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知道鞭刑已经结束了, 她的思维还清醒着, 可是身体疼得厉害,背上几如火烧。
她不大记得是怎么被送回水屋的了,只是隐约知道有人在哭。
她猜想那是江语绮, 她想和她说没事儿,别怕,可是脑子里昏沉沉的,有人抬着她放到了木板上,床板坚硬,她俯卧在床上,潮湿的水气透过木板层扑面而来, 夹杂着陌生男人的气味, 让她忍不住, 皱了皱眉。
顾莞——江语绮跪坐在床边, 泪不停的落下来, 她抬起手背擦了一下, 又伏低了身子轻语:老董去找水医拿药了。
你忍一忍。
见顾莞不答话, 她心里又疼又急, 坐直身去看顾莞背上的伤, 即便这样昏暗的灯光下都看得到那件白色衬衫已染满血迹斑斑, 她红着眼睛接过白少凡在火光里勉强消过毒的剪刀,沿着顾莞身子侧边的身形,慢慢剪开了衣角。
鲜红的血液沿着背脊的线条滑过白皙的肌肤,江语绮放下剪刀手上直抖, 半天不敢去掀开那件衣裳。
眼泪一串串的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忽而有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低下头,看到顾莞正侧着脸瞧着她,柔和一笑。
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顾莞气息微弱,想是疼得厉害,虽是笑着,却也忍不住嘶了一声。
江语绮手上一紧,面上却也笑笑,故作嗔怪道:就是你欺负我。
天天惹我生气惹我哭。
顾莞难得见她这般小女人的模样,心中发软,定定的瞧着她,眼里都是柔光。
那可怎么办呢?要不,我让你欺负回来?过了会,才又笑着打趣。
这般说说话,转移了注意力,仿佛都不这么疼了。
江语绮低下//身,将她手掌包裹着抚在自己脸上,也柔柔的道:好啊。
等你伤好了,就让我欺负回来。
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吧嗒吧嗒的直掉,怕顾莞看着伤心,转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顾莞的指尖在她下巴上一转,捏着她莹玉一般的下颌,调笑着道:不哭了。
等我好了,给你欺负回来。
不过你要让我亲一口,不,亲好多口,那才回本呢。
她本以为这般说,江语绮总会气恼一番或者给她逗笑,殊不知江语绮只是看了她一霎,手里握住她的手,伏低了身子,与她一般侧着,吻在了她唇上。
白少凡站在她身后几步,略有些尴尬的偏开了头,偏偏看到江语缤正看着她,眼里明明灭灭,有着说不出的意味。
她心中一动,走上前拉着江语缤的手,江语缤心领神会,反手握着她的手,与她走到了门边。
怎么了?她微仰着头问。
江语缤摇摇头,不答话,倾身过去,轻轻的,揽住了她。
她感觉到江语缤的不安,也静默而顺从的,倚进了她怀里。
这样危机四伏的异地他乡,简陋而斑驳的一座水屋,四个女子或远或近,彼此依偎。
她们的心思淡淡,如茶似语,那许多话虽不曾诉之于口,一颗心翩翩倒到,总因着对方。
日光已渐落,水面上波光粼粼,小汽艇的噗噗声打破了寂静,江语缤松开白少凡推门望去,一艘这几日已见惯的汽艇在水屋河道间由远及近。
Madam!胡图图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船头,刚泊到水屋边,他撑着木栅栏跳到了台阶上。
Madam!这……我……这一天不见,你们怎么出了这么多事情!表舅都和我说了!他神情焦急,几乎语无伦次:我拉肚子了,不在跟前,对不起啊。
胡图图一面说着,一面抬起手,即将碰到江语缤胳膊的时候,江语缤侧开一步,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只抬着下颌道:这都是什么?哦!这个……胡图图并没在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她瞧着汽艇,忙又跳回去:表舅给我说了你们的事,我那不是在水医集市那儿嘛,就给你们带了这些来,想着你们用得上。
一面说着,一面把手里的东西举上来。
江语缤站在木台阶上搭着手,看他带回来一堆新的床单,被子,枕头,和一些七七八八的物什。
他说得对,这些确实是她们现在亟需的。
东西搬到一半,老董带着水医乘着另一艘小汽艇过了来,江语缤向白少凡扬了下下巴,白少凡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屋子里去了。
江语缤忽然想,她和白少凡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就跟谈了几十年恋爱似的。
水屋里江语绮缓过这一阵已经不哭了,正央着顾莞休息会。
顾莞背上疼得厉害,想睡也睡不着,索性拉着江语绮和她说着你侬我侬的话,哄得江语绮不知说了多少平时不愿说出口的词而。
于是白少凡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顾莞趴在床上笑眯眯的样子,江语绮倒是红透了脸颊。
这是怎么回事??白少凡有种走错片场的感觉。
怕血液干涸了会凝固在衣服上,刚才江语绮还是忍痛把顾莞背后的衣衫剪了下来,那背上斑斑驳驳,斜划着几十道血淋淋的伤口,白净细腻的肌肤被伤痕割开,深浅不一。
有些已经微凝了,更多的还溢着血珠。
江语绮偏过头,眼泪簌簌而下,江语缤揽着她的肩,拍了拍她背后。
水医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衣着简单,不说话,便也看不出是哪国人。
他把随身的药箱往破旧的椅子上一搁,掀着眼皮看顾莞的伤。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他,他也好似浑然不觉似的。
药箱子里瓶瓶罐罐一大堆,白少凡凑近了江语缤,在她耳边低语:这……不要紧吗?她没说得太直白,江语缤却也听得懂。
一样压着声音道:我们没给那六万刀之前,都是安全的。
给了之后呢?不知道。
水医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
伤口收拾得很利落,看得出没少接这样的活。
几个女子都暗暗心惊。
顾莞刚打了一针镇定剂,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老董和胡图图都被拦在门口没进来,此时见水医出来,胡图图才闷声问了一句。
江语缤打发他回隔壁屋去了,过不多会他咚咚咚的又跑过来,手里拎着大袋小袋的吃食。
江语缤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觉得人在屋檐下,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以后有机会再开天窗吧。
至此,四个人且在水屋暂住,商量着等顾莞的伤略好些,能搬动了,就立即动身,好歹先进到城市里,找个大医院好好治治。
谁知水医用的药出乎意料的有效。
顾莞受的都是皮肉之伤,那些药膏药粉抹下去,不到三天就收了口,血珠子不再溢出来,人也精神了许多。
江语绮衣不解带,天天守着她,眼看着瘦了一圈,顾莞瞧着心疼,白少凡却笑她因祸得福,岂不见二小姐对她多上心。
顾莞听着便笑,江语绮恼恼的,倒也不辩驳。
只是拿了一罐水医留下来的药,板着脸道:趴好!这天几人商量着,看着伤势,再过个两天就能启程了,这里信号差,也看不出该往哪里走,少不得还是要问老董。
胡图图敲门进来,依旧给她们送吃的送喝的,虽没多说话,一双眼睛却总望江语缤脸上瞧。
江语缤到这时候若还不知道他想追的是她,那她也白活了。
胡图图。
她皱眉道:你这样瞧着我,我女朋友会不高兴的啊。
女朋友?胡图图给她的开门见山吓着了,愣愣的站在那儿,方方正正的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江语缤。
白少凡从旁过来,给她递了个眼神:这在什么地方呢,就说些有的没的,有什么话离了这块地儿再说吧!江语缤环着手臂,看着胡图图认真的道:你要一起来越国,我起先是不太赞成的。
可想着是为了案子,你有你的选择,也有你的坚持。
现在你自己想想,来越国,你是为了案子呢,还是为了别的?为了案子,你就收收心。
为了别的,不管是什么,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胡图图听得一愣一愣的,Madam这是在拒绝他吗?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是怎么回事呀?木质的房门在他面前关了起来。
江语缤被白少凡拉着回到了房里,想说句什么,被白少凡拦住了。
还是那句话,这里的危险还没过去呢。
有什么事情,我们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好么?白少凡和颜悦色的时候,话音特别的柔,灯光下一双桃花眼不自觉的泛出魅惑的光。
江语缤瞧着,又想亲亲她了。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是到得再晚些时候,房门居然再次响了起来。
江语绮被姐姐劝着去休息,正是白少凡守在顾莞床边,听到敲门声,忍不住皱了皱眉。
江语缤气炸,不耐烦的站起身,想着要给胡图图上一堂思想教育课,黑着脸打开了门。
月光下的水屋外站着个男人,这一回,却不是胡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