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寒风里, 逆着光, 露在外的洁白皮肤被酒店门口透出的萤黄灯光,像是逸散出光芒的水晶,只是嘴唇慢慢泛着青色, 看得出身体也在寒风中阵阵发抖。
萧明歌最是怕冷,她记得刚进社团那会子, 刚巧下了几尺厚的大雪,团体活动, 社团组织大家一起去堆雪人打雪仗的时候, 她就一个人静静站在学校一个观景亭里,裹着厚厚的衣服, 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那时候的她被嘲笑像是一只裹得严严实实的熊猫,和现在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她没有说话,眼里的哀越来越浓郁,……我的要求,很高吗?苏流音慢慢低头, 从她手中抽出了那笔记本,翻开到以前自己给她签名的那一页, 将它撕了下来。
萧明歌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手臂略伸,像是要拦她, 然而最终,她并没有伸出手。
苏流音将自己之前签名的那一张纸撕掉后,寻找了一处新的干净的地方, 刚写了一个字,就听见萧明歌突然出声道,这一页纸代表着以往,你把它撕下来,是不是想要暗示,以后我们,摈弃过往,重新开始?笔尖一顿,她把自己的流字写歪了。
对面的人语气一转,轻笑,说笑而已,别放在心上。
苏流音低头继续签名,写完最后一笔,把笔记本递给她的时候,轻轻道,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萧明歌似乎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略低下头,声音有点沉闷。
可是——老板!正在这时,不远处的舒霖把车开了过来,朝她剧烈挥动手臂,这边,这边啊!她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苏流音抱歉的看她一眼,转头要走,临别之际,对她轻轻道,把衣服穿上吧,你不是最怕冷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蒲公英一样,在风中很容易就会被吹散。
这句话是一种信号,一种属于重新开始,万物新生的信号。
就好比在秋天,一把野火将田野里的枯草燃烧殆尽一样,等到满目都是暗沉的草木灰,都是散发出焦味的泛着青黄色泥土的时候,春天来了,播种了生机,告诉她必须要把过往摈弃,然后才能开始新生。
春天是毫无负担的,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如今算是小有成就,所以她可以说出新生的话,但是之前被烧焦的那片田野呢,要忘了所有,再重新开始,有多困难?但是春天不会在乎的。
可能她想要的就只是一句认同,然后让她追上她的步伐,追求她,约会,恋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破镜重圆,真是太完美了。
苏流音走远了,转头的时候,还能看见萧明歌拿着那个笔记本低头站在原地,单薄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总不怕冷吗。
坐在驾驶位的舒霖抱着手夸张的打了个冷颤,啊,不愧是萧总,如果换做我穿那么少站外头,我估计能冻成冰雕——老板你去哪儿?她话没说完,苏流音就打开车门跑了出去,舒霖一脸问号,直到看见她老板跑到萧明歌身前,把她丢在地上的衣服强硬的套在她身上,然后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她自己走进了酒店里。
回去吧。
回到车上的苏流音看起来很疲惫,脸上的倦色妆也盖不住。
舒霖对这两个人之间的事非常迷惑,但是考虑到窥探老板的隐私估计会被打死,于是她只能把自己当作是个瞎子,然后默默的开车送老板回去。
一直到半夜三点,苏流音才睡下,柳寻非常体贴,考虑到她们这些天连轴转太过辛苦,所以第二天特意给她们放了假,让她就算睡到晚上九点钟,也不会担心会耽误事。
她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刚刚沿着百叶帘倾泄而下,手机就发出短信悦耳的铃声。
早上好。
简短的问候配合着发件人萧明歌的名字,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她记得在她们没有吵架之前,萧明歌不管身处何处,就算是在国外出差,都能在她醒来的十分钟之内发出这条问候的短信。
让苏流音一度有些好奇,她是在她身上安了监控吗,她是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起来的?她想回个问候,又一条短信入了眼帘。
我在你家楼下右边巷子的拐角,如果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出去吗?这很像是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人之间的约会,但她字里行间客气的语气又和普通朋友间的邀请没什么区别。
苏流音拿着手机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发了个好字。
她戴好口罩下楼,走到萧明歌说的地方,看见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停在那里。
面包车的年代感简直让她有种重回十几年前她上初中时的错觉。
没看见萧明歌,她正要打电话,面包车的玻璃被降下来,总是活力满满的车遥小姑娘笑得像朵花,对她挥手,苏姐姐早啊!萧明歌坐在驾驶位上,戴着墨镜,对她淡淡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破旧的面包车,又看看车里两个态度天差地别的人,抚额,你们这是干什么?躲八卦记者啊。
车遥小姑娘笑得特别自豪,苏姐姐你这处房子很隐蔽,记者一时之间找不到就不会蹲守你,但是咱们出去就不一定了,现在苏姐姐你的美貌在城市里到处流传着,咱们要是不做些什么,估计就被人群围住出不去啦。
理由有理有据,苏流音有点好笑这两个人竟然可以想到这个法子。
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休息的?萧明歌下了车,淡淡道,你昨天告诉我,从明天开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所以我问清你的休息时间后,就马不停蹄的赴约过来了。
说着,她体贴的走过来替她拉开车门,她看了她一眼,她的脸本就巴掌大,被戴着的墨镜一遮,瞬间挡住了她大半边脸,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让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坐上车后,萧明歌一直安静的开车,只有副驾驶的车遥小姑娘和她叽叽喳喳的聊天。
这车你们从哪弄来的?表姐从二手市场买的。
不过苏姐姐别怕,表姐一直有好好保养这辆车的,而且别看这车破,这可是高级商务车哦。
只有外观破一点,这里面的设施可是顶级的。
那倒是,就拿车座来说,皮摸起来又软又滑,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但是我记得,开这种车最差驾照要拿到B1吧?表姐毕业两年后就已经拿到A证了啊,厉害吧,我连普通的C证都没考。
车遥小姑娘笑嘻嘻的,活像拿A证的是她一样。
是……挺厉害的。
苏流音笑得有点勉强。
那时候,她们算是热恋,也是无话不说,为什么她不知道她拿了驾照的?车遥小姑娘也敏感察觉到她的心情似乎一下变得不太美丽,不解的正要开口,一直戴着墨镜的萧明歌开口了,快上主干道了,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吗?苏流音深吸了一口气,揪住自己的衣服,慢慢说,……能去红山吗?萧明歌在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车子却往她熟悉的去红山路上行驶,她心情很糟糕,也没空猜测她看她的意思是什么,趴在车窗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似乎是睡着了。
车遥从国外回来不久,还不太明白这座城市里的地名代表什么含义,看见后座的苏流音靠在车窗旁发呆,偷偷的问萧明歌,表姐,红山是哪儿啊?我怎么看苏姐姐说完地名,心情都不太好了。
精神病院。
嘶——车遥暗地里吸口冷气,在她这么多年的认知里,那里比火葬场都要可怕。
火葬场烧掉的是人的□□,但那个地方住的大多数都是思想遭受荼毒的人,她们被证实与普通大众不同,再被丢到那里,用各种手段强迫他们恢复正常,某种意义,比死都要可怕。
苏姐姐去那儿干嘛?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但是表姐,你不是说,今天可以约苏姐姐一起出去吃饭的吗?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说起这个,一直紧握方向盘的人声音都沉了很多。
告诉我不要沉溺过去,让我重新追求她的人是她,自己沉溺在过去,一心想要替师妹报仇的人也是她。
就算两件事的性质不一样,但是同一个人说出两段态度截然相反的话,不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吗?表姐,你…你别这样…我没事。
萧明歌眨了眨眼,眼泪憋回墨镜底下红肿的眼眶里。
百*合#閣有些人,就比如她,说好听了是长情的很,难听点说,下贱的像是一条等待人祈怜的哈巴狗,就算别人一直冷淡对她,一直对她无关痛痒,她还是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自虐自伤自怜。
爱情的美好让人沉醉,但是因为爱情变得卑微又有谁知道?她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痛苦到把自己的心剜出来,将苏流音这个名字剔掉,才能完全获得自由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