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芳苑是宫廷画师们日常工作的地方, 这里也是收藏画师们画卷的珍藏馆。
先帝好画, 所以这儿珍藏的画卷远比整个京师加起来的还要多。
自然,孙云娘当初画的那些画,也能在这儿找到。
当云舟与谢南烟踏入院中, 总管内侍便迎了上来,恭敬地对着两人一拜, 提醒道:大人,将军, 不知二位前来……汪!阿黄啃完了骨头, 清亮而有力地汪了一声。
总管内侍大惊,急呼道:哪儿来的野狗?云舟轻咳两声, 命阿黄坐下,还未及开口,谢南烟便一本正经地道:阿黄可不是野狗,它可是卫尉大人亲封的先锋郎。
总管内侍自觉说错了话,歉声道:咱家说错话了, 还请……公公当值辛苦,不妨事的。
谢南烟一边说着, 一边往前走了一步,偷塞了几颗金珠子进内侍的掌心,低声道:近日陛下被贼人掳走, 事出蹊跷,所以卫尉大人便来此暗查,公公你行个方便, 那边的画师们……谢南烟往珍藏馆的方向递了个眼色,就有劳公公帮个忙了。
总管内侍为难地看了一眼珍藏馆,小声道:里面的画可是珍藏啊,没有旨意,可是谁都不能擅入的。
谢南烟轻笑道:公公,卫尉大人只想检查一遍藏室,以防藏了歹人,你就跟着看着,我与卫尉大人肯定一个画卷的卷头都不摸。
当真?总管内侍悄悄捻动金珠子,思量了片刻,终是道,那咱家可说明了,就看一圈。
好,好,就看一圈。
谢南烟将另只手上的残画递给了云舟,故意道:瞧,卫尉大人一手牵先锋阿黄,一手拿破画,是腾不出手来乱摸的。
说完,她对着云舟眨了下眼,双手负在身后,笑道,我就这样背着手看一圈,公公只管放心。
镇南将军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通融,就显得他这个总管内侍拿捏太过了。
总管内侍连忙哈腰道:将军这说的什么话啊,咱家还能不放心将军你么?这边请——有劳公公了。
谢南烟先跟着总管内侍往前走了几步,背后的小指对着云舟勾了勾,示意她跟上。
云舟哑然笑笑,将残画与阿黄的绳索捏在了一个掌中,腾出手来,小指勾住了谢南烟的小指,侧脸对她莞尔。
谢南烟会心轻笑,得意地点了下头。
虽说这是皇城要注意些分寸,可她与她毕竟新婚燕尔,这样牵个小手,也算不得过分吧?这小小动作被总管内侍看在了眼底,他哪里敢置喙一句?都说镇南将军谢南烟行事胆大,当初回京之时便与这卫尉大人在马车上一番旖旎,如今这宫中牵手,自然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三重铁门次第打开,一股香味儿扑面而来。
为了珍藏这些画,这珍藏馆中洒满了各种防腐香料,别说是蚊虫,就连蚂蚁都受不了这儿的香味。
阿黄一嗅到这香味,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坐倒在地上,说什么都不愿进去。
云舟无奈地将绳索系在了栏柱上,阿黄要乖,哪儿都不许去,等我跟烟烟出来。
汪!阿黄听话地摇了摇尾巴。
内侍总管盏灯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儿都是近几日画师们画的,先在这儿晾几日再收起来。
云舟还从未瞧见过那么多的画,她不觉看得呆了眼。
虽说算不上什么名家名作,可终是帝家的画师,一笔一划之间,皆是韵味儿。
旁人或许看不出门道,可对云舟而言,每一幅都足以让她品味半日。
谢南烟知她贪画,可此时不知看这些的时候,她扯了扯云舟的手,提醒道:我瞧这儿的画架子甚小,是藏不了人的,我们去瞧瞧那边——云舟自忖失态,她忙点头,烟烟说的对。
谢南烟窃笑着轻轻撞了一下云舟的肩头,趁着总管内侍没有回头的功夫,快速咬了一口云舟的耳垂,要记得这句话。
啊?云舟强忍羞意,只觉耳垂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难为情地看了一眼谢南烟。
谢南烟哪里管她羞不羞,牵着她的手走近了总管内侍,道:我瞧这珍藏馆也不大呀,往那边走个百步,也就到头了。
总管内侍摇头笑道:将军可听过,楼外有楼?难道说,这里的珍藏都在……谢南烟往地上瞄了一眼。
总管内侍笑而不语,他领着谢南烟走到了珍藏馆最大的柱子前,轻轻地叩了叩柱子,将军,这里别有洞天,可没有圣旨,咱家确实不能让将军与大人再往里去了。
好个狡猾的太监!谢南烟以为可以混进去看见孙云娘当初的画作,却万万没想到三重铁门之内,还有密道通往真正的藏画室。
那几颗金珠子花得实在是不值。
这次是云舟轻勾谢南烟的小指,她抬眼在这殿中扫视了一圈,笑道:本官瞧这儿梁上也藏不了人,绘芳苑这边算是排查完了,烟烟,我们回去吧。
谢南烟点头道:好。
咱家就不送大人与将军了。
内侍太监对着谢南烟与云舟一拜。
嗯。
云舟点头,便牵着谢南烟走出了珍藏馆,拉着阿黄一起离开了绘芳苑。
内侍太监怔怔地看了看云舟的侧脸,总觉得这新任的卫尉大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两人一狗走了一段路,拐入御花园后,云舟甫才开口道:烟烟,等陛下醒了,我去请旨,定能进去看到娘亲的画作。
不知怎的,自从看见了方才那些画师画作后,云舟很是期待母亲的画作。
舅舅常说她不如母亲,那母亲究竟是怎样的造诣?能入珍藏之画,绝非凡品,云舟实在是期待。
看是一定能看见,只是原想今日看见的,谁知竟便宜了那太监。
谢南烟轻舒一口气,从云舟手中拿出那幅残画,若有所思地问道,阿舟,若我有法子去除上面的焦灰,你能不能把上面的线条描摹下来?云舟仔细想想,描摹不难,可这画上的焦灰实在是太多,万一与颜料沾在了一起,一并去了……能描摹一成也好。
谢南烟笑然问她,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对不对?也对。
云舟点头。
谢南烟忽地弯腰对着阿黄道:阿黄乖,帮我先看着阿舟一个时辰。
云舟愕然,啊?谢南烟抬眼皱了下鼻子,这宫中还有一个小娇妻在,我怕我一走开,便有人想方设法地把小娇妻送到你怀里来。
云舟正色道:烟烟,我岂是那样的人?谢南烟笑而不语,只是轻轻地撩了一下云舟的下巴,你继续带着阿黄在宫中巡查,我去去便回,等我回来。
顿了下,话中有话地道,今晚还有件事,你可是答应我的。
云舟心跳快了一拍,好。
谢南烟满意地眨了下眼睛,转身拿着残画快步走远了。
阿黄摇着尾巴目送谢南烟走远,云舟苦笑摇头,阿黄,走,跟我继续巡查。
汪!汪!汪……阿黄忽地嗅了嗅,盯着不远处的假山,边摇尾巴,边激动地吠叫了好几声。
除非是阿黄认识的人,否则阿黄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云舟凝眸望向假山后,高声问道:什么人?大人以为,在下是什么人呢?假山之后,缓缓走出了一名内侍打扮的男子,正是孙不离。
云舟忍住了唤他舅舅的冲动,毕竟是宫闱重地。
看见云舟没有说话,孙不离走近了云舟,慨声道:确实长大了,懂得分寸了。
云舟心绪复杂,哑声问道:舅舅,有些真相何时才肯告诉我?你先告诉舅舅,你去绘芳苑做什么?孙不离反问她。
云舟如实答道:我想看看娘亲的画。
孙不离摇头笑道:先帝钟爱师妹的画,又怎会把师妹的画放在绘芳苑?那些画在哪里?云舟进一步问道。
孙不离并不准备回答她,舟儿,事到如今,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还要舅舅教你么?慢着!云舟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她问道:舅舅,你唤娘师妹?我是过继来的孙氏子弟,师父一直不让我唤她妹妹,所以我一直以师妹唤她,可我是打从心里把她当亲妹妹,这点你不能怀疑舅舅。
孙不离肃声回答。
云舟看孙不离的模样,莫名地越看越觉得陌生,她轻唤了一声,舅舅……孙不离不悦,提醒道:小渔村那么多人枉死,他们可都是从小看你长大的父老乡亲,你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云舟静静看他,我会追查到底,可舅舅,我也想听你一句真话。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孙不离坦然看她,你真是被那妖女迷了心窍,连舅舅的话都不信了?烟烟不是妖女。
云舟笃定地道,即便是一百个,一千个人说谢南烟是妖女,云舟也半个字不信,舅舅,即便渔村之事与燕翎军有关,我也相信烟烟没有涉事其中!孙不离冷嗤一声,是么?我信她!云舟重重点头。
孙不离失望地摇了摇头,那你就信着吧,总有一日,你会被这妖女给卖了!云舟沉默不语。
云大人!正在这时,御花园外响起了禁卫副将的声音,皇后有令,召你速速前往椒房殿。
知道了。
云舟才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身侧,孙不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继续查找当年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