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教坛。
五毒教主苗若兰缓缓拔出张徵身上的一个个银针, 然后将一碗黑色粘稠的药端到了张徵面前:喝了它。
便收拾了自己的药箱转身离开。
苗若兰走后, 并非回自己闺房,而是直接去了后山一侧峰,只见张浩天正盘腿坐在那侧峰顶部的大石上, 在那大石后便是万丈悬崖。
张浩天缓缓收回气势,吐纳结束后看向了苗若兰:徵儿怎样了?苗若兰笑了, 信步走上前反问道:这话应该是在下问您才是!张浩天不解:怎么,那眼疾真的治不好了吗?苗若兰道:不是治不好, 是已经治无可治了。
何解?有道是身病易治, 心病难医!她的眼睛已没有了毒素,但是她却依旧看不见, 也许是她自己本来就不想看见!张浩天听了苗若兰的话,深吸一口气,然后又长长的一声叹息:唉!苗若兰看到张浩天的愁容,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张浩天的面前不语。
张浩天沉默良久后才说道:徵儿自小就活的很辛苦。
他说着垂下了双目道:她父母早亡。
这我已然猜到。
苗若兰双手背后, 很是自信:我还知道,她从没叫你过‘爷爷’!你说的不错。
张浩天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也难辞其咎!苗若兰道:我很有兴趣听闻一二。
张浩天洒然一笑:也罢,这其中故事,也许是要有个旁观者清的人听听。
张浩天说着望向悬崖对面的群山翠林说道:徵儿出生之前, 老夫有一独子,名敬然!敬然从小根骨极好,悟性过人, 所以年到二十便已经在江湖上传出了些名头,后来更被封为江湖年轻一代的十大高手之首!所谓美人配英雄,温柔乡更是英雄冢,一点没错。
他爱上的是江湖第一美女巫天瑜,而这美女却恰恰是江湖人愤恨畏惧的魔门圣女!后来......苗若兰静静听着张浩天讲述张徵父母的纠葛,以及江湖宿命,当听到众人围攻张敬然夫妇时,再也忍不住,出声道:我真不明白,人家都当你面前要逼死你儿子全家时,你居然能忍住!张浩天摇摇头道:你不懂我们中原人的规矩,只要和那邪教女子扯上关系,那便是背叛正道,就应该被消灭,况且,我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藏剑阁!真是可笑,一个江湖第一美人,一个身份显赫,地位极高的女子放弃所有的一切去和你儿子在一起,你居然还口口声声说她是邪教女子,我算知道为什么张徵会对你如此疏离了!张浩天闻言,浑身一颤:苗姑娘,你说得没错,一直以来我都是以偏见来看张徵的母亲,也包括......徵儿!他的语气已然哽咽,更是仰起头想要抑制些什么,他顿了顿后又继续说道:其实,之所以对那巫天瑜这般恨,应是我自己私心作祟!苗若兰不解的看着他,她有时对中原人的思维并不是很理解,就包括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刎,居然能无动于衷!中原人不是最计较家族亲情么?怎么能有这么冷血的父亲?敬然本来是我既定的藏剑阁继承人,他的天赋,他的品格都能给藏剑阁带来前所未有的威望,甚至能直取四大门派。
但是他却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所有的一切,他断送的不只是他自己的性命,还有藏剑阁的未来!张浩天收住了声,最后沉声说道:所以我那时才会那么恨他吧!我苗人不会这样,说到底,在你眼中也许儿子还没有一个门派重要?苗若兰叹了口气道:那后来张徵呢?敬然夫妇用命换来了徵儿的一条命,我便带她上了藏剑山庄,只是......只是如何?只是我却将对她父母的怨恨发泄在她的身上!什么!苗若兰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老人。
人的心魔犹如画地为牢,你钻进那牢笼里就很难再想起走出牢笼。
张浩天深呼吸了两下后才道:功名利禄是人生追求,可迷失其中,就失了人伦!你说的不错,我恨敬然是为藏剑阁的未来,那对藏剑阁的期望犹如咒语盘绕心间,然后就忘了自己还是个父亲,一个应该疼爱儿孙的父亲和爷爷!那张徵后来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张浩天自嘲一笑:她后来为了逃离我的魔爪,逃出藏剑阁,认了一个大恶人为师!那就犹如才出虎穴,又入狼窟!苗若兰不知不觉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在齿缝间分外冰凉,她已经不敢想象张徵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张浩天道:我寻到她时,她已经成了朝廷要犯,更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罗刹女!当初既然已然恨她,又为什么后来又要寻她?我花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才想通了许多事,更想清楚了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张浩天的白色衣袖甩在了身后,站在那孤零零的大石上说道:功名利禄过眼云烟,荣华富贵也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物件,一个人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连亲情都失去了,那么他要这些虚有其表的东西又有何用?放下了,才能慢慢放开!他这样说道。
放下了,才能放开......说得容易,又有几人能真正理解其中意思,更别说做到!我们每个人都有许多心结,我知徵儿,心结太多,就是我......都是她的心结!张浩天跃下大石,对着苗若兰躬身行礼道:我在这恳求姑娘能帮我的孙女打开一些心结!苗若兰愣了一愣,然后说道:所谓心病难医,也许打开她心结的不应该是我,而是你这个她仅剩的亲人!我是她心结所在,而非开锁之人,我见姑娘侠骨仁心,又聪明过人,想来能帮帮徵儿!侠骨仁心?苗若兰苦笑:我可当不起!说完也不再多言,转身便下了山。
- -- - - - -大人,前面就是长白山,只要翻过此山,契丹人的部落城镇就全在眼前了!一名斥候对廖伊抱拳说道。
廖伊看了看远处耸立的高山,那延绵不绝的山脊,不由扬手道:阿月,地图!阿月:是!立刻从腰间竹筒中取出一张羊皮描绘的地图,并迅速摊开在了地上。
廖伊一指海岸道:我们走水路,穿过了高丽,然后沿混同江走到这里,前面必然会遇到人居。
大家记住:所过之处,一个不留!她说完望了望所有人道:一旦我们留下活口,必会留下踪迹,到那时我们自己会被契丹人围剿不说,大周就真的危矣了!诺!众人齐齐低声应道。
廖伊随后又道:当年霍去病之所以能五百铁骑横扫突厥,走的就是奇袭之策,我们无论去哪,都决不可留活口!什么人都杀吗?阿月轻轻问道。
廖伊:杀!哪怕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廖伊抬眼望了她一眼,有些冷漠的说道:别说孩子,只要是活的都杀,每经过一个地方,不止要杀人,还要杀光所有的牛羊马匹!马也杀?有人问道。
好马留下我们自己用,其余的一个不留,记住,我们的一时心软都会让我们自己进入万劫不复!随后她扬声说道:所有人清点物资,吃过午饭后,直接进山!- - - - -张徵正在给自己系着腰带,便听见了苗若兰的脚步声。
她也没说话,只是行动顿了顿后,又捡起身边的长剑拄在了地上似要出门。
苗若兰不由问:你要去哪?张徵道:城里有我徒儿,怕是等得急了,我要去看看!你双眼不能视物,怎能下山,不若我陪你去!张徵道:......好了,别说了,我带你出去,不然你要是万一闯错了地方,被我养的毒虫鼠蚁伤了怎么办?张徵顿了顿道:其实我上山来时,就已经记了路,不会乱闯的。
苗若兰不由一惊:你记下了所有的路?张徵摇摇头道:只记了进这里的路。
你双目不可视物,如何分辨方向?张徵道:每日日出三刻你们这里就会有人敲一钟,那钟声是自东面传来的。
后面的话,张徵没有再说。
苗若兰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心细如发,没想到就算双目不能视物,你都能计算出我五毒总坛的布局。
张徵这时又道:不,我双目看得见的时候,不会注意那么多,那时对我来说,只会硬闯!她随后又道:就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了,我才会静下心来体会许多事。
哦?你体会许多事,可有体会到你爷爷对你的亲情!苗若兰的这句话立刻让张徵一滞,周围的空气也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张徵手中的长剑轻点着地面,开始寻门槛,想要出去。
这时苗若兰又将她一下搀住道:我说过,我送你下山进城!便强拽着她向外走去。
二人一路下山,再也没有说话,直到入城那一刻,苗若兰才突然来了一句:别等失去了,才珍惜!张徵的肩头一颤,却是没有说话,直接进了那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