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宫门前, 阿荷躬身将楚拂扶下马车, 将楚拂的药箱背起,恭敬地对着宫门前的守将一拜,七小姐奉皇后娘娘懿旨, 入宫给陛下请脉,还请诸位将军放行。
守将仔细看了一眼楚拂, 还未张口盘问,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声音。
她确实是我的新夫人, 廷尉府家的七小姐。
云舟牵着阿黄含笑说完, 点头示意守将放行。
既然卫尉大人都开口了,自然他们就没有继续拦阻的理由。
楚拂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云舟, 她微微点头,踏入了宫门,走近云舟之时,阿黄忍不住凑近她的裙角,摇着尾巴嗅了嗅。
数月不见, 它也不似当初那样瘦巴巴的了。
楚拂淡淡笑着,摸了摸阿黄的脑袋。
阿黄歪头舔舔楚拂的掌心, 欢快地汪了一声。
云舟笑道:看来阿黄记得你。
有些事夫君记得就好。
楚拂低声说完,擦肩走过云舟,小声道了一句, 记得你答应我的。
云舟怔怔地看着楚拂走远,她身侧的副将羡慕地叹道: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云舟沉声道:乱说话!副将继续笑道:谢将军是京中的大美人,这七小姐是小美人, 大人双美在旁,这身子可要多多保重才是。
……云舟斜眼瞪了他一眼。
副将哪里肯收敛,这本就是男子间喜欢戏聊的话题,大人,末将认识京中一位有名的大夫,他开的方子固本培元,管保大人夜夜、春、宵……陛下尚在昏迷之中,你不思为君分忧,还跟我说这些,小心本官治你的罪!云舟索性用规矩堵住副将的嘴,他说那些话,云舟实在是讨厌。
副将捂住嘴巴,本想好好拍个马屁,哪知竟拍到了马蹄子上,吃了一鼻子灰。
不管将来龙椅上坐的是陛下,还是魏王,云舟都是当朝第一红人,这样的大腿岂能不抱紧了?你们几个往那边去查看,我沿着宫墙往这边去查。
云舟越看他越扎眼,便下了个命令,让这个讨厌的副将带人走远些。
副将倒也知趣,便领命带人走远了。
云舟长长地舒了口气,摸了摸阿黄的脑袋,笑道:阿黄乖,走,我们往这边,你好好闻闻,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留下?阿黄似是听懂了似的,摇了摇尾巴,沿着宫墙边走边嗅。
皇城的深处,是民间传闻中各种罪妃的冷宫,这一带是鲜少人来的。
天子至今只有皇后一个女人,这冷宫中大多是先帝弃置多年的妃嫔或者犯事的宫娥,天子不可能大晚上的跑来这儿被掳走。
云舟牵着阿黄看着这里萧索的宫景——冷宫大门紧闭,还上了三道铁链,上面都布满了蛛网。
斑驳落漆的大门上,只留了一个放食盒的小口子,若不是这儿被摩擦得发亮,云舟无法相信这冷宫中还住有活人。
阿黄嗅了嗅,仿佛闻见了什么特别的气味,猛地带着云舟冲向了冷宫后巷。
阿黄!慢点!云舟很是震惊,若不是发现了什么,阿黄不会如此反常。
哼哧……哼哧……冷宫后巷堆了许多废弃的砖石,阿黄在这里疯狂地刨着。
云舟松开了绳索,卷了卷衣袖,也开始搬动废弃砖石——过了片刻,阿黄便刨了一个小道出来。
它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很快便咬着什么退了出来。
云舟弯腰捡了起来,不过是幅残破的画轴,上面还有被烧过的痕迹。
云舟弹了弹上面的尘灰,小心翼翼地将画轴展开。
已经看不出来这画究竟画的是什么,可有个白色涂料云舟却是熟悉的。
她轻轻地用小指指甲刮了一些下来,在指间抿开。
滑腻雪白,火烧不染,是舅舅教她特别调制的砗磲粉。
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将残画上的焦灰一一抹去,终是寻到了一小块能辨清楚线条的地方。
舟儿,你瞧清楚了,用笔若是像寻常画师一样这样顺势而下,线条便是这样的。
可若,墨中掺杂了金粉,你这样逆势而上,你把画放在月光下,你会发现金粉的光泽是不同的。
她记得舅舅孙不离教她画画时说过的这句话,她再仔细擦了擦残画,才将画举起来,便警觉身后来了一股凉气。
她头皮有些发麻,顿时站定了身子,下意识地望向脚侧的阿黄。
若遇到的是脏东西,阿黄吠两声,一定能把脏东西吓走。
哪知阿黄不知从哪里叼来个骨头,正美滋滋地啃着,哪里还肯多叫一声?阿黄!云舟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
与此同时,一口凉气吹在了耳侧。
女鬼姐姐饶命!云舟再也绷不住了,慌乱地转过身去,双手合十闭眼拜道,饶命!饶命!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的!女鬼姐姐?阿舟,这青天白日的,你连女鬼姐姐都不放过,我要是再不来,指不定什么狐狸精都出来了。
谢南烟忍笑打趣,却忍不住在云舟鼻尖上刮了一下,说,在这儿鬼鬼祟祟的找什么呢?烟烟,你……云舟吊起的心瞬间放下,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你怎的来了也不出声啊?说完,不等谢南烟回答,她便柔声问道,大将军她后来没有欺负你吧?谢南烟满意地点了下头,还算有良心,记得关心我。
微微一顿,她继续道,是我一直不知师父苦心,是我误会了她。
云舟释然轻笑,那就好。
谢南烟从她手中拿过那幅残画,仔细看了看,你拿这个做什么?烟烟你来得正好,你瞧这里。
云舟在谢南烟面前再刮了刮,这是砗磲粉,与舅舅教我制的很像,还有这里,你看这线条,若没有焦污,在月光下定能看出是顺笔还是逆笔。
谢南烟知她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这画可能是你舅舅画的?不,不是舅舅……云舟若有所思,是娘。
何以见得?谢南烟也来了兴致。
云舟笃定地道:舅舅说过,娘的笔法很细,他根本学不会。
你瞧这儿——云舟再擦了擦画上的污尘,这儿若不是什么瑞兽的鬃毛,便是美人的发丝,笔法不细,是画不出这样的感觉的。
先帝甚爱孙云娘的画,绝不会让孙云娘的画焚烧至此。
焚烧……《四海烛龙图》画成之日,京城火光冲天。
谢南烟脑海中闪现出了这个传闻,再仔细看了看那线条,若是烛龙的鬃毛……她很快便打住了,转头看向了冷宫的高墙,阿舟,我想容兮姐姐一定没来过这儿。
云舟听得疑惑,皇后娘娘怎么可能来冷宫啊?正因为她不可能来,所以这儿才是最可能的地方。
谢南烟开始坚定自己的猜想,她抬头看了看高墙,足尖一点,踏地而起,掠上了冷宫墙头,匆匆在院中扫了一眼。
冷宫之中罪妇们乍见有人出现在墙头,惊恐万分地大呼道:刺客……有刺客!烟烟,没有君令,私入冷宫有违宫规,你快下来。
云舟不想惊动禁卫军,若是魏王逮了烟烟违规之事做文章,这日子就更难平静了。
谢南烟索性在墙头上坐了下来,就看着冷宫中的罪妇们惊呼奔走,她笑道:阿舟放心,我就坐这儿,不算进去。
罪妇们瞧这姑娘如此大胆,也不知是什么人物,当中有胆子稍微大一点的,探向前问道:你是哪宫的?如此胡闹是大罪……你又是哪宫的?谢南烟反问道。
奴婢……这人下意识地想回答,却被一旁的黑衣婆子给拦住了,她狠狠地瞪了瞪这些罪妇,挺直了腰杆道,都把嘴巴管好了,进了冷宫还没学会怎么在宫中活命么?谢南烟的眸光落在了黑衣婆子身上,冷嗤道:管事嬷嬷好大的官威啊。
黑衣婆子恭敬地对着谢南烟微微福身,进了冷宫,就得守冷宫的规矩,小主进了皇宫,便也得守皇宫的规矩,再若胡闹,当心脑袋不保。
呵,有趣。
谢南烟点头一笑,翻身跳了下来,一手拉着云舟,一手拿着残画,对着啃骨头的大黄道,阿黄,走了!阿黄嗷呜一声,咬住了大骨头,跟着两人走出了后巷。
云舟忍不住问道:烟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绘芳苑。
谢南烟眨眼轻笑,带你去瞧瞧娘亲当年的画。
可是陛下那边……云舟想在天子醒来之前,把皇城守备薄弱的或者可疑的地方查出来,烟烟,我还没查完……谢南烟小指勾住云舟的小指,有楚七小姐出手,陛下会醒来的。
她的医术能比太医还厉害?云舟多半是不信的。
谢南烟笑道:啧啧,阿舟你这话若是让她听见了,只怕人家要伤心的。
若是人家伤心了,你哄是不哄啊?烟烟……云舟自觉说错话了,想要解释,可很快发现什么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谢南烟微微挑眉,不说话,可就是要哄了。
我哪敢啊?云舟感觉中套了,她急忙赔礼道,烟烟你别恼我,我不会让她听见的,她没听见,自然就不会伤心了,所以我也不会哄她了。
无情无义,人家好歹是救你的恩人。
谢南烟故意挑事。
云舟真觉得是说多错多,只能瘪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勾着她的小指晃了晃,烟烟饶过我好不好?答应我一件事,我便饶了你。
眼波流转,谢南烟好像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说!一百件我都答应!云舟重重点头。
今晚……谢南烟的声音很是酥软,云舟不想歪是不可能的。
一定要今晚么?云舟红着脸问道。
谢南烟知她是想歪了,却不准备解释,反倒是媚声强调,对,今晚,阿舟只能在下。
好……云舟很小声地应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查案线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