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顾莞的声音像冷玉激在冰面,冻住流动的了时光。
白少凡站在LED的灯光下静静的看着她,不过几步的距离,她却恍惚觉得,她走不进去了。
顾莞的心,隔绝了她。
顾莞。
她捂着额头,不再看她,说出来的话,说出来的话,如秋风凛冽在溪边,割出一道道凌厉的伤痕:你若执意要辞职,局里必定会删除你的记忆。
删除你进入我们单位之后,所有的记忆。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考进来的第三年吧。
顾莞倚在窗边,回过头来看她,却见她低垂着眼眸,单手捂住额角,隔绝了交流的视线。
三年的记忆。
一旦删除,你和江语绮,将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她不再记得你,你也不会记得她。
白少凡放下手,只坐在床沿,寂静的凝望:这样的结局,你真的愿意吗?临街的窗子打开一条狭小的缝隙,天还未晚,风已寒凉,冷冷的逆行而上,从缝隙中透进来,袭得人心头一震。
顾莞想起来,三年前她刚毕业,并不是自主的选择这份工作,而是大学的老师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单位有这么个机会,问她要不要试一试。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份工作的来历和性质,可是此时此刻,她恍然发觉,三年来的种种,就像一张大网,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已经将她囚在了网中央。
她默不作声的摸出手机,翻着通讯录,点开了当年那位老师的名字,眼睛缓缓一眨,指尖拨打了电话。
三声之后电话接通,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顾莞礼貌的问好,提及那位老师的名字,对方回答,该号码早已换了人。
电话很干脆的挂断,连忙音都没有,顾莞在床沿上坐下来,展着手掌看已黑屏的手机。
白少凡觉出她脸色不对,挨着她坐下问她怎么了。
她合拢手掌拽紧了手机,眉间微微蹙起,脸上茫茫然然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城西一家大型综合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江语缤怒气冲冲的瞪着医生。
白大褂医生给她凶得往后一退,后腰撞在了桌角上,疼了咧牙咧嘴。
江警官,消消气,令妹磕到了头,引起暂时性失忆,这样的病例我们医院都碰到过好几起,你先别急。
暂时性失忆,你是说她过阵子就会好?这……这我也说不准啊……看着江警官又要发飙,白大褂忙举手抬了抬眼镜:不过自己好的例子很多,有的需要一小段时间,也有的,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你……!姐。
倚坐在白软枕头中的江语绮慢慢的出声:我没事啊。
你不要着急。
江语缤压住火气走到床前,看她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蛋,还是如儿时一般漂亮,偏偏额头上贴了块白纱布的小贴口。
看着好生碍眼!还难受吗?头晕不晕?会不会想吐?江语缤摸摸她的脸蛋。
不过一两天没见,感觉下巴都削尖了。
江语绮摇摇头,江语缤大惊失色:别!你别动!别摇头!说话就行。
一会儿记忆又得丢几年。
江语绮的脑袋顿住了,默默的瞥了她姐姐一眼。
胡图图在一旁捂住眼睛,看不出啊看不出,Madam原来是个宠妹狂魔,这一着急,智商都不在线了你造吗!江爸江妈听说小女儿出了车祸,连夜从临城赶回来,卫卓丽安抚着女儿的手背,眼泪扑簌簌的掉。
今天的值班医生恰巧是主治医生,江岩在走廊外边把小女儿的情况都问了个遍,听说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莫名少了几年的记忆,江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万幸。
万幸啊。
他握了握医生的手。
江语绮恢复得很快,在医院也只是修养,一个星期后就被父母呵护着出了院。
出院当天江语缤请了假,亲自开车来接,家里的司机开着另一台车,载着行李跟在后头。
要我说医院里带回来的东西全都不要啦,还收拾做什么呢,统统扔掉买新的就好。
卫卓丽非要坐后座,紧紧拉着小女儿的手,跟失而复得似的。
江岩坐在副驾驶室吹风,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懒得接话。
诶哟!你把窗子关上!一会绮绮吹着头疼!江妈妈又开腔。
江爸爸这回有反应了,赶紧关窗,还回头看了小女儿一眼,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江语缤在后视镜中看到爸妈的样子,一面好笑一面叹气,妹妹真是家里一宝。
她的视线落到江语绮身上,忽然发觉有一点儿不对劲,妹妹太安静了啊。
若是往常这时候,她肯定已经娇声娇气的搂着妈妈的胳膊撒娇了。
语绮。
她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想着要不要在外头吃饭,随口问道:累了吗?看你都不太说话。
嗯?还好。
江语绮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柔软的笑笑:只是觉得A城变化真大呀。
江爸江妈&江姐姐:……是哦。
妹妹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来着?嗯嗯。
是呀。
A城这几年发展是挺快的。
车子里江爸爸江妈妈面面相觑,江语缤率先打破了静默:你现在记得的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大学毕业之后的一段时间吧。
江语绮吐吐舌头:幸亏毕业了,不然又得学一遍。
一车人都笑起来。
卫卓丽搂过她肩膀,红着眼圈安慰道:没事的,别怕。
我们家绮绮又小了几岁,别的人还求之不得呢。
一会儿给你买几袋坚果和牛奶,养一养就想起来了。
江爸爸说着拿起手机翻网购。
对。
妈妈给你炖鱼炖鸡炖猪脑,吃哪补哪。
江妈妈挥挥胳膊。
江语缤听了哭笑不得:妈妈,妹妹不爱吃那些啊。
江岩对老婆的这番理论表达了无语,被他媳妇隔着位置敲了下后脑勺。
笑语晏晏的午后,窗外街景如流水,一帧一帧从眼前滑过,楼与楼的间隙间还能看到蓝色的天白色的云,江语绮倚在车窗边,神情淡然而怡静。
对于失忆这件事,她反而没有家人那般担心或在意。
她又不是忘了他们,只是不记得其中的一些片段罢了。
反正如爸妈所说,这两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爸妈在身边,姐姐也在身边,一切如昨,就很好。
顾莞,你真的要这样决定吗?白少凡双手环抱在胸前,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可奈何。
一周以来,顾莞一步都没离开十三层。
她不愿参加集训,局里又不放她走,两边僵持着拒不让步。
到底还有点儿人道主义,或是工作上意愿实在勉强不来,局里至少没将她绑去基地。
白少凡已经在基地呆了一星期,这次临时调派回来,是池局让她劝劝顾莞。
无奈顾莞固执到底,谁劝都不听。
你很清楚,局里是不可能让你辞职的,这一走,回到C城你只能永远都坐冷板凳,再没有出头之日,你想过没有。
出头之日?顾莞收拾行李的手顿了一下,偏头看过来,浅浅的一笑,白少凡看清了,她眼里,有极轻的一丝嘲讽。
依旧是会议室边的豪华房改装的办公室,依旧是那张宽大的办公桌,池局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薄薄两页纸。
小顾啊。
他拍了下纸张,语重心长:给你说句实话,把你调来A城,是上头的意思,说明上头看重你的能力和你的实力。
基地项目正在最紧要的阶段,全局求贤若渴,你这个时候走,有没有想过你的前程很可能就这样断送了。
一番话,透出来几番意思。
顾莞心不在此,甚至都懒得去问,上头的意思,是哪个上头。
谢谢局里的抬爱。
也谢谢池局的赏识。
我实在是个没什么大志的人,来A城这一周……她说着摇摇头,面露苦笑,很诚恳的样子:您也知道,我胆子小,就想回C城好好呆着写写文案发发文书。
她的语音微微一顿,仿佛有所顾忌的样子,缓了一会才略低了嗓音说:A城水太深,不适合我。
池局捏着那两张A4纸,目光巡在她脸上,像是要分辨出这番说话的真伪,却又因着最后一句,叹息了一声。
翻了翻纸张,他签下名字,递给顾莞。
顾莞接过来,低垂着眉眼谢过领导。
池局忽然说:按着相关规定,至少一年之内,你是不能踏足A城了。
顾莞的身形定在原地,半晌回过头来,冲着池局鞠了一躬,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生命精英工程公司的大楼伫立在百步之外,顾莞拖着小小一只箱子,从宽阔的玻璃门前走过。
一道亮光滑过天际,紧接着响起轰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的洒下来,每一滴,都映着顾莞眼底的冰凉。
在那一片冰凉里,万般情绪都被隐藏了起来,唯有压不住的戾气在清冷的眸光中一闪而过。
走过高楼,走过长街,她的衣裳渐渐湿透,脸上水痕一滴覆一滴,就如落了满脸的泪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上来了。
实话和你们讲,我明天就出差了,不过后天就回来。
所以下一章,在星期五。
嗯,握拳!谢谢阿蛮砸给我的地雷票,悄悄拥抱一下(别让你家小姐姐看到)。
Emmm,还有……营养液到底怎么看啊!!!我在后台看到的都是给你灌溉了XX瓶营养液。
里边怎么看得到是哪位朋友??晋江你敢不敢不抽啊!!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