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是关机状态, 自动转入了某运营商的小秘书服务, 江语缤略有些诧异,皱着眉看了看屏幕。
夜色深重,她启动车子, 离开了警局。
开了没十分钟,顾莞的电话打进来了,江语缤一边看着路况,一边戴起了蓝牙耳机。
语缤姐,你找我?嗯。
前边正好亮起红灯,江语缤把车子停在十字路口。
有点事情和你说。
顾莞沉默了两秒,答道:我也是。
可能查到了一点线索。
江语缤眉心一跳, 敏感的联系到了刚才她的关机状态。
要么找个地方碰个面?好!顾莞毫不犹豫。
江语缤给她说了个清茶吧的名字, 绿灯亮起, 她打着方向盘调转了车头。
清茶吧离顾莞住的酒店挺近, 可她其实没在酒店里, 电话不方便多说, 她便也没解释, 搜索了位置, 叫了辆出租车。
于是两个人几乎前后脚进的茶吧, 气质温婉的服务生微微躬身向她们问好。
江语缤点了个小茶房。
清茶吧的门楣并不显眼, 不曾想内里乾坤倒是别有洞天。
走过一段打造精巧的小桥流水,服务生引着她们在一个装饰着青竹的房间里坐下。
不一会,茶艺师进来按着她们点的茶品给她们漱壶沏茶。
顾莞和江语缤对坐在行云桌的两岸,各自思量着心里的事情。
谢谢。
我们自己来吧。
江语缤品了一盏茶, 抽//出一张钞票放在桌沿。
茶艺师接下小费,礼貌的退了出去。
房门关阖,江语缤敛下了笑意,语气微沉的道: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接着她把刚才在办公室里和李敏生的交谈大致的说了一遍。
顾莞低眉想了片刻,从随身包里找出一枚电话卡,先关了手机,再把电话卡换了上去。
她一边操作着界面一边解释道:这是我在黑市买的一张临时卡,不记录身份证的。
在C城我会用另一台手机打开,会更安全些。
她说着,已经找到了需要的信息,把电话递给了江语缤。
屏幕上显示的是临省某市的一则新闻界面,新闻描述了一起车辆事故,一名男子头部受到损伤,经过医院全力救治,性命保住了,可是疑似已经脑死亡。
为什么说疑似呢?因为有一个年轻的医生提出,从颅外伤的角度和伤痕的承受力来看,不应该会造成这么严重的颅内损伤。
可是他的疑问也只是一笔带过。
各种精密的仪器检测结果显示,这个倒霉的男子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这一辈子都是植物人了。
江语缤将新闻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秀眉微蹙,又翻回去,把她关注的地方重新细看了一回。
你怀疑这起事故和我们在跟踪的事情有关联?她把手机递回去。
顾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熟练的输入着搜索,翻开了更早一些的一篇新闻报道。
这篇报道的地点与上一篇并不在同一个区域,但是相隔也没有很远。
新闻称,一名女子被人发现晕死在地,看样子应是不慎从某处坠落,导致大脑严重受损,但附近刚好是监控盲区,女子也没有苏醒的迹象,所以没有人说得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前两年语绮出了那件事,我就对我们单位和生命精英工程公司的项目持怀疑态度。
和你们重新见面之前,我已经在着手调查。
顾莞又找了两则类似的报道,不过距离的时间更久远些。
我感觉这些事情的背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联系着,可能是因为他们虽然出事的原因不同,可造成的结果太相似了。
江语缤凝着长眉思索片刻,语带疑惑道:假设这些事件,或者说这其中的部分事件,和我们在追踪的事情有关,他们既然把人弄走,为什么还要放他们回来?而且我自己跟着的几个案子至今完全没有找到人?连……那个词太寒心,她没有说出来。
顾莞已经听懂了。
我个人的理解是,放他们回来是为了转移一部分的视线,因为失踪的人如果太多,很容易引起怀疑。
至于你案子里的人,会不会是她们失踪的时间还不够长。
江语缤一怔,也立即反应过来。
她把那几则新闻又翻了一遍,果然有一大半都提到,这些人已经失踪了挺长一段时间,最短的都有一两个月,尔后又因为这样那样的机缘巧合,被发现于人前。
她越看,眉头蹙得越深,还是有些地方想不通:可是我接手的那起少女失踪案,距今两年多了呀。
顾莞给彼此续了茶,捻着茶盏,在鼻端前转了转。
江语缤的弯子自己转了回来:也可能这并不一定都是同一个案子。
或者,这个女孩子有更特别的用途。
顾莞轻轻放下茶盏,在桌案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这响声好像警钟,敲在江语缤的脑海里,她脸色倏然一变,半晌才勉强点头道:是啦。
这个女孩,是镜像右位心。
俩人又谈了一会,茶已续过几道,顾莞决定下周就收假回单位上班,试试在系统里能否找到更多线索。
你回去了我妹妹怎么办?谈完了正事江语缤又有心情调侃她了。
顾莞倚到靠背上,生无可恋的道:我在这儿她也不见得理我。
江语缤满脸觑笑:那是你还不够了解她。
被你欺负了这么容易又给你哄回来,她不要面子的吗?顾莞眨眨眼。
星期天顾莞果然启程回C城,江语绮送她去机场,顾莞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要想我,好不好。
她笑了笑,没回答。
顾莞觉得自己需要更主动些,于是她停下脚步,转身和她面对面。
江语绮微微仰着头看她。
顾莞长长的眼睫像雨蝶,在玻璃穹顶投射的阳光中扑闪了一下,她慢慢的,低下头来。
江语绮的心口彷如有一只小鹿,随着她微乱的心跳悄悄的蹦跶。
当顾莞的呼吸叠在她的呼吸上时,她蜷着被顾莞握在手里的芊芊玉指,忍不住阖上了双眼。
顾莞在唇,在她的脸颊上轻触了一下,随即礼貌的退开。
江语绮等了足有两秒钟,睁开眼睛时才确定顾莞的吻居然已经结束了!心里那只小鹿跟电脑宕机似的卡死在那里,她瞪了顾莞一眼,莫名有些懊恼,也不知是为顾莞过于绅士风度的迟钝,还是为心里那只出师未捷的小鹿。
她们位于机场大厅里相对僻静的小空间,广播不断的播报着航班信息,不远处有人来人往,伴随着行李车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顾莞一吻之后含情脉脉的看着过去and未来的女朋友,只见她昳丽的脸蛋上一会变一个颜色一会又变一个颜色,最后成了羞恼的绯红。
这……还没等顾莞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江语绮已经转过身,高傲的仰着头,毫不留恋的走了。
顾莞:我到底又做错了啥?难道亲亲脸蛋还是我太心急了吗……从此顾莞开始了两地跑的生活,工作日在C城上班,周五下午就搭乘高铁到A城追媳妇儿,一追追了两个月,倒春寒都快过去了,她和江语绮的感情还没进入盛夏。
好在她也不急,当初两个人走到一起过于顺理成章,如今一切重来,就当重新谈一场恋爱。
和同一个人,谈一场新的恋爱。
四月末的某一天,江语缤坐在车子里和顾莞说着电话,不知是不是前阵子风声太紧,生命精英工程公司近来收敛了很多,公开场合露面的都是正面新闻,研发成果发表了好几则,连政//府部门都对他们嘉奖连连。
她们在调查的事情陷入了死角,顾莞没有找到新的线索,江语缤把案宗翻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她让胡图图调出之前掌握的生命精英工程公司试验基地负责人的电话,搜一搜这个人的地理位置。
胡图图很遗憾的告诉她,那个号码在大约是办理了业务注销,现在已经是空号状态。
线索,断掉了。
天边昏昏沉沉的压着层云,江语缤打开车灯,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还没到家,豆大的雨点就叮叮咚咚的敲响了车顶,她开着雨刷,看着面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街景。
胡图图说试验基地负责人的手机号码已经注销的时候,曾问她要不要查一查她在西伯利亚时提供给他的那个号码,江语缤断然否决,胡图图还愣了一下。
她也没做太多解释。
仿佛许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有多久呢?从西伯利亚到A城那么久。
其实偶尔也有想起的,只是不知为何,下意识里又避开了。
毕竟她和她,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每一次的相遇,都不过是偶遇。
十字路口的交通灯转换了颜色,江语缤一边跟着车流汇入人海,一边随手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音乐台最喜欢在这样的雨天播放一些怀旧的歌曲,于是江语缤听到音箱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嗓音,唱着思而不得的旋律。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了眼睛。
副歌的部分循环反复,江语缤听完了整首曲子,在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之前,她关掉了收音机,于是脑海里依然悠悠的低吟着,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车子停到了车库,大雨越下越急,毫无停歇的势头。
江语缤按着电梯回到自己的屋子,背包随手扔在架子上,她脚步不停的去了浴室。
洗个热水澡出来,沮丧的心情恢复了不少,她哼着小调打开冰箱,指尖刚触到一瓶酸奶,客厅里就响起了手机铃声熟悉的旋律。
她挑挑眉,关上冰箱门,在背包里取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并不熟悉的号码,备注却是一个已然熟悉了的人。
白少凡的声音在话筒微微的抖着:我在你地址里写的小区,门卫处。
她突兀的说。
江语缤心头一跳,外头炸响一道春雷,她跳起来捡了一把伞就往外跑,跑到电梯间才发觉自己睡袍没换。
算了,这时候还讲究个什么劲!她心急如焚,恨不得逼着电梯自由落体。
白少凡果然在门卫处,也不知她怎么来的,全身已然淋得湿透,往日艳丽的容颜呈着无力的苍白。
暮春的夜晚寒风瑟瑟,挟裹着冰雨利刃打在江语缤的心上,一瞬间就让人尝到了心疼的滋味。
她撑着雨伞遮住屋檐下的女人,一手紧紧揽住了她,门卫张了张嘴,江语缤说这是她的家人,她先带她回去,明天再下来登记信息。
门卫连忙说已经登记过了,确认是熟人就能进门了。
江语缤点点头,搂着白少凡往小区里边走。
大雨倾盆,树影摇晃,一路走进楼层,再从电梯间原路返回。
回到家门口,她把雨伞搁在墙角,一只手用指膜开锁,另一只手依然拉着白少凡的手。
进到了屋子里,她才发觉白少凡几乎什么都没带,手机随意的插在裤兜里,露了半截出来,连个包都没拎。
先去洗个澡。
你全身都淋湿了,一会要感冒的。
她撩了一下额前沾染了雨水的碎发,推着白少凡往浴室走。
过了好一会,浴室里才响起沥沥的水声,江语缤心头一松,转身进厨房烧热水,环顾一圈没有姜,她拍拍额头,在冰箱里找出固体的红糖姜茶。
摸着泛潮的袖口,她回房间换了一身睡袍,顺便找了一套没穿过的里外衣裳。
走到浴室外边,她搬了张椅子放到门边,敲敲门,道:衣服我给你放在门口了。
里头水声依旧,却没有人回应。
江语缤等了一息,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浴室里忽然传出一片声响,她怔了一下,立即拍门:白少凡!!白少凡!!无人应答。
她咬咬牙,猛然打开门,白色的雾气扑面而来,和西伯利亚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这一次,白少凡跌坐在浴室的地板上,水幕从顶端飞散下来,淋洒着她婀娜莹润的身体,可她脸色茫然,甚至对江语缤推门而入的动作毫无所觉。
白少凡!江语缤几步走到她面前。
水流太热,激得她肌肤如流光敷粉,魅惑众生的脸蛋却是苍白到几近透明的颜色。
江语缤捂着心口,心里就像给谁狠狠的扎了一下一般疼痛。
关停了花洒,她随手扯过一张大浴巾裹住她的身子,半抱着她,声线既心疼又温柔,还带着薄薄的嗔怨:摔着了吗?先起来,地上凉。
白少凡神情木然的任她抱着,一动不动。
江语缤恍然想起,这一晚上,白少凡除了给她打的那一个简短的电话外,一句话都没说过。
白少凡,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她单膝跪到她身边,一手环着她的腰,让她的背脊可以在自己的怀抱中借力,另一只手挑起她下颌,担忧的眼神望进了她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