒服了吗?顾莞一面说着一面解她背后的背包,微微蹙着眉,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心疼。
江语绮沉默着,任她牵着手,俩人片刻不分离的回到了房间。
顾莞放下手中的行李,转而捧着江语绮的脸:是哪儿难受?江语绮卸了身上的力道,倚进她怀里。
房间之前没人住,为了通风,窗户洞开着,这样深秋的夜晚,凉风习习,吹得人心尖儿发颤。
江语绮双手环住她的腰,久久不做声。
顾莞看她这般柔弱的样子越发心疼,拥着她低低的道:累了吗?到床上歇一会好不好,我给你放热水。
洗个澡,舒服些。
江语绮把脸蛋埋在她怀里,好半晌,才闷闷的出声:顾莞,你怎么这么傻。
这般没头没尾的一句,也真是为难人。
顾莞作声不得,只好低下头去,用额头抵住她额头:为了娶个精明的媳妇儿呀。
你看黄蓉,不就嫁给了郭靖么。
江语绮给她逗得噗嗤一笑,手上依然不放,怕她背上疼,只虚虚的箍住她的腰。
俩人黏乎了一小会,看时间实在不早了,顾莞哄着江语绮到木沙发上挨着,自己走进浴室隔间,看到是淋浴的花洒,试了试水温正合适,出来却看到江语绮枕着沙发靠背,似乎已经困得睡着了。
她略站了站,舍不得叫醒媳妇,只得先进了浴室。
背后的伤口有些疼又有些痒,她知道那是伤痕在收口,当是好现象。
把自己打理干净,顾莞回到房间,轻轻揽着江语绮唤她,江语绮本就只是浅寐,一晃之下醒来,看到香喷喷的顾莞,眼神还朦胧着,嘴角却已翘了起来。
顾莞看着好笑,凑过去亲她的脸,被她笑着躲开了。
脏兮兮的,我还没洗澡呢。
江语绮横她一眼,嗔道。
好叭。
顾莞无奈的舔舔唇,现在洗吧。
水温刚刚好。
说着又千哄万哄,好歹把她送进了浴室。
小镇往来人少,民宿多半不大,只有几个房间,三层主人家自己住着,这个二层三间房,都给顾莞一行人包了。
行李已然精简过了,放在床头,离门口相对远些,顾莞想了想,把木窗子阖上,拿着房卡锁了房门,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胡图图,见她深夜过来,倒没觉得有疑问。
顾莞走进房里,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江语缤。
董叔。
语缤姐。
顾莞打过招呼,自觉的坐到江语缤手边的沙发上。
董时昌手里燃着一根烟,弹了弹烟灰,才开口:要说老石对你们,真是仁至义尽了。
他给了我个手机号,能叫到这里人给咱们开两台车,送到祁帘。
你们具体是到祁帘的哪儿?我也好和人家说价钱。
江语缤不动声色的望了顾莞一眼,顾莞则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
江语缤便知晓她和自己想的是一样的,后头的那些事,暂时都说不清黑白两道,也没必要再牵连旁人,于是她垂着眸想了片刻,笑道:董叔,到了这儿,离着祁帘也不远了。
我们自己过去就好。
省得你还跑一趟,多费事。
董时昌其实也不想继续走了,可一来碍于他那便宜外甥还在跟前,他没到地儿就走,不厚道,二来……江语缤见他不吭声,约莫想到了什么,摸出手机看了看信号,仍是笑道:这一路过来跟着我们担惊受怕,你辛苦了。
这点钱,你留着买盒好烟。
说着话,董时昌的手机叮了一声,董时昌的眼皮跟着跳一跳,他压住嘴角的兴奋,正经道:大小姐这说的什么话,我之前就收了你的钱……董叔,这点小钱,再推辞就没意思了。
谢谢您一直帮扶我们。
回头出去的时候,少不得还要请教您路程怎么走。
江语缤一面说着一面和顾莞起身告辞:车子您还是帮我们约一下,送我们到祁帘,唔……我们修整一天,后天出发吧。
还有诸多细节要理清,可今儿个实在累了。
江语缤和顾莞在房门口道别,走廊里灯光昏黄,顾莞那句晚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江语绮白着脸猛然打开了房门。
几乎是脸碰脸的撞在一块儿,彼此都怔了一下。
江语绮额上微汗,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慌乱。
你到哪里去了!她顾不得姐姐在场,直冲着顾莞嚷道:出来就不见了你!你知不知道我都急死了!!一出声,却是微哑的哭腔,把顾莞都听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