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震铃响起时已是次日清晨, 江语缤伏在床沿, 昨晚坐在椅子上守到半夜,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她蹙着眉按了按脖子,才缓缓抬起身。
铺了白色床单的病床上, 白少凡还兀自未醒,脸颊上异常的潮红已退了下去,白净的肌肤仿若吹弹可破,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羽睫,看不出寻日里一双桃花眼中含着的风情,于是整个人都沉静下来,像晨曦里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江语缤半支着身子瞧了好一会,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丈夫呢?想到她那个丈夫, 江语缤心里不爽了一下, 忽而又诧异于自己为什么不爽?就因为昨晚兵荒马乱中的一个吻吗?莫名其妙。
她心虚的摸摸后颈, 才发觉手机还在兜里不屈不挠的震着, 不像是闹铃。
她一面起身走出病房, 一面摸出了手机。
电话是江语绮打来的, 她虚掩着房门, 靠在墙边, 划开了接听键。
二小姐好久不见, 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啊。
啧。
瞧你酸的。
江语绮挨着沙发椅的大抱枕,窗外冰天雪地的景色一晃而过。
你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吗?我们后天就到了。
在。
江语缤打个哈欠:感觉在这儿呆了一整个冬天,等太阳出来我就能发芽了。
江语绮笑了一下,顾莞翻着一本户外杂志, 就坐在直角沙发的转弯处。
江语绮和姐姐又聊了几句,把手机递给顾莞:姐姐要和你说话。
顾莞接过手机,听到江语缤在电话那头叹气: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地方实在太大了。
顾莞想了想,问道:要么我给我那位同事打个电话?江语缤摇头,想着顾莞看不到,又补了句:那样很容易就暴露了啊。
要么你把你同事的手机号发过来,我让局里的朋友给追踪一下看看位置。
顾莞把号码发了过去,迟疑片刻,问道:语缤姐,如果……如果我们追踪的事情确定真有其事了,我这位同事会怎样?江语缤沉吟了会儿,如实答道:那要看他在这个事件中处于什么位置,做了多少事情,最终,造成了什么结果。
电话里顾莞沉默下来,江语缤料她心里不好受,无论出于什么缘由,毕竟,这相当于出卖了同事。
江语缤道:有时候我们总会不得不面对两难的选择,大是大非的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
只是你要想想,如果这件事情确有其事,那会是多少人多少家庭被陷其中。
单是我经手的就已经好几起失踪案,还不论那些没有报警的呢。
我明白。
顾莞握着手机,揉了揉眉心。
我只是……只是觉得我自己不好。
她说这话时脸色略显出苍白,江语绮看了她一会,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也未必会有那么糟糕。
江语缤在电话里换了个轻松些的语气:也许他们的事情还没办成,我们尽快解开谜题,你同事指不定还能将功折罪。
将来,你可以试试策反他。
对了,你同事是男是女?唔。
女同事。
好像比我大个半年左右吧。
顾莞说着,不觉江语绮挑眉看了看她。
两个人离得近,顾莞忽然想到从前白少凡给她告过白,嘶,忽然有些牙疼。
江语绮看她脸色一变再变,皱皱眉,松开了牵着她的手,往卧室里去了。
顾莞反应过来,匆匆挂了电话,直往卧室追,不妨江语绮手滑,直接给她吃了个闭门羹。
这时候鼻尖太高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顾莞捂着鼻子敲敲门,门里安安静静。
顾莞一脸的问号。
江语绮不是失忆了吗?怎么碰上白副,翻脸就跟翻书似的,这!!到底从何说起啊?!似乎全世界的医院,都弥漫着一股子消毒水味儿。
江语缤在走廊里踱了几步,想起一年多以前,在医院见到妹妹时的情形。
她沉着眉,慢慢理清了思路。
胡图图接到她电话时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一连串的喊:Madam!江语缤单手环着手臂笑:你在哪儿呢,喊这么大声,生怕局里那些老古板听不见吗?我在家呢。
今天星期天。
况且这才几点。
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你这个点给我打电话!胡图图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从话筒里传出来。
这个时间?江语缤举着手机看了看屏幕,噢,一时大意,把时差给忘了。
她轻咳一声,掩饰了尴尬,言简意赅的和胡图图交代几句,把顾莞发来的手机号码发给他,便干脆的挂断了电话。
胡图图那句保证完成任务给掐掉了一半,尾音都落在了空气了。
他略有些茫然的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给了自己10秒钟发呆,随后蹦跶起来,轻手轻脚的路过父母的房间,溜进了自己的小工作室。
江语缤回到病房时白少凡还未醒,昨晚用的药里加了镇定剂,她睡得有些沉。
睫毛很长,樱花色的小嘴微微的嘟着,江语缤想到了星空下的那一个吻。
尽管她不太想承认,可是那个吻,真让人留恋。
她坐到床沿边的圆形椅上,目光在白少凡的唇瓣一再流连。
唔,不能再想了,跟个变态似的盯着人算怎么回事。
她捂了捂眼睛。
白少凡大约听到了动静,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揉眼睛。
江语缤看见了,忙上前捉住她手腕。
当心,手背上还有针眼呢。
白少凡嗯了一声。
我怎么了?声音软软糯糯,将醒未醒之际,眼神还是涣散的。
她茫然四顾,望江语缤的脸上瞧了好一会。
你昨晚在酒吧,被人……下了药。
江语缤立在床边,冷静的问:想起来了吗?白少凡楞了一下,垂眸看看自己的处境,声线里带了几分惊慌:我……怎么样了吗?她说着咬咬唇,脸色白了几分。
江语缤望着她的唇,眼神微暗,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她下颌:松开。
昨晚就咬破了。
白少凡听话的松开了贝齿,齿痕留在唇瓣上,覆盖着昨天的伤痕,柔弱得让人心疼。
你没事。
江语缤坐下来,面对面的直视着她的眼睛,让她看得到自己眼里的诚恳:昨晚我们在酒吧外边碰到面,我和酒吧老板娘一起把你送来了医院,医生给你服了药,打了针。
你现在很好。
所有最坏的情况,都没有发生。
白少凡在她沉静的眼神和温暖的掌心中定下神,信任的,点了点头。
江语缤静默一刻,收回了手。
所以昨晚的一切,她应该不记得了吧。
江语缤想着,垂眸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丈夫呢?白少凡楞了一下,丈夫??她什么时候有的丈夫?哦。
想起来了。
她舔舔唇,面色从容的道:分手了。
江语缤挑眉看她。
她摊摊手:他有外遇,我们就,离婚了。
江语缤点点头,也不追问,岔开了话题道:饿不饿?我去买个早餐?白少凡确实饿了,老老实实的点头。
江语缤笑着起身,白少凡又道:能借你电话用一下吗?我手机……估计昨晚不知丢哪儿了。
江语缤没多想,把手机递给她,看她拨打了号码,想着避开些隐私,索性出门买早餐去了。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虽然地广人稀,好在医院设在城市里,该有的还是会有。
江语缤买了两份不知所谓的早餐……真的,西方国家的早餐真不能太多要求,除了面包就是咖啡,西伯利亚更狠一些,除了肉还是肉……回到病房,白少凡已经打完了电话,正拿着她的手机出神。
她把两份烤肉卷和热牛奶放到桌案上,白少凡回过神来,把手机递回给她。
简单的梳洗之后,两个人对坐着吃早餐,白少凡昨晚被药过去又药回来,身子有点虚,加上食物实在不合胃口,吃了两口,她按着胃摆了摆手。
江语缤了然的点点头,收拾好桌子,坐到椅子上陪她说说话。
她把自己的名字又介绍了一遍。
白少凡说我知道,语言的语,缤纷的缤。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白少凡的目光在她的唇上停留了一刹,待要细看,那双桃花眼却又转向了别的地方。
护士掐着时间来查房,叽里咕噜的说着话,又给挂上了两个药包。
透明的水滴顺着输液软管一滴一滴落下来,白少凡的眼皮耷拉了一下,看着看着就昏昏欲睡了。
江语缤轻轻给她掖好了被子,转过身,拿起手提包,白少凡在后头拉住了她的手,她回过眼眸,微带着诧异。
那药里不知是不是又加了镇定剂,白少凡强撑着迷蒙的眼睛看她:还没谢谢你。
江语缤笑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发,声音放柔:睡吧。
晚点我再来看你。
白少凡的眼睛很缓慢的眨了一下,她把她的手放回被褥中,拍拍被子,随后放轻了脚步,走出了病房。
医院外晴空万里,昨夜的大雪早已被压实了,踩下去嘎吱嘎吱响,远处的树木露出苍翠的绿色,江语缤忙了一夜,心情还是挺好的。
她伸个懒腰,终于叫到一辆车,先回了酒店。
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吹好头发后出来,发现胡图图已经打了两次电话。
她拨回去问他查到了吗?胡图图的答案让人心灰意懒。
Madam,你给的号码是关机状态,追踪不到。
关机?是的。
我每隔二十分钟追查一次,那个电话到现在都没开机。
顿了顿,他又续道:是C城的号码,从号段来看,应该用了挺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