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海的碧波渐被群山逐渐遮掩, 马车在山中行了半日, 终是在日暮时分赶到了柳家镇,停在了客栈门前。
年思宁是个办事妥当的,他先进客栈与老板交谈一二, 便放下了两锭金子。
老板喜滋滋地收下了金子,便吆喝着小二把店里住的客人都打发了。
待收拾干净后, 老板亲自走到马车前,将谢南烟迎下了马车。
谢南烟对着身后的云舟笑道:阿舟, 我这身子实在是疲乏, 一会儿到了房中,你给我仔细揉揉。
她故意把话说得颇有深意, 马车周围的兵士们听后都纷纷低下了头。
云舟牵着阿黄,低声道:你又想做什么?你说呢?谢南烟摸了一把云舟牵绳的左手,顺势从云舟手里把阿黄的狗绳给牵了过来,笑然转身,牵着阿黄当先走入了客栈。
云舟羞然木立原地, 惊觉旁边有灼灼的目光望来——年思宁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咬牙道:公子, 请。
云舟不知他为何如此,可在这儿留得越久,她越发觉得兵士们的目光都不对劲了。
公子, 快些进去吧。
杨嬷嬷走近了她,小声提醒。
现下她就算有十张嘴,只怕也解释不清了。
云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低着脑袋慢慢走进了客栈。
她不敢跟着谢南烟往客房走去,便在大堂里面寻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对杨嬷嬷道:嬷嬷,我们还是先吃了东西再休息吧。
杨嬷嬷迟疑地看看谢南烟。
不等谢南烟说话,年思宁便先开了口,公子所言甚是,就先吃了东西再回房休息吧。
说完,他便对着老板道,老板,把你这儿的招牌菜都端上来,好生伺候着。
是,是,是,诸位军爷,请上座。
老板连连哈腰,让小二引着其他的兵士入座。
谢南烟不悦地看着年思宁,年将军,你想得还真周到啊。
年思宁拱手一拜,道:谢将军,末将还有些事要禀报将军,还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谢南烟无趣地转身牵着阿黄往楼上走去,年思宁快步追了上去。
这客栈内外只有他们这一群客人,二楼所有客房的大门都敞开着,如今空荡荡的,算是个说私话的好地方。
谢南烟走到了最上等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沉声问道:你说吧,说完就去把云舟请上来。
将军,末将有一句话,近几日不得不说。
年思宁严肃地开口,云公子毕竟不是……嗯?谢南烟冷冷挑眉,冷冽的目光逼得年思宁当即噤声。
年思宁缓了缓,继续道:将军就算是一时兴起,也得注意些分寸,毕竟晓得云公子身份的只有你我。
你觉得我在乎旁人说我不知羞耻么?谢南烟凉声说完,不屑地瞥了年思宁一眼,或者说,那些说我不知羞耻的人,有几人能活着?年思宁沉默不语。
谢南烟冷冷一笑,无趣啊无趣,我就胡闹了,你还敢杀了云舟?年思宁自然不敢,毕竟云舟是年宛娘指名必须舍命保护的。
还是说,你还想像当年对小北那样,打折了他三根肋骨,让他在营中躺了整整三个月才捡回一条命?谢南烟眸底有杀意,她说到激动处,牵着的阿黄骇然往后缩了缩。
年思宁惊瞪双眸,你竟知道?谢南烟嘲然轻笑,你像个夜枭一样盯了我多少年?我算是蠢的,近五年才发现你的存在。
不过也好,以后我想弄死谁,就对那人好就是了,反正有你动手,我也乐得清净。
年思宁眸光阴沉,哑声道:你与云舟的胡闹若是传到大将军那边……又怎的?她会杀了云舟,还是杀了我?谢南烟莞尔,这棋子还没落到真正的棋局中,师父怎会弃了?年思宁暗中握拳。
谢南烟冷声道:暗处那么多猎燕盟的人盯着,让他们以为我找了个小倌,这一路上的麻烦只会少,不会多。
年思宁知她说的不错,只能忍下心头的不甘,拱手对着谢南烟一拜,谢将军教诲,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便去请云公子上来吧。
谢南烟说完,便牵着阿黄走入了房中,猛地将房门给关上了。
年思宁咬牙忍了一口气,缓了缓怒意,便下楼去请云舟了。
谢南烟松了口气,她蹲了下去,摸了摸阿黄的脑袋,小声道:别怕,本将军只是吓吓那人,你跟阿舟的命,我是无论如何都会好好护着。
阿黄摇了摇尾巴。
谢南烟再揉了揉阿黄的脑袋,阿黄乖,晚上的肉都给你吃!汪!阿黄激动地叫了一声。
谢南烟眯眼笑道:你瞧,你多聪明,可阿舟她就是个傻子,怎么点都点不透的。
汪汪!阿黄又叫了两声。
谢南烟摸摸阿黄,解开了阿黄的狗绳,放到一边,便径直走到了坐榻边,倦然躺了上去。
楼下的云舟以为可以安安心心的吃个晚饭,结果菜才端上桌,便被年思宁给请了起来。
年将军?谢将军有请。
我……我还没吃饭……云舟赶紧找了个借口。
杨嬷嬷手快,要了食盘来,夹了几样菜,又放了两勺白饭进去,递向了云舟,上去与将军一起吃吧。
说完,她猛眨了眨眼,示意云舟懂事点。
云舟苦涩地笑笑,在年思宁恨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走上了二楼。
咚咚。
云舟叩响了房门。
进来。
谢南烟悠然应她。
云舟推门走了进来,放下食盘后,回头把房门给关好了。
阿黄摇着尾巴在云舟脚边绕了几圈,便乖巧地坐在矮凳边上,欢快地摇着尾巴。
谢南烟坐了起来,她微微扯了下领口,慵懒地道:这日头都已落山了,天气还这般炎热,阿舟你过来,给我扇扇。
云舟迟疑地看了看谢南烟,还是先……先吃饭吧。
谢南烟点头笑道:也好。
云舟释然搬了凳子放在谢南烟身前,烟烟,你坐。
谢南烟摇头道:你先坐。
云舟瞧她双手空空,应该不会有诈。
她实在是饿得紧,便端然坐了下来,烟烟……你……可是她很快便发现自己想错了,实在是小看了女魔头。
谢南烟扶着云舟的肩头,蓦地跨坐在了云舟腿上。
你不是说……热么?云舟也觉得这屋子有些热了。
谢南烟勾住了云舟的颈子,笑道:你就那么怕我这个女魔头?不是怕你……是怕我……怕我走偏了……云舟小声嘀咕,不敢看谢南烟的若水双眸。
谢南烟捧住了云舟的双颊,让她正视自己双眸中的浓浓情愫,含笑问道:走偏了又如何?我不知道……可就是不踏实……云舟的声音更小了几分,只觉心跳越来越不安分。
觉察到谢南烟目不转睛地凝眸笑看,云舟故意扯了一句其他的,我脸上有什么?谢南烟故作认真地点了下头,凑近了云舟,好像是多了点什么,我凑近瞧瞧。
云舟嚅嗫道:定是……路上染了尘灰……我擦干净便是。
说着,不等谢南烟出手,便自己出手捏着袖角把额上的细汗擦了擦。
谢南烟狡黠轻笑,没有擦干净。
啊?云舟愕了愕。
谢南烟忽地坐直了身子,倏地侧身抽了一支筷子,猛地掷向了窗户,将虚掩的小窗打得大开。
云舟惑声问道:怎么了?看戏的人来了……谢南烟小声说完,便将云舟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瞧见一条黑影快速闪过窗口,落到了院墙之下。
云舟挣扎了一下,想往身后的窗户看了一眼,哪知谢南烟却酥声道了句,嘘……她本就贴在谢南烟身上,听这一声远比世间许多情话还要灼心,瞬间双颊染上了两名抹酡红,阵阵烧得神魂有些微醺,就连呼吸也沉了许多。
何人在此放肆!只听楼下响起了年思宁的怒喝,年思宁拔剑出鞘,掠到了墙下,将隐匿在院墙下的黑影逼得翻上了墙头。
找死!年思宁剑花一绽,便在那黑影腿上迸出了一朵血花。
黑影闷哼一声,当即飞身掠出了客栈,快速消失在了镇上的巷陌之中。
年思宁并没有再追,他担心这里还来了其他探子,便带人在客栈内外仔细搜了一圈,甫才回到大堂继续吃饭。
没事了。
谢南烟听外面都平静了,便扶着云舟的双肩,微微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当看清楚了云舟脸上的羞色,她不禁笑道:这是怎么了?说着,谢南烟摸了摸云舟的额头,整个额头都那么烫?没事……没事……云舟连忙摇头,忽觉有什么要从鼻端流下,她赶紧捂住了鼻子。
一股腥味从指间升起,云舟看清楚了指间沁出的血红,她知道她今日是真的失态了。
谢南烟忍笑站了起来,拿了手帕出来,阿舟,把手拿开,用这个。
谢谢。
云舟慌忙接过了手帕,再次捂住了鼻子。
谢南烟倒了一杯凉水过来,话中有话地道:让你平日别忍着,瞧瞧,这都内火了。
说完,便将凉水放到了桌边,喝点凉水,会舒服点。
云舟心虚,不敢答话,腾出只手来,拿起了水杯,当即大口地喝了个干净。
谢南烟瞧得欢喜,她拿起筷子夹了快牛肉抛给了阿黄,阿黄饿坏了吧,快吃。
阿黄高兴地一边摇尾巴,一边把牛肉吃了个干净。
云舟捂了半晌,终是止住了鼻血。
她将染血的手帕放到了一旁,歉声道:我会把帕子洗干净的。
嗯。
谢南烟应了声。
云舟坐了下来,谢南烟转身看着她,忍笑道:这会儿是真的脸上有东西了。
啊?云舟大急,下意识地想去用衣袖擦干净。
谢南烟按住了她的手,坐好了,别动。
说完,便起身去水盆边拧了拧帕子,走了过来,亲手帮云舟把脸上的血污都擦了个干净。
云舟只觉双颊凉爽了不少,不禁笑道:烟烟,谢谢你。
唉。
谢南烟却故意叹了声。
云舟惑声问道:怎么了?你说,我们走后,小二打扫这儿的时候,看见这帕子上的血,会怎么想我们?谢南烟窃笑着说完,便咬唇道:我啊……是解释不清了。
……云舟慌了,我马上就去把帕子洗干净!绝不能让他们以为我把你给怎么了!谢南烟笑问道:啧啧,阿舟,你还想毁尸灭迹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云舟正色道,我规规矩矩的……我……谢南烟欺身而来,盈盈笑道:其实那些都不重要。
说着,她的笑容多了一分促狭,重要的是……是……是什么?云舟一瞬不瞬地望着谢南烟。
你该吃口凉药了。
哪里有……唔……谢南烟勾住了云舟的颈子,蓦地点吻了一口云舟的唇,笑问道:这会儿可清凉一点了?云舟发誓,她想嗔怪谢南烟一句你又轻薄人!,可这会儿心跳甚快,原本止住的鼻血再次流下,她慌忙按住,背过了身去,径直走向了凉水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其实南烟姐姐不是女魔头,对不对?。