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轻重缓急, 即便真是燕翎军所为, 云舟也相信谢南烟绝对没有动过手。
一念及此,云舟对墨儿点了下头,这儿不方便说, 墨儿姐姐,你随我入房细说。
墨儿怔了怔, 入房?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天色,这大白天的, 云舟与她孤女寡女的跑去房里?云舟急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墨儿姐姐,我向来规矩, 不会做什么孟浪之举的。
她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墨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今日看见的狼藉喜床。
昨夜……她怕是一点也不规矩。
桑娘,我考科举,也是为了查明谁是屠杀渔村的真凶。
廷尉大人那里我是一定会去看卷宗的, 你放心,我绝不包庇一人, 也绝不错怪一人。
云舟坚定地说完,看见墨儿还在迟疑,哪里顾得那么多, 便扯起了墨儿的衣袖,往谢南烟的小院行去。
墨儿满心慌乱,之前还不觉脸烫, 可越是靠近小院,她就越是不安。
分明知道云舟是姑娘家,可这莫名的羞意又是从何而来?桑娘欲言又止,木立在地远望云舟走远,沉沉一叹。
是从何时开始的?她与舟姐姐之间,竟有了这道谁也跨不过去的隔阂,再也不能如当初一样地亲昵。
终究是走远了么?大人快放手……我自己会走……墨儿踏入小院,连忙拂袖。
云舟哪里肯依她,她紧紧揪着衣袖,不容墨儿拂开,扯着她踏入房间后,松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云舟头也不回地往衣柜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脱自己的衣裳。
本来这突然关门就已经让墨儿不安了,哪知云舟又来了这么一句——墨儿姐姐,快解衣裳……墨儿又羞又怒,不等云舟说完,便喝道:大人,你这样不觉过分么?啊?云舟愕然回头,看她双颊通红,知她定是想多了,她急声解释道,墨儿姐姐,不是的,你想多了,我只是让你换上我的衣裳。
说完,她将解下的外袍搁在了衣架之上,从衣柜中又拿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出来,你在这儿装作我,给烟烟剥石榴,我要离开卫尉府半日。
墨儿尴尬地咳了两声,你……早些说的话……我也不至于误会你……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几个字云舟一个也没听清楚。
云舟苦笑道:墨儿姐姐你别误会我就好。
墨儿哪里还敢提这些事,她走了过来,从衣架上拿下了云舟的衣裳,问道:你要去哪儿?去守着萧小满。
云舟满眼忧色,烟烟说,这是我们最大的筹码,她若傍晚不归,便让我把萧小满押到南城门的城头上去。
说完,云舟快速穿好了常服,烟烟还说了,她赴约后,定有人会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所以,我不能把那些人引到关萧小满的地方去,正中他们的下怀。
墨儿点头,可是大人,你只要一踏出府门,一样会被人跟上。
我走密道,不怕。
云舟轻轻一笑,有劳墨儿姐姐了。
说完,她走到了桌边,拿了一个石榴起来,抛给了墨儿,改日我给你剥个!墨儿接住石榴后,云舟蓦地钻到了床下,拉动床板上的机杼——石板突然一分为二,云舟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跌入了密道之中。
大人?你没事吧?墨儿弯腰探头问道。
云舟伸出一只手来挥了挥,另一只手揉着被撞到的痛处,没事,我没事。
说完,她沿着密道走下,转身将石板掩上了。
墨儿忍笑不语,抱着云舟的衣裳,长叹了一声。
驾!明寄北一扬马鞭,本想赶马儿跑得更快些,哪知谢南烟中途截住了他的马鞭,摇头道:小北,不急的。
明寄北问道:南烟姐姐,陛下落在他们手里,如若真有个闪失,你可脱不了干系的。
谢南烟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笑道:你还没看出来么?明寄北摇头,看出什么?谢南烟斜靠在了车壁上,缓缓道:阿舟请休前一日,我陪着她把皇城的守卫据点都巡了一回,除非他们是鬼,否则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陛下给掳走了?明寄北恍然,也就是说,要么是陛下故意躲起来了,要么就是有人把陛下给骗出宫了?谢南烟莞尔点头,小北聪明。
事情如此明朗,明寄北即便是用脚指头想,也能很快想明白了。
天子痴恋皇后娘娘,平日是一刻都不愿与皇后娘娘分开的,定不会突然跟百官们玩躲猫猫。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把陛下给骗出来,今日在百官面前演一出贼喊捉贼。
如此拙劣的戏,一点也不像魏王府平日的作风。
不对啊,南烟姐姐,这未免太明显了吧?明寄北觉得事情定没有那么简单。
谢南烟按剑笑道:是啊,实在是太明显了。
这十里亭之约,极有可能是出空城计。
谢南烟抬眼望着远处的树隙,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十里亭的一角飞檐,我们是空城计,他们也是空城计,你说他们图个什么呢?马车车厢空空,明寄北根本没把人带上马车。
明寄北故意放慢了速度,惑声问道:会不会是抛砖引玉之计?我也想到这一招了,所以我让阿舟来了一出李代桃僵。
谢南烟胸有成竹地开口,他们喜欢耍把戏,我也陪他们玩一回,就当找点乐子吧。
明寄北大笑道:南烟姐姐,我也许久没跟你一起玩乐了。
谢南烟转眸看她,笑道:那今日你我就好好乐一乐!踏踏踏踏……马车缓缓驶入了亭中人的视线——他约莫五十上下,一人一壶独坐亭中,须发垂下,是雪一样的银白。
明寄北勒停了马车,警惕地扫了一眼十里亭内外,低声道:南烟姐姐,还是小心些。
谢南烟点头,跳下了马车,提剑径直朝着十里亭中走去。
谢南烟。
白发男子突然开口唤她,他提壶站起,将谢南烟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本以为,镇南将军谢南烟是敢孤身闯虎穴的女子,呵,原来也不过如此。
说着,他瞥了一眼亭外的明寄北。
谢南烟在男子三步外停了下来,先生等候许久,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一句,那我也没必要留下了。
男子忽然笑了起来,谢南烟,你就不想把陛下接回去么?谢南烟背过身去,凉声道:我想你们会把陛下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的,这个把戏实在是太过无趣,本将军不想玩了。
慢。
男子突然拍响三声。
十里亭后,便有两名汉子扛着一个麻袋走了出来,把麻袋往亭中一扔,便又退回了深林。
男子亲手将麻袋打开,里面五花大绑的昏迷男子正是当今天子殷东佑。
谢南烟没想到他真敢掳了天子,这抄家灭族大罪,你这胆儿也真够肥的。
我是江湖人,路遇不平事,自当舍命求一个天经地义。
男子往后退了一步,提壶喝了一口酒,沉声道:谢南烟,你欠谢家的人命,你必须还谢家,所以明日一早,我要小满他们安然离开京城。
寒意袭上心头,谢南烟知道她并不是谢家人,可谢家的人命算在她头上,这样的话谢绮云也同样说过。
我已还过了。
谢南烟冷声道。
当面大施仁义放人,背地里又小人行径抓了他们,这也算是还了?男子冷笑,果然,你们父女二人都是一样的,虚伪!谢南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什么父女?我再卖个人情给你,日后你好好问问你们的天子,你的父亲到底是谁?男子说完,背过身去,明日,我要他们安然离开,否则,我保证你们的天子永远都醒不过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谢南烟问道。
男子望着远处,淡淡道:猎燕盟盟主,萧别。
你们猎燕盟好大的胆子!谢南烟拔剑出鞘,剑锋一振,便朝着萧别的肩头削去。
萧别轻松避开,并指一叩谢南烟的剑锋。
强大的劲力来袭,震得谢南烟的虎口一阵发麻。
好强!萧别肃声道:蛇信子只能在我手下过十招,你最好掂量掂量,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杀我?突如其来的杀意,谢南烟不得不承认萧别的武功绝对在她之上。
明寄北张弓对准了萧别,急声道:南烟姐姐,你快回来!萧别微微侧脸,他嘲声问向了明寄北,堂堂七尺男儿活成你这样,不觉窝囊?你!明寄北似是被他戳中了心事,弓弦一放,箭矢便射向了萧别。
萧别只轻轻挥袖,内劲便将箭矢震成了两截。
小北,住手!谢南烟示意明寄北莫要再激怒此人。
萧别冷嗤了一声,缓缓走入了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南烟弯腰将天子扶着坐起,挥剑割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小北,先把陛下背上马车,我们回去再说。
是!明寄北将殷东佑背了起来。
谢南烟望着萧别消失的方向,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
天子昏迷不醒,必定是萧别的后招。
他完全可以动手杀了她与明寄北,偏偏他没有,反倒是提醒了她去哪里问询亲生父母的下落。
此人分明是敌人,偏偏做的是非敌之事。
他只为了萧小满那三人么?还是他其实另有一番谋算?谢南烟想不明白,她唯一知道的是,此人知道很多隐秘之事,有他在暗处搅弄风云,以后的京城是不会平静了。
噌!噌!噌!噌!噌!密林深处,突然响起五声刀锋出鞘的声音,那跪在地上的五人还没来得及哀嚎,便已被割破了喉咙,倒在地上不断颤抖,直至气绝。
披着大氅的楚忌倒吸了一口气,老脸霜一样地白。
萧别提着酒壶走了过来,寒声道:魏王殿下从未猜忌过我,廷尉大人,你这五个盯梢的,算是你让他们来送命的。
楚忌故作镇静,谢南烟这丫头素来诡计多端,老夫只是来帮萧盟主的……若不是念在你护过小满几日,你今日的脑袋我也会一并拿了。
萧别这句话说得极慢,可语气中的杀意容不得楚忌怀疑,楚忌,我不是你与魏王的下属,再若派人窥伺我的行踪,就不是今日那么简单的多五条亡魂了。
楚忌何时受过这等威胁?他正欲厉喝,却被萧别的凛冽杀意给憋了回来。
楚忌强笑道:萧盟主言重了,你我都是殿下的人,怎能自己人与自己人置气呢?顿了一下,楚忌觉得笑这一会儿,老脸都有些僵了,老夫只是好奇,萧盟主能用什么法子离间谢南烟与云舟?萧别知他是在探口风,他从怀中摸出了个小瓶子,抛给了楚忌。
天子中毒昏迷,若要他醒来,就必须服这瓶解药。
萧别徐徐说着,当然,若是殿下想要天子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也可以扣下解药。
楚忌忍了忍话,沉声道:陛下若是不醒,这朝堂可是要乱的。
萧别凉声问道:这不是殿下想要的么?楚忌摇头,不成。
云舟还不是我们的人,此事还急不得,毕竟皇后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的。
廷尉大人算是明白人,没有贪恋眼前的这点小利。
萧别点明了话,嘲声道,今日殿下这出戏演得很好,只要谢南烟起了疑心,她就一定会查下去,很快就会发现一个很大的惊喜。
楚忌一直想知道萧别心里的那几个秘密,什么惊喜?萧别冷笑不答。
要人离心,便要从根上着手。
越是在乎,就越容易要人性命。
——这是先帝当年教会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猎燕盟的头头出现了~故事继续。
修改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